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应许》画禾

3、照见

　　费岸要过来一趟，早就在路上了。

　　言照语从冰箱里多拿一个鸡蛋出来，煎了三个荷包蛋，捞起来放在盘子上，再往锅里加水。
　　凭借面不改色地撒谎，她如愿煮上米粉。
　　米粉熟透后，她分装在三个碗里，再用米粉汤烫小青菜。

　　三碗米粉很快煮好，有小青菜和荷包蛋，白中透绿，绿中透黄。
　　卖相中规中矩，还算不错。

　　在言照语转身去找托盘的时候，站在门口“监工”的蒋应许走进来，往她先前拿米粉的储藏箱看一眼。
　　柜子上放置两个储藏箱，一个装着大米，一个装着……
　　一半米粉，一半面饼。

　　想到小姑娘问自己要吃米粉还是面条时的神情，又斩钉截铁说面条没有了，蒋应许冷冷嗤笑一声。

　　听见男人低低的冷笑，言照语抱着实木托盘转过身，看见他站在储藏箱旁边，她心虚地睁大眼睛。然后眨了眨，若无其事转移话题问：“哥哥，你觉得只吃这个会不会太素了？”
　　蒋应许垂眸瞥一眼料理台上的三碗米粉，淡淡道：“还行。”
　　言照语不大好意思地笑着，“我刚刚想起来，冰箱里有肉。”

　　昨天，言今特意买了三大块新鲜的牛腱子肉回来，卤好了保存在冰箱里，留给要独自生活两天的言照语吃。
　　这是言照语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本来可以独吞的，但这会儿她还是忍痛割爱拿出来分享了。

　　蒋应许默默看着小姑娘从冰箱里搬出一锅卤牛肉，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捞起一块看一眼又放下，像在衡量大小，最后她果然是挑了一块较为小点的出来切片。

　　每一碗米粉上面铺几大片卤牛肉，直接把碗口铺满，厚厚两层，再看不见下面的米粉、小青菜和荷包蛋。
　　言照语的口水都要流下嘴角了，旁若无人抓起熟食砧板上的边角料塞进嘴里，心满意足自说自话。
　　“还是自己煮好，肉能吃到饱。
　　“妈妈卤的牛肉就是好吃。”

　　蒋应许：“……”

　　见她还得去洗手，他主动拉过托盘。托盘只能放两个大碗，他于是先端两碗米粉到餐厅，再回来端剩下一碗。
　　三碗牛肉米粉上桌，费岸也到了。

　　刚走进餐厅，费岸张嘴就要喊“老板”，好在及时想起蒋应许在电话里的叮嘱，他迅速改口：“小语，这家伙没吓到你吧？看起来你们已经相处得很不错。”
　　言照语甜甜地笑着，乖巧摇头，“可是我还不知道哥哥的名字。”
　　蒋应许接过话说：“也没必要知道。等你母亲回来，我就走了。”

　　费岸一言难尽地看一眼蒋应许，利落说道：“他叫蒋应许，答应的应，允许的许。”

　　蒋、应、许。

　　言照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晶亮的眼睛偷偷瞄几下坐在斜对面的男人。
　　他说话冰冷，神情一直很平静，没有波澜，没有喜怒。
　　即便面前摆着一碗放在外面卖价值可高达百八十元都不一定有这么多肉的牛肉米粉，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样的定力她望尘莫及，连费岸都不能例外。

　　费岸一筷子夹起两片牛肉，惊叹道：“没想到言今不在，也能吃得这么丰盛。”
　　言照语立刻说：“牛肉是妈妈昨天卤的。”
　　费岸尝了一口，俊朗的脸庞一片欢欣，“你母亲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以后我得常来蹭吃。”

　　言照语热情地点着头，没有注意到斜对面的蒋应许目光凉薄地扫向毫不客气的费岸。

　　“对了，小语，你怎么没和你母亲一起回老家？不是放暑假了吗？”费岸问。

　　言照语吞下嘴里的牛肉，想也知道自己一个未成年人不紧跟母亲出行有些奇怪。
　　她干脆如实说出一半原因。
　　“妈妈是去给人送钱的，来回车费也要钱，一人就要差不多五百元。如果我也要跟着去，就是一千元，很贵的。”
　　反正费岸知道她们母女向来节俭。

　　“原来是这样。”
　　费岸颔首，又问：“那你母亲明天回来？”
　　“嗯。好像是明天吃喜宴，吃完就可以回来。”

　　无端地，言照语想到蒋应许刚刚说的话——
　　“等你母亲回来，我就走了。”

　　嘴里的卤牛肉忽然有些乏味，言照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偷瞧蒋应许。
　　心里情不自禁又念一遍他的名字。
　　蒋、应、许。

　　他状似专注地夹起米粉吃，执筷子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一起一落斯文优雅。
　　言照语不由感到困惑，回想认识他的短暂时间里，他的言行举止虽然有一点点刻薄，但却矜贵不凡。
　　或许不能说是刻薄，应该是高傲。
　　总而言之，他的气质全然不像是帮人看房子的。

　　现在他却在这里。

　　-

　　晚餐过后，大雨又来了，伴随闪电与惊雷。
　　大自然酿造的喧嚣氛围和电影《雨夜别墅》里一模一样，但吃饱喝足的言照语不再害怕，安心极了。
　　因为费岸决定今晚留下来住，楼上有他的房间，也有换洗的衣服。

