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小岁时

4、抱你

　　见到他，云蔓想起自己书包里，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钱。

　　她立时按动刹车，左脚落地，欲从自行车上下来。

　　好巧不巧，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自行车传来啪嗒一响，云蔓低头瞅，横于中央的链条断了，一截落到了地上。

　　她知道这辆自行车命不久矣，吊链事件发生过几回，可她没曾想今天又撞上了。

　　云蔓小心地跨下自行车，苦恼地蹲下身查看，她可没有点亮修理这玩意儿的技能。

　　她转头打量四下，不知道附近能不能找到维修店。

　　就在这时，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从远处滑来，稳稳地停在她身侧。

　　投下的小片暗影令云蔓抬眸，正好目睹简慕风往下蹲。

　　他身高超过了一米八，比一米六二的云蔓高出一个头，加上他又踩着轮滑鞋，将云蔓衬得更加小巧玲珑，也为她挡住了从侧方斜射而来的毒辣日光。

　　简慕风大半个身子沐浴在日头下，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晃眼，但他周身的气压一如既往的低，一声不吭，直接对链条上手。

　　云蔓见他捣鼓，诧异地望过去，有讶然有怀疑。

　　简慕风无视她的别样打量，娴熟地修理链条。

　　没太久，他就让那条链子听话了。

　　云蔓惊喜地盯着药到病除的自行车，忙不迭说：“谢谢。”

　　简慕风顺便检查了一下自行车的其他部位，站起来，无甚波澜地说：“这车老了，最好送去维修店仔细修一修，不然迟早报废。”

　　云蔓也起身，点头：“知道了。”

　　简慕风随即要操作轮滑鞋走人，云蔓急忙喊：“你等一等。”

　　她去车篮子抱起书包，把里面的现金拿出来。

　　云蔓担心简慕风又不要，二话不说，把钱往他手里塞，并道：“我们上次去医院拍片检查用了一百五十元，这里是剩余的一千八百五十。”

　　她的动作迅速，暖热柔软的指尖如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点水似地擦过简慕风的掌心，漾开一圈圈酥麻的涟漪。

　　简慕风素来毫无温度的视线不由低垂，不知道是在瞧那一大叠红色钞票，还是在盯被划到的地方。

　　云蔓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补充说：“我回家那一段路不太平，时常有小混混抢劫，身上不能揣这一笔巨款。”

　　简慕风接受到了她的弦外音：这钱你不要也得要。

　　他掀眸看她，娇柔的女生昂着一张素净清纯的小脸，把一双手背到了身后，唯恐他会照葫芦画瓢，将钱塞回去一般。

　　简慕风觉得好笑，脱口而出：“以为我是你，要占人便宜啊。”

　　他语气怪冷的，云蔓讷了：“什么占便宜？”

　　简慕风手心被她触及的区域尚有残余的痒意。

　　他直接说：“你刚才碰到我的手了。”

　　云蔓瞅瞅他维持原状，向上摊开的手心，迟缓地反应过来，登时窘迫，慌乱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暗想他应该很在意异性之间的接触，上回她看他一眼，他也揪出来讲了。

　　简慕风一瞬不瞬地看着大惊失色的女生，双颊飞来胭脂色，恶劣地认为蛮有意思：“但你就是碰到了。”

　　“那怎么办？”云蔓细声说，记起之前聊的看他一眼要收费，试探性地问：“要不我赔你一点儿？”

　　简慕风没接话，神色淡然地等待，似是挺想看看她能拿出什么赔偿。

　　云蔓伸手进入牛仔裤兜，掏出一张钱，谨慎地放去他手上，保证不会碰到他一寸肌肤。

　　简慕风仔细地确定那张纸币的面额，气极反笑。

　　很好，他只值一块钱。

　　“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云蔓拘谨地说，云梅给的五十元，她几乎都用在了买数理化的试卷上。

　　“那把你卖了。”简慕风浑话张口就来。

　　云蔓惊骇，瞪圆了眼珠子，一本正经地科普：“拐卖人口犯法。”

　　简慕风挑起眉，又发现了这位好学生的一个特点，有时候的脑回路简单得像是单细胞生物，还能相信他鬼扯。

　　而这时，那群在不远处玩乐的小朋友滑动轮滑鞋过来。

　　小萝卜头们围住两人，叽叽喳喳地问：

　　“姐姐为什么要给哥哥钱？”

　　“哥哥为什么要姐姐的钱？”

　　“哥哥吃软饭！”

　　听见一个人小鬼大的白胖男孩扯高嗓子喊出这句话，云蔓和简慕风出乎意料，怔愣了一下。

　　简慕风皱眉，眼看着要发火。

　　云蔓急切地给小朋友们解释：“不是，姐姐是还哥哥的钱。”

　　起哄的小孩子哪里听得进去，大家伙争前恐后地说：

　　“对，哥哥就是吃软饭！”

　　“我妈妈说，如果她给爸爸钱，爸爸就是吃软饭。”

　　“哥哥羞羞羞。”

　　简慕风被这群小屁孩惹恼了，大手一挥：“一边训练去，比得过我了吗？”

　　小男孩一边躲避一边呲牙：“可是哥哥要陪姐姐，没时间和我们比啊。”

　　他应该是孩子王，其余小孩追随他哄闹，拍着巴掌说：“对，哥哥要陪姐姐！”

　　云蔓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趣，哪怕对方只有半大不小，她尴尬地抱紧书包，脸上的颜色比盛阳还要浓烈。

