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光乍泄》桑知枝

90、结局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韩期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感受大脑一阵阵的刺痛。再回忆昨晚，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喝到断片。

　　难受，她再也不想喝酒了，尤其是孟蓁蓁的酒。

　　“我昨天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韩期怯怯地问周亦文，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不详的预感。

　　听到她的话，周亦文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都不记得了？”

　　心脏开始打鼓，韩期右眼皮跳了一下，不详的预感更甚了，“你这话的意思是？我真的做了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你喝醉酒之后很乖，很快就睡了。”

　　语言真挚，可惜韩期不信，右眼皮都跳了，周亦文绝对在哄她。

　　韩期在她和陈乐美舒乔跟孟蓁蓁的小群里问。

　　韩期：【我昨晚喝醉发酒疯了吗？】

　　舒乔：【发了。】

　　孟蓁蓁：【发了。】

　　陈乐美更绝，一字未回，甩手就是一个视频，焦点牢牢对准了满脸通红的韩期。

　　料想昨晚已经丢过一次脸了，韩期不想为同一件事丢两次脸，翻身找到耳机插上，再当着周亦文的面，忍痛将视频看完。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逼婚，韩期绝望了，“你在哄我。”

　　“我以为你忘了这件事会更好。”周亦文憋着笑说。

　　这一脸的笑意仿佛戳在韩期的心窝里，顿时悲伤逆流成河，哭唧唧：“你怎么还憋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特别搞笑。”

　　“不会，你昨晚很可爱。”

　　“可是别人都说，没东西可夸的时候，才会被夸可爱。”

　　这就纯属是自己羞耻不痛快，还要来找茬了。

　　周亦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加了一个形容词，“不只可爱，还很勇敢。”

　　但仍然没有挽救韩期悲伤的心灵，还感觉又被狠狠刺痛了，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可是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在嘲笑我昨天很滑稽。”

　　幸好周亦文耐性很足，继续哄着她，“那我不说了，我们忘掉这件事好不好？”

　　“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提了。”韩期满意了。

　　周亦文擦掉那两滴眼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杯蜂蜜水放到韩期面前，甜腻的味道冲淡了大脑的晕眩，刺痛感要稍好一些，是得救的感觉。

　　“呼。”

　　韩期靠坐着吐出一口气，看着不远处桌子上的日历，明天就是颁奖典礼了。

　　同以前一样，参加颁奖典礼用的礼服依然是韩望安排的高定。

　　从幕后工作者奥斯卡最佳剪辑得主，到幕前工作者最佳女主提名，这样反差巨大的身份转变让韩期受到了全场的瞩目，周亦文又是最佳故事片的获奖热门，闪光灯几乎黏在了她和周亦文身上。

　　即使进了内场，颁奖典礼的实时直播镜头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在拍摄他们。

　　韩期笑着对镜头挥了挥手，当作是对直播间的观众们打个招呼。

　　外表端庄优雅，实则除了偶尔和周亦文说几句话以外，大多数时间里，她的大脑都在放空。场内群星鼓掌，她就跟着鼓掌，有笑声响起，她就跟着抿唇笑一笑。

　　在她看来，今天除了最佳故事颁奖，舞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反正能获得一个最佳女主的提名都已经够棒了，演戏从来不是她的目标，她也不认为她能拿到最佳女主。

　　因而在主持人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她都没有听到。

　　“该上去领奖了。”周亦文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真，真是我啊？”

　　韩期忽然惊醒，愣愣眨着眼，一点也不觉得惊喜，甚至于第一反应是，评委会不会写错名字了，又或者是主持人念错名字了。

　　不过这么严肃的颁奖典礼上不至于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了，就算念错，也足够主持人抓紧时间纠正错误了。

　　所以，最佳女主角真的是她。

　　“真的是你，别发愣了，都等着呢。”周亦文揉了揉她的手背，叮嘱了一句，“待会儿在台上不要紧张。”

　　他知道韩期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她会拿到最佳女主，即便按照惯例提前准备了获奖感言，也不过是囫囵吞枣，甚至都没有背完。等她上了台，少不了要即兴发挥一下。

　　而即兴，永远是韩期的痛。

　　“我知道的。”

　　她对着镜头扬起一个笑脸，知道主持人等得有点久了，提着裙摆小跑到台上，内心还是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她捧住了那座奖杯。

　　“相信小期拿到最佳女主，内心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有什么想和大家说的呢？”

　　“我……”韩期刚一张嘴，就忘了词。

　　明明上台之前，她还默背了一遍提前准备的获奖感言开头，想说至少用一下原本的开头，结果事到临头，她连开头都忘了。

　　卡顿了一秒左右，她赶紧调整过来，继续往下说。

　　“我以前不可能会想到，有一天我能拿到这个奖项，所以我现在特别意外，也特别开心。我曾胆小又自卑，不敢接触任何新事物。我知道，我需要改变，但我又害怕改变，在这种状态里挣扎了好久，一直到我认识了周导。”

