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光乍泄》桑知枝

1、第 1 章

　　国庆节后变了天，江城狂风肆意。

　　韩期回来得急，没来得及带上换洗衣物，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跑回来，疯狂敲打着大门，“有人在吗？周导你在家吗？叔叔阿姨你们有人在家吗？”

　　她少有地不顾所有站在门前大喊，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门铃，却久久得不到应答。

　　大风吹得她头昏脑胀，太阳穴跟针刺一样发痛，痛得她一阵一阵地发昏，感觉就要站不稳了，细嫩的双手冻得通红，因敲门太用力而发了麻没有知觉。

　　手机默认铃声又一次响起。

　　韩期怀着希望看了一眼，还是来自韩望的电话，大抵是想问她在哪。

　　说了也毫无意义，说不定还要被骂一通。

　　她吸了吸鼻子，挂断电话，泄气地坐到台阶上蜷缩成一团勉强抵御寒风，紧咬着打颤的牙齿又给周亦文打了一通电话，对面是意料之中的一阵忙音。

　　最后，以无人接通收场。

　　这些天来一直都是这样，一点征兆都没有，周亦文就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小姑娘，你是来找周亦文的呀？”邻居阿姨看到韩期，主动过来搭话，“他不在家的，国庆那天我看他和周教授夫妇拖着行李箱出去了，后来一直没见他们回来。”

　　韩期以前来过周亦文家好多次，其中有几次碰到过这个阿姨。

　　虽然不大熟，但她看到了希望，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匆匆站起来问：“那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呀。”

　　阿姨摇头，大约是看韩期穿得少，长得又乖，好心提醒：“这几天降温了，小姑娘你得加点衣服，当心别感冒了！”

　　微笑僵在韩期脸上，被寒风冰冻住，她迟钝地眨了一下眼，声音低了很多，“谢谢……”

　　希望彻底粉碎，韩期不得不承认，她好像真的找不到周亦文了。

　　心脏仿佛被撕扯一般的剧痛，痛到她喘不过气，紧接着浑身一软，瘫坐在台阶上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她自己设置的钢琴曲，和刚才的铃声不同。

　　灵魂被拉扯回六年后的现实，韩期翻身擦了擦脸上的湿意，把情绪从梦境中抽离出来，眯着惺忪的双眼接电话。

　　“喂？”

　　她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声音有点哑。

　　“是我。”电话那头是陈乐美的声音，她听出韩期的声音不对劲，问：“你哭过？发生什么事了？”

　　韩期擦了擦鼻子，含糊不清地说：“没，就是做梦了。”

　　说得不清楚，但陈乐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梦到周亦文了？”

　　“不是……”

　　“别在我面前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是经常梦到他？”陈乐美一针见血，韩期抿着唇半晌没吭声。

　　周亦文刚消失的那段时间里，韩期总是梦到与他相关的往事，然后哭着醒来给陈乐美打电话。

　　后来时间久了，陈乐美越来越反感周亦文，韩期就再也不敢和她说这些梦，免得惹她心烦。

　　这下被戳穿了，韩期弱弱地说：“是……但我梦到的都是好事，这是喜极而泣。”

　　“呵，你看我信不信。”陈乐美把话堵回去，突然想起打这个电话的目的，“算了，正好你提到了周亦文，我就直说了。我想了想，为了让你彻底放下他，我可以给你一个见他的机会。”

　　瞌睡跑了个干净，韩期坐起来问：“什么机会？”

　　“我发现余年是周亦文大学室友，现在和周亦文一起开了家后期工作室，我可以让他把你安排进周亦文的剧组。所以，你要不要顺便考虑一下回国发展？”

　　韩期知道，余年是陈乐美的相亲对象，但没想到他和周亦文还有这层关系。

　　她等一个回国见周亦文的机会等了很久，如今等到了，她不可能放过。

　　“好，我马上回国。”

　　韩期行动力满分，立即处理好一切事宜，两天后就出现在了京市机场。

　　她戴着墨镜和口罩，栗色的微卷长发随意披散着，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人能认出她是那个粉丝两千万的剪辑博主。

　　这是她有意为之，唯恐遇到粉丝陷入与陌生人交谈的不利境地。

　　在出租车接客处等车的人很多，她站在队伍的末尾，踮着脚往前看，都看不到尽头。

　　周围的行人无一不是行色匆匆，或者低头看着手机，没有人将多余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但韩期还是紧张兮兮地偷偷拉下口罩自拍了一张，发在wb上。

　　@期仙女V：【历经两天的飞行，终于回国啦！】

　　韩期发完关掉手机，从巴黎到京市的路途太遥远，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要不是她从小就对睡眠要求极高，也许站着也能睡着。

