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简章（番外合集）》桥尘

9、番外五

　　许安桐站在小院门口愣了半晌，才低头轻笑。

　　知音世所稀，却又不可轻得。

　　在这山上有一夜惬意已经是奢望，他竟然还想着能见一见这个人。

　　许安桐望着这小院若有所思，又转头去看附近是否还有别的院子。

　　青龙山虽然是皇家祭祀之地，却不禁山民。只因为这里修的有祭祀用的行宫，便有人说这里有灵气，在这里吃斋念佛能更好的上达天听。

　　许都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把自己的别院修在这里。

　　许安桐四下望去，周围再也没有别院，心下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知己难寻啊……

　　许安桐想着之前听到的许安泽与谋士的话，觉得要在许都外游历一段时间，最好等父亲立了许安泽为太子以后再回许都。

　　免得生出别的乱子。

　　春景不可辜负，青龙山行宫一直都有內侍打理。再加上春祭，宫里送上来不少食材。他在青龙山上把三月住过去，也有足够的食粮。

　　许安桐还想画一幅春景，便春祭之前跟墨染交代，让他快马回许都取一些颜料来。

　　四月入夏，许安桐才下山。

　　想着最近许安泽在许都活动频繁，这个时候回去只能给他添堵，便也不想着回去。顺着官道南下，往浅州去了。

　　浅州是花都。

　　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香。

　　许安桐甚是喜欢这座城。

　　这座城还有贯穿城池的水道，可以游船。

　　在水边，夏季的炎热也多了几分清亮。

　　许安桐在这里没有宅邸，他便使了银子，住在擒月楼。

　　这说是客栈，其实也算是浅州一处雅地。这里白日里楼下乐工排场子，有文人墨客来清淡赏花，故而这里有展画区。

　　许安桐住在这里，只图一个清静。

　　他坐在三楼雅间品着茶，看着外面石桥小道在夏日灼辉下耀着眼，石桥下水波粼粼，亦是刺眼得很。他眼眸微眯，下示意寻找一处避光的地方，看见桥下正巧有一只船穿过来，船上的人亦跟他一样，用团扇遮着湖面上的光。

　　那女子……

　　真巧，正是那日在青龙山遇见的女子。

　　她也来了浅州？

　　许安桐目光随着那只船缓缓移动到岸边，看那女子从船上下来，边上侍女似是埋怨什么，那女子笑着揉着那侍女的脸，说了些什么。

　　太远了，他听不见。

　　但看样子，似乎是侍女埋怨主子不该在这么热的天出来，那女子不以为意哄着身边侍女，指了擒月楼的方向。那侍女才被哄好些，跟着主子往擒月楼来。

　　许安桐看着轻笑。

　　这姑娘竟然带身边的侍女这般好。

　　回想起之前雨天，那个侍女护着这女子，自己也没顾得上打伞就知道她们之间主仆情谊颇深。

　　女子先一步进了楼，许安桐看见跟在女子身后的侍女手上拿着药包。

　　许安桐想了会，起身，推开门，往二楼去。

　　二楼有小桌，能看见一楼大厅。

　　许安桐随便找了一处能看见门口地方坐下。

　　只见那女子带着侍女进来，先看了一眼一楼大厅舞台边的乐工。

　　那乐工本来在拨琵琶线，看见女子来，瞬间容颜绽开如花，轻声换了句：“清雅妹妹。”

　　清雅走过去，向那乐工福了福身子，伏在耳边低声问了什么。

　　许安桐坐得还是太远，听不见。

　　却见那乐工连连点头，清雅从衣袖里拿出一副卷轴递给她，随后又拿出一本书册。

　　许安桐坐在上面，看那乐工打开书册，上面写的是谱。

　　这姑娘，会谱曲？

　　许安桐心中略微迟疑，难不成那日在山上与他合奏的就是这个姑娘？

　　会瑶琴、会笛、会琵琶……

　　这姑娘是浅州的乐工？

　　给了东西，清雅就在一楼大厅，找了张桌子，点了几个小点心与一壶茶。

　　看样子她跟擒月楼里的人都很熟。

　　那乐工拿着谱子卷轴往后堂去了。再出来，身后跟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卷轴，直直去了展画的区域，把方才清雅给那乐工的画给展了出来。

　　许安桐远远地看着，看得并不真切。

　　起身又往一楼画区去。

　　他循着位置，看见清雅的那幅画。

　　这画……画的是他。

　　葱郁翠绿的春雨中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身影，举着伞，背着琴，闲庭漫步。

　　这运笔的感觉，似曾相识。

　　许安桐认得。

　　庆国公府的那幅画，跟这幅运笔感觉相似。

　　清雅……清涵海？

　　她难不成是庆国公府的独女？

　　许安桐回眸，看清雅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乐工弹琵琶。

　　那日在山上与他合奏的也是她，她在他屋里看见了那琴那笛以后，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三次。

