5、小小搬家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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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自己也挨了方致新的一顿批、还当着全家人的面很丢人地掉了一次眼泪、感激涕零地吃了方小小夹给我的糖醋排骨之后，方小小就会和我和解了。没想到这个小小混蛋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在702的客房里给自己又安了一个新家。
他用蚂蚁啃骨头的方式、先从看图说话的故事书开始，把自己的玩具、用品一点一点地搬到了客房里、像模像样地布置了起来……肯定有大人帮他的！
他还趁着换洗铺盖的功夫把他喜欢的那套天蓝色的□□小熊的床单、被子和枕头也全都搬去了……更加是有人给他撑腰的！
他甚至还把一直收在客卫的橱柜里的那只备用的儿童坐便器给翻出来、装到了702的客卫马桶上……绝对、肯定、百分之百有人替他做的！
这一切要不是吴阿姨偷偷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要等到我儿子正式失踪的那一天才会知道呢！
不是我后知后觉，而是这个小家伙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声东击西、暗渡陈仓的功夫。每天早晚见着我的时候都跟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的意思是指他一如既往地忽略我、在家里满世界的乱跑乱跳，并没有异常的乖巧表现；再加上他有着很坚实、坚定的后台给他撑腰、替他打掩护，一家人又都向着他；最后也是因为我很少会跨过餐厅这道三八线、去702串门……怕撞上什么会长针眼的事儿，所以我才被完全蒙在了鼓里。
得知内幕的当晚，我照例捧着他这段日子最爱的童话书《大人国和小人国》到他房间里给他讲睡前故事。
他乖乖地躺在床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房门，一见我进来就像前两天一样，立刻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的样子，但要是我不出声的话、他就又会“嗯、嗯”地催我开始讲故事。
见他这副德性，我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在床头，像模像样地翻开书、照着书上的字念了一段开头，然后就开始讲我吃饭时就酝酿好的自编故事……当然，主要人物还是格列佛船长。
故事的主要情节是讲船长在小人国里遇到了一个不听妈妈的话、还在妈妈眼皮子底下偷偷搬家的小朋友的故事。
方小小听得很仔细、很好奇，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故事讲的就是他自己。
快到结尾的时候，我留了个悬念没说、等着方小小开口问我。
方小小果然憋不住了……哼哼，小子诶，别忘了你是打从哪个娘胎里出来的！蒙着被子问：“后来呢？”
“后来么，这个小朋友的耳朵变成了驴耳朵、鼻子变成了猪鼻子。”我从皮诺曹里借了个情节过来，然后慢悠悠地合上了基本上没看过几眼的书、一瞬不瞬地看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满脸惊讶的方小小。不是我自夸，我家这儿子长得那叫是一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完全吸取了我和小混蛋的所有优点、很完美地结合在了自己的身上！
方小小此刻好像觉乎出一点不对劲儿了，皱着小眉头望着我好半天，然后突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扒着我手上的童话书问：“在哪里啊？”
“什么在哪里啊？”我故意装糊涂，其实知道他是在问故事中的那个小朋友的图片在书上的哪一页。
“嗯……”他挠了挠头、撅着嘴问：“猪鼻子的小朋友。”他大概还不知道驴耳朵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没问。
“太丑了，人家没有画出来。”我很无辜加振振有词地说着，还随手翻了翻童话书、以证明自己底气十足。
方小小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书，然后“哼”了一声、又钻进了被子里。
我也不跟他多言语，为他调熄了床头灯、开了插在角落里的一盏全是星星月亮的小夜灯，便要转身离开。
“妈妈。”他缩着小身子、拱在被子里叫我。
“嗯？”我回头。
“开一个大灯。”虽然强自镇定，但我知道他是害怕了。
“不是给你开了一个灯了吗？”我不明所以地指了指夜灯的方向，心里则有点后悔自己的故事把这个小子给吓怕了……唉，这小子的胆子倒不小、可是太爱开动小脑筋，常常是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吓怕了。
“嗯……不够。”他哼哼唧唧地道。
我笑得风轻云淡的样子……机会啊！道：“你自己开吧，以后说不定每天晚上都要自己开灯关灯了。”
“唔！”他扭了扭身子，不乐意地哼哼了一声、道：“你帮我开。”
我过去帮他开了床头灯，问他：“这样？”
“嗯！”他闭着眼睛点点头。
我依旧俯身看着他、问：“以后谁帮小小开灯啊？承承叔叔经常要值夜班的，大伯的眼睛又看不见。”
方小小扁了扁嘴，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霍然睁开眼睛看着我，满眼的猜忌和怀疑。
