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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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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的消息通过她自己和阿美断断续续地传到医院,最早发病的婷婷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玲子的情况也越来越恶化起来。然而尽管自己情况也不容乐观,玲子还是会在清醒的时候抽时间去看婷婷。后来因为隔离的越来越多,又开始出现死亡病例,同时这种新疾病的传染性强得让人束手无策,许多医生、护士宁愿被扣工资也不肯再上班,况且负责人早就躲回了家。少部分有条件的同学已经转入了校外的正规医院,不大的校医院全靠所剩无几的几个医护人员勉强维持,医院的管理愈发混乱。除了被关在医院里面不能离开,同学们在医院里什么情况,已经没人管了。六个女生索性搬到一起住,还尽量给阿美和朗发短信让她们放心。
“玲子,都是因为我不小心才会感染,才会把病带到女生这边的……”婷婷躺在病床上,声音有气无力,玲子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多少,还是强撑着安慰:“这也不能怪你呀,这病的传染性太强,又是新型病毒,谁也没办法。”“我感觉我不行了……”婷婷的话微弱但很平静,仿佛是说起不相干的别人。玲子拼命摇头,正夹着体温计的芳插言:“谁说的,婷婷,就算你自己感觉不好,也总该对朗有点信心么,她不是正在跟着一个教授在研究这个病。”“是啊是啊!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蕾已经过渡到了发烧的初期,在全校完全停课更不可能考试同时疾病大规模袭击人类的情况下,也不那么关心成绩和考试了。默正在写着日记,彩儿提议:“都别想了,要不然就玩一会儿,平时没隔离的时候要学习考试,也难得有机会玩一玩。”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
六个人玩了一会儿,婷婷和玲子又高烧起来,玲子还能维持,婷婷的体温却飞快地窜上去,导致了再一次昏迷。彩儿用医用棉蘸了酒精帮她降温,蕾到门外大声喊护士,十几分钟过去却没有任何人影出现。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默和芳分别拿了酒精棉,擦拭婷婷和玲子的太阳穴和人中穴。
阿美入院是意料之中。通过短信联系,阿美带着许多零食和消磨时间的杂志和另外六个女生住到了一起。同时还带来了一些消息。
“朗跟着做研究的那个教授也病了,但是要去北京治疗,走之前签了一份全权委任书给朗,她现在是代表校外专家方面与学校合作。在教授要求下学校把整个十八层理化大楼都给她用了,反正现在哪个楼已经没有别人用。”阿美边说边整理东西,“咱们学校基本上一个没剩,都隔离了,死亡人数还在上升,最早那一批男生又死了几个。”
“有外地的消息吗?”默的潜台词其实是问有没有上海的消息。阿美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插上无线网卡,道:“两天前我上网看,说是上海继咱们现在这个城市之后爆发,目前全国各地都发现病例,在国外也发现疑似病例。这两天我发烧难受,就没有看,现在再看看什么情况了。”
无线上网的速度和流量确实不敢恭维,不过对于看新闻来说倒也够用。除了昏迷的婷婷和全身无力的玲子,其他人都凑上前去。
“啊?!”一条新闻让默惊叫了一声,“上海感染人数这么多!”彩儿接口:“对了默,你男朋友那边关于这病有什么消息吗?”默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前两天给他发短信,他说没事,让我别担心,前天发短信他昨天才回,说手机没电了……”“已经全球爆发了!”阿美看出默对她男友的担心,忙岔开话题。
八个女生,没进医院的就只剩下了朗。拿着教授的全权委任书,虽然面对着校领导不信任的目光,朗终究还是争取到了她需要的条件。在这种非常时期,她研究出的检查方法没有经过大量临床试验证明便匆匆发表并迅速广泛应用了。朗对她自己的检查结果却没有写进论文,朗本人和教授对这个结果都感觉有些意外。
结果显示,朗已经感染了这种病毒,可是在她所有□□中都没有检测出抗体,没有抗体就意味着她的身体对这种病毒根本就没有产生免疫应答,也就是说……这种病毒在她体内根本不算是特异性抗原?!朗对自己的推理结果十分怀疑,却找不出放弃的理由。随后她对自己进行了连续的检测,发现体内病毒数量和活性始终处于平衡状态,然而对照所有相关的医学文献和统计数字,且不说数量已经超过致病限,就是少量的病毒在任何人体内活性达到那种程度,人都必死无疑,而她朗竟然还活蹦乱跳地做着研究?