　　韩期握着话筒，视线准确捕捉到台下的周亦文，绽放出开怀的笑颜。

　　“如果没有他，就难以有如今闪闪发光的我，今天能获奖，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是他。也感谢在《九月里》拍摄过程中，每一位帮助我，鼓励我的工作人员，感谢大家对我的喜爱，也感谢评委的我的认可。最后，感谢在迷茫困惑时没有放弃的我，谢谢。”

　　因为要一边组织语言一边顾及镜头，她语速偏慢，后半段还是套用了一下官方话术的模板，但语言真诚动人，实际效果还是比奥斯卡典礼上要好得多。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她载着一身荣誉，单手提起裙摆跑回周亦文身边。

　　“我刚才的表现可以吗？”

　　她把奖杯递给周亦文，更在意的其实是她的临场反应是否及格。

　　舞台上开始颁发下一个奖项，实时直播镜头转移到下一个提名者身上，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周亦文单手将她拥入怀中献上一吻。

　　相同的桂花香味在呼吸间交融，周亦文只后退一厘，双唇尽在咫尺，谈吐间很容易磨蹭到，害得韩期因此而热血上涌，浑身颤栗。

　　“表现很好，没有结巴，眼皮不会乱眨，双眼有神，直视镜头，叙述清晰有逻辑，没有口水词。更重要的是，饱含真情，感人肺腑。”

　　他说的都是韩期曾经面对镜头时会常常出现的问题。

　　在高中学习传媒的日子里，她曾为此想破脑筋，也请教过周亦文无数遍，都没能完全改掉这些毛病。可现在，她已经全部改掉了。

　　周亦文的口吻柔软，又好似锋利的箭头戳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韩期突然落了泪，双眸含着泪珠，“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都记得啊？”

　　“因为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永远记得。”

　　到现在，周亦文也不再说那句笨拙的“别哭了”，他再度将韩期拥入怀中，任由昂贵的西装被晕湿，代表喜悦的泪水，就应该欢快地流淌。

　　作为代价，他们一个要去补妆，一个要处理西装上被晕染上的粉底。

　　花费的时间有点长，等他们赶回来，主持人已经在宣布最佳故事片的得主了。

　　同样被提名的几部影片无论是票房还是评分都比不上《九月里》，比起韩期，周亦文拿奖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他拉了一下西装的衣领走上舞台，嘴角提到最合适的角度。

　　闪耀的聚光灯照耀在他身上，黑色的西装亮得发光，手捧着那座奖杯光彩夺目，似乎又成为了当年总是站在最高处受人仰视的少年。

　　韩期的眼底又氤氲着雾气，自十八岁那年遭遇意外，周亦文花了太长时间才重新走回这万众瞩目的位置。

　　也幸好，他从未放弃。

　　眸底的那片雾气化成泪水落下，又晕花了韩期刚补好的妆。

　　“都怪你。”她把罪名安在了周亦文头上，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要去补妆了，好麻烦的。”

　　眼妆的确是比较复杂麻烦，周亦文也不是完全不懂，想到韩期这感性的脾气，就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掉眼泪了，便说：“要不要提前离场？”

　　韩期还从来没听说过颁奖典礼可以提前离场，虽说心动，但又有些害怕。

　　“真的可以吗？”她紧张兮兮地问，配上这晕掉的眼妆，显得有点搞笑。

　　周亦文轻轻笑了笑，韩期也不知道他是因何而笑，只听到他说：“可以的，接下来除了采访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那还犹豫什么呢？

　　采访什么的，当然是能躲就躲啦！

　　韩期心动了，并立即采取行动，在最后一次补好眼妆后就和周亦文从后门悄悄离开了主会场。

　　颁奖典礼还未结束，任谁也想不到，新晋影后已经和周亦文手牵手逃跑了。

　　只有在场外闲转的记者远远瞧见了身着礼服的两人，职业素养让他不遐思索拍下照片，事后一看，这不就是王子和公主的私奔美图吗？

　　到手的新闻没有不发的道理。

　　在别家记者还在辛苦等待典礼结束的时候，这张照片已经被发布出去，斩获了大量热度。

　　【《关于典礼还没结束，两位获奖者就跑了这件事》】

　　【啊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咱就是说这照片真的是记者抢拍的吗？氛围感好绝啊。】

　　【王子公主为爱私奔，有太太续写一下吗？】

　　【你们高兴太早了，周期提前跑了不就说明后面采访就不会有他们了吗？】

　　【啊这，突然难过了。】

　　【我还想知道小期以后还会不会演戏呢？】

　　【想知道周期以后还有什么安排！】

　　【想知道周期什么时候结婚生猴子！】

　　【问题那么多，直接去小期wb下面问啊。】

　　于是，韩期的wb评论区被这些各种各样的问题给攻陷了。

　　韩期看都看不过来，更别说挨个来解答了，索性另外发了一条wb来统一解答一下大家的问题。

　　@韩期V：【统一回复一下粉丝们的疑问，我的本职是剪辑师，以后并没有继续拍戏的打算，目前也没有筹备新电影的打算，等以后有了新作品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另外，关于我和周导的婚事，大家不要着急，很快就有结果了。】

