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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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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 [文翹]
花若煲死了。
她是李柏翹督察的妻。只與中意的人度過了短短的一年,于一場亂鬥中光榮殉職。李督察的妻,他唯一的親人,去了。
如果不是從學警時期就已經相處在一起,大家都差點要懷疑,李督察是否真的是冷血動物。身邊的親人都紛紛而去,他卻連哭都沒有。聽聞發妻的死訊時李柏翹低下頭,單薄的眼睑覆蓋住眼球,看不清表情,緩緩地擡手揮退衆人。然後他請了假,安頓好妻子的身後事,幾天後又超人一般的出現在警局。
于是大家紛紛詢問李督察的最佳損友O記新丁鍾立文。小文哥攤攤手,誰知道呢。泉叔心裏默然,除了你,還會有誰知呢。鍾立文的眼神從未有過的悠遠,穿越了百葉窗,在闌珊之中望那個人。
自從花若煲殉職後小組便開始了沒日沒夜的OT,大家都知李督察想盡快揪出害死自己妻子的社團並將他們繩之以法,都全力以赴地工作著。那個警隊之星更似台永動機,靜靜地不停歇地運轉著。鍾立文看著他一會兒站起來取資料,一會兒打電話,一會兒又俯下身打字。他一直在看。
卻從沒見過他休息。
黑咖啡和沒營養的便當送進去狠多,鍾立文也只能看著他的身體日漸單薄下去。自從半年前他娶了她,鍾立文便覺得再也回不去。正巧Laughing Sir複職回來,二人同住了一間宿舍。他早在臥底時期便將留在李柏翹家的部分必需品拿走,再者他有了妻,自己也不便回去。李柏翹便再也沒有見鍾立文出現在自己家裏。
家。家什麽家。鍾立文嘲笑自己。沒有了他的地方能叫做家麽。
鍾立文和他仍是過命的兄弟。即使鍾立文知道自己對他不止是兄弟。小文哥于是端著要給他送去的餐點,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還是直接推門進去。裏面突然“呯”地一聲,驚得他一哆嗦,然後有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抓著他興奮的喊,有進展了,有進展了。
纖細冰涼的手指緊緊的抓著鍾立文的胳膊,激動到不知所措。鍾立文心疼地打量他,那個人眼睛下泛著青,臉尖的像錐子,還有略微空洞的眸子,不斷開合的幹裂嘴唇。不著痕迹地攬住柏翹的身體,鍾立文小心地安撫。我知,我知,你有什麽布置我們馬上去做,好了,事情就快結束了,若煲的仇快報了。
有那麽一瞬間,鍾立文幾乎克制不住地想吻上去。
可是他不能。
那個人急切地從自己懷裏離開,布置了策略和任務,准備馬上出擊。鍾立文懷念似地回味剛才那個顫抖的身體留下的余溫,那是他給他的擁抱。雖然他不知。
接下來的事情不出李督察所料,他們順利地拉到了社團,又破了一起大案。
或許這次柏翹又能升職加薪啦。組內人議論紛紛,他們都知他是重情重義的人,爲妻子報了仇遠比升職加薪更有成就感。卻沒能想到他竟那麽搏命。
李督察本來不是安排內沖在第一線的人,可他卻連防護措施都沒有,只身沖了進去。鍾立文覺得自己簡直會被他活活嚇死,趕緊跟過去。好在人手充足布置得當,鍾立文打傷了一個欲靠近他的古惑仔,突然發現柏翹身上的衣見了紅。
行動之後Peggy說文哥不知道的人真以爲你瘋了,你連眼睛都是血紅的,身上也沾著不知道是誰的血,帶著柏翹出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爲柏翹……鍾立文搖搖頭說別亂說話。後來如何,他記不太清,只記得自己開了槍,沖過去將李柏翹抱進懷裏。他勉力支撐著看那些人被一個個押進車裏,而後昏倒在自己臂彎。
大家手忙腳亂的把柏翹送進白車。鍾立文感覺到有人給自己處理了手臂上的幾處擦傷,他卻只是堅定緊緊握著那只手,一邊壓著他手臂上的傷口。醫生被這陣勢驚得以爲人快不行了,急急給推進了急救室。結果只是虛驚一場。醫生望著病床上的阿sir微笑。幸好李督察只是手臂穿透,休息一段時間自然會痊愈,也不會影響以後的工作。昏倒也是因爲連日的勞累。又或許是突然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Peggy同阿Ling放心地歎了一口氣,守著柏翹。泉叔忙前忙後,舞龍帶來胡sir的好消息,柏翹帶薪休假一個月,阿文休息兩周薪水充公,都等著升職吧。本以爲立文會嬉鬧著問爲什麽待遇差這麽多,沒想到他只是默然,忽複蹦出一句,醫院的味道好討厭,我要帶柏翹回家。
泉叔微笑起來,你們這兩兄弟,當初你搬出去我還以爲怎麽了,這下好了,你不在他一個人也……泉叔突然頓了一下,有些尴尬,搔搔頭換了個話題,呃……一會兒輸液完了你們就回去吧。立文搖搖頭拒絕了大家要幫忙的好意。最後還是Peggy抹了抹眼角的淚花,說大家都回去吧,讓柏翹休息一下。人群散了去。