　　算上今日这次，他们已经见过三次了。

　　第一次他给她让亭子，博了好感，所以第二次的时候，他唐突了她，她也什么都没问？

　　那日她应该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与她合奏的人是他。

　　她主动离开……

　　其实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罢？

　　许安桐望着这幅画，不禁嗤笑了一下。

　　不想有过多牵扯，又何必把他画下来呢？

　　庆国公的独女，一人在山上居住赏春，又一人在浅州城里跟这些乐工们厮混。

　　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些被框住的世家女。

　　这一瞬，许安桐心里掠过许多念头。最后还是止于情礼，转身上楼。

　　“小姐！小姐！”

　　忽然身后人声变得嘈杂。

　　许安桐回眸看见清雅倒在地上，侍女伏在身边，不知所措。

　　周围有许多男子围着，指指点点。

　　许安桐蹙眉，退了回去，俯身横抱起清雅，就往楼上走。

　　侍女惊得抬眸看，看见天人。

　　“你是那日山亭里的公子？！”侍女捂住嘴，不知道是兴奋多些，还是惊讶多些。

　　许安桐睨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许安桐把清雅抱到自己房间，放在床榻上，问那侍女：“要请医师来看吗？”

　　侍女下意识地点点头。

　　许安桐嗯了一声：“屋里有冰，可以冰帕子，我方才抱了你家姑娘，觉得她身子有些烫。你先照顾着，我去找医师。”

　　“多谢公子。”

　　侍女环顾一周，只见这屋子不大，但四个角都放的有冰。

　　许安桐合上门，唤来墨染，让墨染去请医师。

　　自己又扣门进屋，问那侍女要不要把她方才买的药煎了。

　　侍女想想，有些不舍地看着自己家姑娘。

　　许安桐道：“拿来给我，我去帮你煎了。”

　　“怎么可以让公子做这种事。”侍女想不出来许安桐煎药的样子。

　　许安桐望着侍女，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许安桐就这样看着她，竟然也有一种威慑力，让她不得不屈从。

　　侍女把药拿给许安桐，许安桐道：“一会我的侍从会带医师来。若是期间你们家姑娘醒了，跟她说这是我屋子，安心住着便是。”

　　说完许安桐便退出去，替清雅煎药。

　　冷帕子敷在额头上，医师还没来，清雅就醒了。

　　她脸色惨白，轻声问：“芙蓉，这是哪？”

　　芙蓉把方才事说了一遍。

　　清雅心道，原来是四殿下救了她。

　　墨染在外面扣门，说是把医师带来了。芙蓉去开门，请医师进来。

　　墨染则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外面，没进屋。

　　清雅看着那侍从，规矩极好，果然是宫里教出来的。

　　医师进来看了，清雅把自己情况跟医师说了。那老医师轻叹一声，什么也没做，就起身准备离开。

　　合上门，墨染对医师道：“老医师请留步，随我来，我们家主子有话问老医师。”

　　那医师跟墨染去了后厨，看见在煎药的许安桐。

　　许安桐给了诊费，问：“那姑娘身子，可还好？”

　　老医师微微一愣，问：“那姑娘不是公子的妻？”

　　许安桐欲言又止，想着这话无论应不应，都有损那姑娘的清誉。

　　好在老医师没继续纠结，叹了一口气道：“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身体里应该是有一个瘤子……没几年好活了。那姑娘自己跟我说的。”

　　“那这药……”许安桐看了一眼正在煎的药。

　　老医师摇头：“我也不太懂这病症。这病可能除了薛家，无人可医。”

　　老医师告辞，墨染去送。

　　许安桐闻着煎煮的苦味，明白了那姑娘为什么不辞而别。

　　时日无多，又何必多惹一个人伤心。

　　许安桐端着药上楼，轻叩门：“药好了，我能进去吗？”

　　芙蓉来开门，向许安桐福了福身子，就很有眼力的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清雅休息了一会，好多了。

　　连忙起身，向许安桐行礼：“见过四殿下。”

　　许安桐把药放在桌上，扶她起来：“先吃药罢。”

　　清雅坐在桌前，抿着唇：“几次都劳烦四殿下，实属不该。”

　　这话一出，就验证了许安桐之前所想。

　　她即是那样想的，他也该成全她才是。

　　他道：“等到晚上外面人少些，我再送你回去。你先在我这里休息……”

　　许安桐说到这，停了。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本来可以有很多话题。可以说说那画，也可以说说音律。

　　偏偏清雅那日躲他的举动，让许安桐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