　　这条wb下面的评论粉丝有点不依不饶，偏要问出个确切的时间来，可韩期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完全没办法应付粉丝，苦着脸和周亦文说：“怎么办？”

　　除了寻求一个解决方法以外，也是在暗示催促。

　　“先不管他们。”

　　周亦文没踩这陷阱，反而问：“想出去旅行吗？典礼已经结束，后续没有工作安排，我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去哪？”韩期的思路跟着他跑，把不依不饶的粉丝忘了个干净。

　　“你想去哪就去哪。”

　　这么说的话，就让韩期头疼了，想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真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反而大脑空空，连个地名都想不出来。

　　秉承着想不到就拉倒的态度，韩期瘫倒在沙发上，把选择权交给了周亦文，“不知道去哪，你来决定吧。”

　　隔天下午。

　　国际航班乘着落日余晖飞向异国彼岸，在天空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尾迹云。

　　重逢了这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长假。

　　彻底抛弃工作后的生活惬意且轻松，想停还是想走只在一念之间，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

　　他们可以在澳大利亚的西瓜大道上驰骋，观赏粉色的湖水和薄荷绿的海水在此交汇，延伸出一条跃入天际的交界线。也可以在行车疲劳后，与公路上的小袋鼠进行亲密会晤。又或者在塔斯马尼亚州欣赏泛着深蓝色荧光的海岸，在岸边拨动海水，随手带出一缕梦幻的蓝光。

　　离开澳大利亚，也可以走上新西兰的土地，在北岛西部山区走进闪烁着点点星光的萤火虫洞，在马塔马塔小镇感受宛如童话世界的霍比特村，在瓦卡蒂普湖踏入尤如人间仙境的皇后镇。

　　最后，来到巴西与阿根廷的交界处。

　　这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伊瓜苏瀑布。

　　凶猛的瀑布砸落在千米之下的水面上，水汽向上弥漫，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一道巨大的彩虹。

　　还是在《春光乍泄》中出现过的观景台上，韩期双臂搭在栏杆上，微微偏头看着周亦文，问：“所以，你说我去过的地方就是指这里？”

　　在她清凌凌的眸光中，周亦文点了一下头。

　　“怎么会想到再来一次？我原本还以为可能是我过去跟组拍摄时去过的某个国家或者某个城市。”

　　周亦文解释说：“上次拍节目时感觉你很喜欢《春光乍泄》，所以想再来一次。”

　　如今再回忆起那档综艺，也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就连回忆都要认真想一想才能记起来，可周亦文却能记得那么牢。

　　眼前的美景解锁了过去的记忆，韩期抱住周亦文的腰身。

　　“那次行程太仓促了，都没有时间静下心，好好看看眼前的景色。我确实是想再来一次，慢慢地走，慢慢地把这里再看一遍。”

　　她把头埋在周亦文怀里，“可是我都只是想想，我们总是太忙碌了，都没有时间放松自己。”

　　“所以我来实现你的愿望了，以后有任何愿望，你都可以向我许愿。”

　　韩期抬眸，周亦文正垂眸看着她，好看的丹凤眼里一篇柔情，引诱着她踮起脚尖，因身高不够也只能吻到他的下巴。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我很开心，没有愿望了。”她侧了一下脸，紧贴着周亦文的脖子，右耳听着周亦文清浅的呼吸声，“真的，我很开心。我终于又到了瀑布，我特别特别开心。”

　　相似的语句让周亦文迅速反应过来，接上她的话，“因为，这一次站在这里的，是两个人。”

　　在《春光乍泄》中，黎耀辉说的本是他终于到了瀑布，但他却很难过，因为他始终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几年前，他们站在这里说出这段台词，身边站着另外三名嘉宾，外加几十号工作人员。

　　而现在，他们刚好两个人站在这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周亦文不禁抽出一只手摸到口袋里的方盒，下巴放在韩期头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韩期耳边的胸膛中，有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

　　但韩期总以为这是自己的心跳。

　　“小期。”周亦文吐出了那口气，忽然喊了她一声。

　　口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认真，韩期心一颤，这才发现那砰砰砰的心跳来自于周亦文。

　　“我在。”她轻轻应了一声。

　　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前，周亦文拿出那个方盒，单膝跪地，虔诚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年已经到了尾声，他赶在尾巴尖尖上，赶在这一年结束之前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

　　韩期歪了一下头，把莹白的手伸到她面前，轻声笑道：“好啊，我愿意。”

　　这一天她等了好久，可能只是两三年，又可能是十几年。

　　不过还好，她等到了。

　　内心涌出一阵狂喜，无论何时都镇定自若的周亦文双手轻抖，小心翼翼取出方盒中那枚镶着粉钻的钻戒戴在韩期手上，站起来将韩期紧紧拥入怀中。

　　他曾辜负韩期最宝贵的青春，也幸好韩期从未放弃他，还能有机会弥补。

　　此刻，惟愿待春光乍泄后，他们还能携手共拥夏日烂漫，秋日暖阳，冬日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