　　而现在，她只能用墨镜遮住泛着青黑的眼睛，几乎是精神恍惚地跟着候车的队伍，迈着小碎步一点点往前挪，磨蹭了快半小时才终于走到了最前端。

　　她努力打起精神，费尽力气把行李箱搬上了出租车后备箱，顺手拍下了车牌号发到家庭群里，然后又发给陈乐美。

　　韩期：【头一次自己回国没人接，行李箱真的超重，我胳膊已经酸到没知觉，明天睡醒必定断臂。】

　　不出意外，没有人回韩期的话。

　　估摸着都在忙，韩期没指望他们回话，把界面切换到wb。

　　上车前发的wb已经有了上千条评论，都在欢迎韩期回国，屏幕上方的弹窗提醒她，周亦文的电影宣传活动已经开始直播了。

　　她点进去，目光落在画面正中间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气质沉敛的男人。

　　狭长的丹凤眼在眼尾微微上扬，分明是极具媚色的眼型放在他脸上只显得沉静，嘴角带着疏离的笑容，是典型的只可远观。

　　再看向左上角的直播观看人数，不过两千人而已。

　　都糊穿地心了。

　　韩期暗叹一声，继续往下看。

　　镜头切换到满面油光的男主持身上，“昨天是《晴风》的首映日，排片率只有百分之五，票房只过百万，在同期电影里首创新低，周导认为是这是哪方面的问题？”

　　此话一出，韩期都呆了。

　　主持人这话，不像是宣传，更像是捅心窝子，哪里不好捅哪里。

　　那这还算是哪门子的宣传活动？

　　该不会是故意恶搞周亦文吧？

　　这时镜头又切回到周亦文身上，带了点两名主演的镜头，他们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很难沉得住气，听到主持人的话，无一不是面色难看。

　　周亦文比他们沉稳得多，但也收敛起了疏离的笑，本就沉静的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不悦。

　　“我认为不是任何一方的问题，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只要看过，《晴风》就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看来周导对自己的作品是相当满意，”主持人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问：“那周导有没有想过邀请知名演员来参演呢？或许这样能提高《晴风》的卖座率。”

　　韩期又呆了，他怎么能这样说话？

　　谁不知道周亦文穷到请不起知名演员？若非如此，他何苦请一群带不起流量的新人演员？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请来的主持人，也太不会说话了。

　　韩期看得心里一阵恼火，周亦文也不可能继续忍耐主持人说下去。

　　他举起话筒，每一句都在维护这群新人演员，“不好意思，在我看来，是否邀请知名演员并不重要，我更看重演技和适配度，正比如说我认为《晴风》中的每一位演员的演技都很优秀，也都和角色无比契合。而你，连主持宣传活动的主要目的都把握不住，显然不适合站在这里。”

　　他的脸色彻底沉下来，直视着镜头，“我想今天的宣传活动可以到此为止了，很抱歉给各位观众带来了不好的观看体验，但希望大家多支持《晴风》和各位演员，谢谢。”

　　说完，他长腿大迈走下了台，跟他一起参加宣传活动的演员们都和小朋友似的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乍一看周亦文就跟护崽子的爸爸一样，竟然还有点可爱。

　　突如其来的事故使在场的工作人员们手忙脚乱，主持人站在台上就像一根傻了的木桩子。

　　大概本以为周亦文是能任他拿捏的软柿子，万万没想到他是个硬茬。

　　导播及时切断直播，韩期看着面前的黑屏，决定在周亦文超话里发起抽奖活动，送了两万张《晴风》电影票。

　　既然主持人不会说话，那就她来。

　　抽奖活动发出去，聚集了刚刚在直播间受了气的周亦文粉丝，清一色的评论都是【什么辣鸡主持人啊，小期追星一波，做出来的宣传效果都比他来得实在。】

　　说来好笑，周亦文前任女友竟是他超级大粉。

　　不过韩期目前捂得很严实，披着一张粉丝的皮在周亦文的超话里浪得格外张扬，周亦文的粉丝一旦在超话里看到她的身影，都得喊一声太太好，太太产粮辛苦了。

　　而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韩期想让周亦文注意到她。

　　可周亦文一直没反应，好像是故意无视她。

　　想到这里，韩期内心不免失落，可一旦想到周亦文在直播间里的模样，她的心又软了，她就是见不得周亦文受欺负，一点点也不行。

　　她常年待在巴黎和国内有时差，很多周亦文的活动都看不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如果真是这样……

　　她轻轻哼了一声，思索着应该怎样让周亦文脱离如今这幅境地。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陈乐美一连发过来四条消息。

　　【最近每天排练春晚节目太忙了，现在才看到消息。】

　　【你要是有急事就直接和我打电话，发微信我看不见的。】

　　【睡前揉揉肩膀和手臂，明天会疼得好一点。】

　　【明天早上十点在森木广场的珍妮咖啡厅见，没问题吧？】

　　临近年底，参加春晚的演员们都在抓紧时间排练，陈乐美是每年春晚舞蹈节目的常客，这时候忙是再正常不过了。

　　韩期很理解，也不想打扰了她，回了个好就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至于周亦文的问题，她已经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