　　简慕风瞥她一眼，双手收握，转身滑出去几米，去收拾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小萝卜头们的轮滑技术怎么可能和他这个玩了多年的老手相提并论，简慕风不过随意追追，吓唬吓唬他们，一群孩子就鬼哭狼嚎地往四面逃散。

　　简慕风没追过一分钟，退回云蔓跟前，收了她非要还的一千八百五十，把那张一元的插进她书包的侧袋。

　　他迎着灿光，锐利的眸色与她相撞，调侃地说：“不吃软饭。”

　　尾音仍在回颤，简慕风掉头滑走，再去追孩子们。

　　云蔓定在原地，目光从书包侧袋移向他，跟随他洒脱流转的身影，跑遍整个广场。

　　少年滑速优越，宽大的衣衫鼓动，飞扬如风，肆无忌惮地挥霍光阴。

　　他浑身散发的蓬勃生机、热烈鲜活，令云蔓微有失神，眸中倾泻出她本人都未有察觉的惊羡。

　　简慕风绕场滑了几圈，无意间瞥见她还傻傻地站在那儿，又滑到她面前，抬抬下巴问：“有兴趣？”

　　清隽的面孔由远及近，云蔓收回散乱的心神，垂头扫过他的轮滑鞋，正要回应，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云梅。

　　她着急又严肃地问：“小蔓，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买试卷要不了这么久。”

　　云梅平时上班，以防云蔓一个人在家出意外，在客厅安装了监控，她一得空，就会在手机上查看监控，这会儿肯定是通过录像得知她还没到家。

　　云蔓清楚自己在外面耽误久了，半真半假地回：“自行车的链条掉了，花了些时间。”

　　云梅关心完她伤到没，自行车修好没就说：“没事了就赶快回去学习。”

　　“好，我在回家的路上了。”云蔓结束通话，情绪值显著骤降。

　　她对简慕风摇了摇头，说：“你们玩，我要回家了。”

　　简慕风没太在意，随意嗯了嗯就滑开了。

　　云蔓踏上那辆小破车，还没有骑出广场，车子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几番摇晃后，她连人带车往地面摔。

　　更悲催的是，云蔓侧翻的位置靠近一个台阶，她倒地时，左脚踝直接从台阶上拐了下去。

　　广场斜对角，那个孩子王最先发现，冲近处的简慕风喊：“哥哥，姐姐出车祸了！”

　　和几个小孩闹得正起劲的简慕风闻声回头，那个弱不禁风的女生已趴到了地上。

　　他同一群小孩一致，齐刷刷地朝云蔓滑动。

　　但他的速度明显优于那些孩子，第一个冲到云蔓身侧，搬开压在她身上的自行车，问：“摔到哪儿了？”

　　云蔓表情难堪，五官皱在一起，贝齿咬白了下唇。

　　炎夏衣衫轻薄，压根没有护佑的功能，但凡她接触地面的几个关节都被痛意席卷，可是最痛的还是脚踝。

　　云蔓颤巍巍抬起手，指向左脚。

　　“又是这只脚。”简慕风嘀咕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似是全凭潜意识支配。

　　云蔓疼得双眸含泪，疑惑地看向他。

　　简慕风见不得女生泪眼汪汪，别开脸说：“我送你去医院。”

　　孩子们跟来，他让那个滑得还算快的孩子王把背包拿来，换上运动鞋，去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从这边到出租车停靠的街边有一段距离，简慕风扶着云蔓站起身，试图让她步行。

　　可她的左脚使不上来任何劲儿，走得相当吃力。

　　简慕风带她如同乌龟一样，挪动半天只朝前移了两步就受不了了，停下来问：“抱你过去？”

　　云蔓根本没展开想想他会怎么抱，光是耳闻那个字眼就狂摇脑袋，结舌说：“不，不用了。”

　　简慕风似乎没听见，脊背一弓，轻而易举地把她打横抱起。

　　双脚陡然离地，云蔓始料不及，全身上下无不僵硬。

　　被他接触着的地方恍若涉及滚热烙铁，烫意迅如山洪，以不可抗力袭遍每一个细胞。

　　她平常和男生的接触都不多，仅限于讨论难解的题目，何况被这样亲昵地抱着。

　　她手脚无从安放，红晕从面颊蔓延到了耳后根。

　　万幸路途不远，简慕风很快将云蔓放入出租车的后座。

　　他再把书包给她，让自行车去后备箱待着。

　　云蔓双手环抱书包，因为赧然乱成浆糊的脑袋慢慢恢复思考能力。

　　她不能麻烦简慕风太长时间，给云梅打了电话。

　　云梅火急火燎，当即回：“去哪家医院？我马上请假过来。”

　　云蔓和简慕风到达市医院后，依从医生的指示，拍片做检查，处理擦伤。

　　好在云蔓的左脚未伤到骨头，中等程度的扭伤，只需要绷带包扎。

　　云梅的厂子离市区远，云蔓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接到她的电话：“妈妈到了，你在几楼？”

　　云蔓回了楼层，挂断电话后对简慕风说：“我妈妈来了，今天谢谢你，你垫付的医药费，我妈妈会给你的。”

　　简慕风听她说谢谢都听出茧子来了，随口应“嗯”，说：“我去上个厕所。”

　　突地，云蔓想到极其重要的一点，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角：“等一下。”

　　简慕风停步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一只细嫩小手，淡问：“怎么？”

　　云蔓急忙撒开手，难为情地说：“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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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