学校方面已经不可能拨出人手来在任何方面协助朗,就连她实验室隔壁专供她休息或吃东西的房间都是机械自动化。这倒也合她的意,除了和班里的女生发发短信,以及上网看看新闻或查查资料,她几乎完全与世隔绝,自从进了十八层大楼就没出去过。
在人手如此短缺的情况下,婷婷周围却围了好几个医生,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医生和护士们忙了一阵,便很“人性化”地让另几个同学“看你们同学最后一眼”,之后便走出了病房。大家见状纷纷围上来,就连已经开始出现长时间昏迷现象的玲子都强撑着凑过去。婷婷已经不发烧了,呼吸微弱,意识到还清醒:“我们班现在只剩下朗还没病了,你们平时给她发短信也用我的手机,给她随便发点什么,别让她分心,好早点出成果。”阿美握着婷婷的手不迭地点头,婷婷又说了句:“下辈子还想和你们同学。”便不再有任何反应,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
即使伤心欲绝,她们仍然要打起精神来回复朗的短信,告诉她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让她加油。她们约定不管谁发生了什么事,手机都交给班长阿美,由阿美以手机原主的口吻和朗联系。她们仅剩下的精力,几乎都用在朗身上了,不仅给她发短信,还要鼓励她,又不能让她起疑心,偶尔还关注一下她那边的进展。这样直到只剩下阿美一个人。如果不是要摆弄手中的七台手机,恐怕阿美也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而她,也开始长时间发烧了。
阿美离开人世的时候,朗的研究刚刚有了眉目。通过研究发现,病毒攻击的是人的大脑。最初的病毒只感染高智商人群,所以会从这所号称最搏命的理工科重点大学开始。就在默的男朋友将病毒带到上海之后,病毒发生了第一次变异,开始感染所有人,于是开始疯狂地蔓延开来;后来有发生过几次变异,不过变异程度都不像第一次那么明显。至于她自己,是因为大脑结构蛋白与其他人有极其微弱的差异,不过是蛋白质的几个基团。这种差异平时虽然会使她思维方式与众不同,但并没有什么明显表现,然而因为这几个基团差异,这种病毒在她体内就没有作用位点,换句话说,这种病毒对她毫无用处,甚至不会引起细胞免疫反应,与死亡细胞之类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这个结果多少有点启发,如果有什么东西有足够的亲和力能保护那几个基团不被病毒特异结合,就不会得病。为这个朗已经连续好几天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了,平时除了感觉到低血糖迹象的时候去吃点东西同时和同学发发短信,她几乎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朗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自从研究似乎用点眉目她就长时间没碰手机也没上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与世隔绝了多久。对病毒的研究成果出来后,她分别给教授、校方负责人办公室、她自己的寝室和家里打电话,却都没人接。她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材料,走了出来。
出来后她才感觉到不对劲,十八层的空旷似乎有点反常,大门洞开,门口甚至没有了保安。朗想了想,决定先回寝室。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从十八层到女生寝室楼的那条路应该算是不大的校园里一条“主要干道”了,除了她自己,竟然连个路人都没有。食堂的排风扇没有了一团团的油雾,甚至连平时充斥周围的劣质油爆锅气味都杳无踪影。路旁的小超市开着,里面却没人,货架上的东西都落了一层灰。朗开始紧张起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回了寝室楼,冲进去,门口没有管理员坐在一起聊天的景象。她先回了自己的寝室,发现除了自己那里,其他人都是搬出去住了的样子,东西收拾得很整齐,生活必需品都不在了。她又冲向隔壁,情况也差不多。只有阿美像是近期回来过,她桌上的灰尘有碰过的痕迹。
朗顾不上尊重别人的隐私,一把拉开阿美的抽屉,发现了她最后的日记,从大家相继住院,到相继离开后她代发短信,直到她自己感觉不行时强撑着偷跑回来将日记本放回来。一下子面对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朗甚至顾不得怀念同学,从管理员值班室拿了所有寝室的钥匙跑上了楼,一层一层地看,却发现所有的寝室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可能里面同学是在病毒流行后期感染,寝室直接改造成病房,现在只剩下不同程度腐烂的尸体,因为病毒的作用,已经干瘪。
从顶层察看到一楼,朗有一种似乎是窒息的感觉。她随手拽过对面男生寝室楼前自行车棚中的一辆越野车,反正肯定是没主的了。她骑车飞驰到十八层,又回到了是给她用但因为离实验室比较远总被她忽略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桌上留着一些资料,都是近期的统计数据和一些相关情况。朗打开电脑,发现桌面上有个卫星图标是以前从没见过的。打开一看,发现是联合国通过携带生命探测装置的自动近地卫星统计的死亡人数,增加速度惊人。到近两星期开始转为统计全球幸存人数,减少速度惊人,从三天前起,就一直都是“1”。
朗意识到这个“1”是怎么回事,表情先是凝重,之后复杂起来。如果她最初开始产生怀疑就能引起学校的注意,那么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或者说,如果当时她的GPA有4以上,也许就会有拯救人类的机会,虽说那些成绩突出被选入校方研究组的师兄师姐们早就进入了死亡统计当中。她将自己的研究成果统统打印出来,整理好,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或是为谁这样做。
整理好办公室和实验室的东西,朗打开通向楼顶露天天文台的门走上去。站在楼顶,靠着护栏,清淡中藏着寒意的微风掠过。站在在整个校区的制高点,俯瞰平日喧嚣的街道凝固般地静止,拉长的影子洇在凹凸不平的楼顶。孑立仿佛停滞的时空,朗看到东方暮色的深蓝,和西边火烧云簇拥着鲜红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