　　三人在客厅里，费岸还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蒋应许坐在旁边默不出声地看着，于是电视机的遥控器落在言照语手上。
　　正是黄金时段，岭川市本地台在播一部都市剧。
　　言照语没什么兴趣，不想吵到费岸工作，她把电视音量调低，拿起手机放轻脚步溜出客厅。

　　费岸偏头看一眼，见言照语走远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问：“你真打算等言今回来，继续躲在楼上跟她们母女……‘错峰出行’？一直不见面？”
　　蒋应许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道：“这样挺好，清静。”
　　费岸无法理解，“那你请住家保姆干什么？不请不是更好，更清静？”

　　他话音刚落，蒋应许斜睨着他，幽幽道：“当初是谁给我找来的住家保姆？”

　　费岸微怔，记起当初的来龙去脉，苦笑起来，“是我。
　　“我也是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你居然还是不愿意和人交流一下。”

　　蒋应许看着电视，淡然道：“无聊。”
　　也不知是在说电视剧，还是在说费岸。

　　费岸敲着键盘，想到这人被言照语看见后，自我介绍竟然是来帮忙看房子的，还直说等言今回来他就走，以便往后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隐居在别墅二楼三楼，当一个永不露脸的神秘东家。
　　费岸想不明白，“不过，除了我，你几乎不跟人面对面交流，你的临场反应怎么还能这么快？”

　　被言照语看见，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常年不和人打交道的蒋应许面对这个身份暴露的危机，非但没有呆滞，反而面不改色糊弄过去。
　　甚至不用打电话给费岸，让他帮忙打掩护。
　　这样与生俱来般的气定神闲、运筹帷幄，费岸实在钦佩。

　　“你说，要是你跟多一些的人有交流，反应会不会更快？思维会不会更敏捷？”费岸佯作好奇地问。
　　蒋应许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不作回应。
　　费岸继续说：“言今人很好，朴实善良，小语也很可爱，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试着跟她们相处，你会多两个好朋友的。”

　　“怎么，我唯一的朋友要弃我而去了？”蒋应许挑眉问。
　　费岸哭笑不得，“你唯一的朋友希望你能更好。”

　　“……到此为止。”
　　“行。”
　　费岸抬手做了一个封嘴的小动作，继续专心敲键盘。

　　言照语拿着手机回来，方才出去时还带着小小欢喜的脸蛋上，这会儿愁云压眉。

　　费岸关切地问：“小语，怎么了吗？”
　　言照语摇摇头，又说：“我想和妈妈视频通话，但是她没接，打她电话也没接。”

　　才八点而已，兴许言今还在忙些有的没的。
　　费岸安慰了小姑娘，而后她的手机响起来。
　　“你母亲这不就打回来了。”

　　言照语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摇摇头，“不是妈妈，是我的朋友，小玥打来的。”

　　简玥一定是担心她独守别墅，所以准备通过视频聊天来陪她。
　　言照语于是莫名留恋地看一眼寡言的蒋应许，有几分不舍说：“费岸哥哥，我就先回房间了？”
　　费岸温和说：“你去吧，要是困了也早点睡，晚点我们自己关灯。”

　　一路跑回自己的小房间，刚推开门，一个闪电透过窗户将房间照亮，言照语吓一跳，连忙开灯。
　　关上门，她爬上小床，给简玥开视频。

　　“阿照，又下雨了，你一个人不害怕吧？”
　　言照语按捺不住内心莫名其妙的激动，唇角不自觉扬起。
　　“不怕呀！”她笑不拢嘴说，“我不是一个人。”
　　“啊？”简玥愣了一下，“那个有跟没有似的主人也在了？”

　　言照语笑着摇摇头，“他没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隔着屏幕，简玥脸色一僵，感到寒气逼人，好朋友的天真笑容有说不出的诡异。
　　“阿、阿照，别墅主人不在，你妈妈不在，还、还有谁在？”

　　言照语还在思考怎么向简玥描述蒋应许的美貌和神秘，以确保不会显得她太花痴，然而听到简玥的声音颤颤巍巍，她陡然回过味来，爱好看惊悚片、恐怖片的简玥原来也是会害怕的。
　　言照语笑得更甜，“你猜呀！”

　　简玥的手明显抖了，画面颠簸一下。
　　“你……你还是我的阿照吗？”

　　言照语哈哈大笑，“小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当然是你的阿照，而且是费岸哥哥在！”

　　作为言照语最好的朋友，简玥知道言照语身边都有什么人。
　　她松一口气，翻白眼说：“快被你吓死了！”
　　她一世英名，没栽在恐怖电影上，反倒栽在不敢看恐怖电影的好朋友手上。

　　言照语笑得肆意，眉眼弯弯，眼角甚至溢出欢乐的泪花。

　　“不对，只是你那个费岸哥哥在，你为什么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我没听过你说喜欢他。”简玥冷静下来，认真打量言照语。
　　言照语慌了神，“我哪有春心荡漾？”
　　“姐姐，你刚才没看右上角的自己吗？你笑得……这么说吧，你要是没喜欢上你那个费岸哥哥，那就是喜欢上我了！”简玥笃定地说。

　　毕竟没有第四个人了。

　　这一次，轮到言照语手抖了，差点拿不住手机。

作者有话说

　　蒋·有跟没有似的·应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