我很无辜地望着他，一脸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的样子。
他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才嘀咕道：“爸爸会给我开的。”
靠，我就知道是他爹给他撑的腰！不过我没动声色……免得又落下个话柄在方小小这儿。“哦，爸爸会给你开的。”我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妈妈就放心了。”说完，我直起身、在床头柜上放下童话书道：“那这本书你也一起带去，以后每天晚上叫你爸爸给你念。”
方小小不吱声，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书，犹豫了一会儿、又躺下了，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我身上转来转去、一脸打算看穿我的模样。
小子诶，凭你的功力还太浅了吧？我面色和善地道：“妈妈给你理了点小衣服出来，明天给你装在小箱子里头，你也一起拖走吧。”然后，我又掰着手指头道：“牙刷、牙膏、毛巾什么的都会给你装好的，你放心。”
方小小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定定地望着我、很不能理解的样子。
我还在继续：“还有你爸爸的东西我也会给他收拾好的，麻烦你明天一起来拿一下。”说着，我随手指了指他房间里的东西道：“这儿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就都拿去吧！我打算把这间房间重新装修一下，然后给别的小朋友住了。”
“什么小朋友？”方小小不乐意了，哧溜一下坐了起来、捍卫地抱着自己的被子问：“干嘛要给他住我的房间？”
“你不是要搬家了吗？”我不解地摊开双手问：“你不住了，我干嘛还要留着这个房间啊？”
他的眉毛立了起来，东张西望了一下、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两天你再看看吧！”我很大度地挥了挥手道：“也没那么着急。”
“妈妈！”方小小着急地叫住了正要拉门出去的我，迟疑了一会儿、又问：“干嘛要给别的小朋友住？”
我耸了耸肩道：“不是说了吗？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你自己不是也在电视上看到很多小朋友没有妈妈、没有舒服的家的吗？妈妈打算等你搬走之后就带两个小朋友回来当他们的妈妈、给他们和你一样好的房间住，奉献奉献爱心。”
方小小这下傻了，小脸皱成了一团嚷道：“可是你是我的妈妈啊！怎么可以再当别的小朋友的妈妈呢？”
我也皱着脸看着他，不解地问：“可是你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呀！干嘛还要妈妈呢？”
“呃？我只有五岁，”方小小很紧张地举起张着五指的小手掌冲我晃了晃、强调道：“我还没有长大、还是小朋友！”
我看看他的小手，不赞同地摇摇头道：“不对，你已经长大了。我是二十五岁才从我爸妈家搬出去住的，我妈妈跟我说会搬出去住的人都是大人了、以后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了，所以你知道要搬出去的话、说明你也肯定是个大人了。”说着，我俯身摸了摸他一本正经的小脸、笑着道：“你比妈妈有出息多了，这么快就长大了！”
方小小傻了，愣愣地看着我、一脸的不信。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道：“我妈妈真的是这么跟我说的，不信你打电话去问。”
他没有接过电话，而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信变成了震惊。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不伸手、便收起电话道：“哦，还有，以后麻烦你每天幼儿园下课之后来接你爸爸回家。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把被子拉拉好、免得着凉。还有，不准踢你爸爸，知不知道？”
方小小没理我，表情则越来越呆滞起来、完全沉浸在了不可预测的未来之中。
“早点睡吧！”我过去扶着他的小身子躺下、又帮他把被子拉得严严实实的，扭头走了。
讲完故事、回到房间之后，我叉着腰质问倒戈向儿子的方致远。
他先是给我来了个抵死不承认，直到我气得把浴室门甩得震天价响、将他关在外面，出来后又板着脸忽视了他半个多小时，他才哼哼唧唧地道：“小小说每次你都叫他反省，这次要你也反省反省。”
“啊？！”我愣住了……叫我反省？我不是反省过了么？
方致远见我傻呵呵的样子，又叽咕了一句：“我同意。”
噗……我要吐血了，这可是血淋淋的“窝里反”啊！
“小笛，”方致远被我眼珠突出、张口结舌的样子吓了一跳，安慰性地抱了抱我的腰、低声道：“我知道难了点，但是万事开头难嘛！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好了。”
我举手就想拧他的腮帮子，可是脑子里立刻闪过方小小涕泪横流地捍卫他爹的样子，手又停住了。
当晚，我辗转反侧。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父母置气时转过的那许许多多个小心眼，也想起因为觉得不公平而气得嚎啕大哭的时候，更想起早就跟自己立下的为人父母的一个规矩：要当自己的孩子的朋友，公平对待他。