只剩下他一人靜靜地守在他身邊。鍾立文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只是一直溫柔地凝視著他的睡臉。細心地調整好了輸液軟管的長度,立文將柏翹的手放進被子裏,仍是不放開地握著。他的手因爲輸液的原因連同整個手臂都泛著涼,鍾立文把它們放進掌心裏溫暖。
輸液一會兒便結束了,李柏翹仍舊沒有醒來。他太累,的確需要一個安穩的休息。鍾立文輕輕地將人抱起,小心翼翼地送進車裏,又盡職盡責把他送回家。家,是不是多了個人,那裏就可以叫家。如果是,那麽他很願意。駕輕就熟地拿出信箱上放著的鑰匙,鍾立文動作順暢地打開門將人放到了床上,仔細壓好被角退了出去。
還曾笑話過柏翹將自己家的鑰匙隨隨便便放在信箱裏,也不怕有人偷襲。其實鍾立文知道,他之所以將通往他家的鑰匙放在那裏,也只是因爲自己無論什麽時候都能回來而已。掩上了他臥房的門,鍾立文輕車熟路地到達廚房准備給他倒水。卻發現屋子裏不尋常的清寂。
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偌大的房間裏所有有關那個女子的事物都被整理起來讓她的母親帶走了。加上自己離開時也帶走了不少東西,這個曾經覺得兩個人住還不夠寬敞的屋子此刻顯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即使連著幾天都沒有回到家裏,流理台上的灰也不該堆積得如此之厚,就像是自從花若煲死後他便未開過火。
鍾立文甚至能想象那樣的情景。李柏翹拍落了一身的疲憊,轉動鑰匙進了自己的家。那個空空蕩蕩的房子。房子裏陪伴他的只有寂寞和孤單。沒有人,沒有聲音,只有空空的清冷,仿佛在六月天都會寒氣刺骨。那麽冷那麽冷。他擺好了自己的鞋子,再也見不到很久以前塞得亂亂的自己髒兮兮的球鞋同他幫他擦得光亮皮鞋擠在一起,或者他的妻離開之前那個人擺得整齊的一雙雙鞋子。現在卻只剩下他自己那一雙,空落落的失去了全部的東西。
那樣地想著,鍾立文差點要落下淚來。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鍾立文清理掉冰箱裏變質的東西,又下樓去采購了一大堆食物。那麽久了,鍾立文驚奇的發現自己仍然記得柏翹中意的口味,比如某家的雞翅或是某種口味的沙拉醬。又或者是根本就沒有忘記。心情大好的哼著歌,鍾立文甩著鑰匙哼歌回家。那一枚閃亮的鑰匙,安安穩穩地躺在鑰匙圈的某處,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
那枚鑰匙本就應該放在那裏,那才是真正的物歸原主。
回家的時候他推開門,竟發現柏翹赤著腳站在地下,見他回來,一雙眸子裏滿是訝異。哝,給你。鍾立文帶上門,把還冒著熱氣的食物扔給柏翹,像極了他們還住在一起的時候。見他單手捧著東西愣著,鍾立文推著他進了廚房又把他按在凳子上。說哎呀柏翹你看你傷了手臂多不方便,兄弟我來照顧你。
柏翹不說話,只是任立文幫自己打開食物的袋子,看著他把東西一樣樣裝盤擺在自己面前。全部是自己喜歡的東西,一起吃過的或者自己贊過的,甚至是還是小警察的時候自己放工會經過的一家甜品店的蛋撻。他並不知道鍾立文那個時候覺得他站在甜品店聞聞飄出來的香味又匆匆離開的樣子活像只貓。
于是敲鑼打鼓,謝天謝地,他們竟然回到過去。
鍾Sir簡直變了個人。以前柏翹數落過的現在一句也不用他提起。打掃房間,開著車帶著自己去複查換藥,學著做一些東西。即使那些不能稱之爲食物的食物賣相不好,口味比賣相還差,柏翹還是悄悄地,悄悄地把那些東西全部都吞下了肚。
似乎這樣也不錯。柏翹眯了眯眼笑起來。那麽就這樣繼續下去好了。柏翹坐在桌前打報告,立文看了會兒趁著他喝水,直接保存報告關了電腦。然後反手鎖上書房的門對納悶的柏翹說,IP66341我命令你去睡覺啦。柏翹撲哧地笑出來,說哎呀竟然敢命令你的頂頭上司了。
半夜的時候柏翹突然胃疼起來,非常突然的刺痛,他想忍著痛讓它自己過去。沒想到輕微的顫抖還是被身邊的人發覺。鍾立文自從上次他受傷就粘在了督察大人的臥室裏,于是他找來藥片給柏翹,又攬過他的腰將人抱緊在懷裏,一雙溫熱的手覆蓋在他的腹部。慢慢地就不疼了。
李柏翹並沒有發覺他們現在的姿勢是多麽暧昧,只是嘟囔著都怨你的晚餐,然後聽著他的求饒道歉輕輕笑起來。這樣很自然,也很好,柏翹意外地發覺到。
立文的頭貼在他肩膀,一邊給他揉著胃一邊小聲呢喃。柏翹,柏翹,讓我留在這裏吧。我知道我們都是強人來的,你不需要照顧也不需要保護,但是,能,能不能讓我留在這裏,就當是陪著你。
聽到他低聲的回應,鍾立文欣喜地像中了彩券,還是五百萬的那種。柏翹彎起嘴角,就是這樣而已,不爲難自己也不逃避,就可以幸福了啊。
靜靜地。靜靜地讓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