想清楚这些后，我安然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送方小小去幼儿园的路上，我就看出他一脸“我有话要说”的表情，可是他忍住了、于是我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在幼儿园门口临别的时候，我跟他说：“小小，要记得每天上学、放学的路哦，等你搬出去之后你就是大人了，妈妈就不来接送你了。”
方小小要哭了。
下午去接方小小的是保姆，刚到家就打电话给我说方小小今天很反常、蔫不拉叽的，一杯他最爱喝的牛奶加阿华田都喝了足足二十来分钟，问我是不是要带他去医院。
我叫她给他量了体温、问明了各种情况之后，判断出方小小只是情绪波动过大、并没生病，不用上医院。
晚上等我和方致远到家之后，小小混蛋没有如前两天那样搂着他大伯的大腿不放、而是转而抱我的大腿了。
我若无其事地任由他牛皮糖一样地跟着我到东到西，然后带他进了我房间里的衣橱、指着角落里一大一小的两个箱子道：“喏，妈妈已经给你把箱子准备好了，晚上我们一起挑一挑你要带走的衣服。”
方小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地上的箱子，突然“呜”地一声哭了起来，一头扎在我的腿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我道：“我不要搬出去。”
我挑眉、撇嘴、不吱声……在酝酿自我反省的勇气！
“妈妈！”方小小见我不抱他、哭得更大声了，使劲往我身上蹬。“抱抱！”
我俯身抱起了他，皱着眉问他：“怎么了，小小？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吗？妈妈肯定帮你全都打包好。”还是再等会儿反省吧……呜，我知道，我懦弱！
“哇……”方小小涕泪滂沱。
晚上讲故事的时候，方小小非要爬在我身上听故事。
我顺了他的意。
讲完故事之后，方小小抱着我不肯撒手。
“怎么了，小小？”我低头看着他的苦瓜脸。
“妈妈，”他低着头，小手指一曲一曲地、一直在抠我的掌心，好一会儿之后、问：“你喜欢我吗？”
我被他问得愣住了，连忙搂了搂他、亲亲他的头顶道：“当然喜欢啊！”内疚啊内疚！我的“不给他面子”难道让我的儿子感受不到我的爱了么？
方小小嘟着嘴、继续抠我的掌心。
“你是妈妈的儿子啊，为什么妈妈会不喜欢你？”我抱着他转了个面儿、很严肃地看着他道：“小小，妈妈也知道错了。”呼……“这两天妈妈一直都在反省。”
方小小仰头看着我，有点将信将疑的样子。
“很多时候，妈妈都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确太不顾小小和爸爸的面子了，”我将他抱起来跨坐在我的腿上、直视着他乌溜溜的眼睛道：“妈妈跟你道歉，以后一定注意，争取尽快改正。原谅妈妈，好吗？”
方小小大概是对我突然而来的反省和道歉感到太震惊了，张着小嘴、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我的自我反省应该算是完成了吧？现在轮到育儿部分了！“就算妈妈打你的屁股也是因为你不听话、以前答应过妈妈的话都没做到才打的呀！”
方小小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开始朝“委屈”过渡了。
“妈妈说错了吗？”我很诚恳地跟他求证。
他想了想，虽然依旧有点委屈，不过还是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你要妈妈做到的事妈妈不是都做到了吗？”自我反省，哼！
方小小不太明白地看了看我，完全不记得我为他做了什么的样子。
我忍！朝一边的童话书努了努嘴道：“每天都要讲故事给你听，上个礼拜一直都在帮你排练幼儿园里要表演的节目，给你买□□小熊的枕头，陪你一起刷牙，每天晚上帮你洗脚，上上个礼拜天还带你又去了一次动物园……”我一边说、一边轻轻晃动着身体，很快就把本来就到了睡觉的点儿的方小小晃得昏昏欲睡了。
“妈妈，”他睡眼惺松地扑到我怀里、搂着我的脖子道：“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唉，这小子把跟谁睡当成了奖励手段了。“那爸爸怎么办？”我揉着他的脑袋问。
“嗯……”他撅了撅嘴、很快就忽略了这个奖励机制，依旧扒着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悄声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有要搬出去。”
我耸耸肩、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则在暗自得意：哼，你个小小混蛋，跟你妈我斗智？！
他见我不信，竭力睁大了眼睛道：“真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就着我的手躺在了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指头道：“妈妈，不可以做别的小朋友的妈妈哦！”
“嗯！”
“我的房间不可以给别的小朋友住哦！”
“嗯！”
“我没有搬出去……还没有长大哦！”口齿不清了。
“哦！”我亲了亲他的脑门。
他咕唧一下笑了，满意地翻身、撅起了小屁股。
我给他换了灯、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妈妈……我一直都不会长大的。”
听了这话，我的眼泪以惊人的速度涌进了眼眶……希望如此啊，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小小搬家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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