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北柒一

8、第 8 章

　　苏冉跟着大部队进了内城区。
　　他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救助伤者，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支援军方。

　　而“军方”这个词，在苏冉看来，已经变成了“司承砚”的名字。毕竟只有支援结束，才能动身去人类基地，然后才可以待在上校身边，被浇水水，长大大。

　　当然，营养珠也是必不可少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变成一株漂亮的玫瑰，然后授粉啦，养一堆小玫瑰崽崽啦，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

　　苏冉待在安娜的口袋里，摇头晃脑的想着这些未来的愿景，直到一声惊呼，把他拉回思绪。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

　　苏冉悄悄探出脑袋。
　　尽管临走前，司承砚一直叮嘱他，就像玫瑰长老的唠叨那样，让他乖乖待在安娜的口袋里，不要好奇去张望。

　　但作为一株好奇的小玫瑰，根本做不到嘛。

　　眼前的内城区是一片废墟的场地，各类的招牌被打落了不少，看不出规整的模样，那些面包店，铁匠铺，商店，住所，早分不清原有的用途，全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砖块，倒塌在路上。浓重的血腥味交织在各类场所，似乎把整个天幕都压低了，变红了。

　　苏冉看着眼前的地区，努力的通过想象，拼凑起原先的样子。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次畸变，人类世界一定会和他的树林一样，有很多的植物伙伴，一起生活，一起觅食。

　　肯定会很热闹吧。

　　跟着安娜，他们到了内城的边缘地区。
　　那是一座教堂和广场，分为了军用的作战部和医疗补给区，在这两个区域的下方，很多居民躲在地下仓库，他们有受伤的，也有等待补给的。
　　总之，仓库的结构，让他们得以躲避大型的畸变怪兽。

　　可能因为太过可爱，苏冉救治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居民的关注。
　　他们对于这样一株小小的玫瑰表示感谢，甚至有人想要分享为数不多的面包，但苏冉一一拒绝了。

　　苏冉：“不用哒。”
　　他是一株小玫瑰，吃不了食物的。

　　跟随者医疗部队，他抱着一大卷纱布，晃悠悠的，从一侧哒哒跑到另一侧，忙活的不行。而每次救助完一个片区，就晃晃身边的小铃铛，会有最近的队员帮忙把他捞起来，然后放到另一片区域。

　　苏冉十分尽力的救助着他们。
　　就和之前在山洞那样。

　　无论是植物，还是生物，他都可以去帮助他们。

　　直到最后一个。
　　听安娜说，是在倒塌的神像下发现的，穿着黑色的袍子，应该是教堂里的神父。

　　他受伤的部位在胸部和腿部，救援的士兵搬开神像后，发现他无法动弹，整条腿骨全部断裂，岌岌可危。
　　考虑再三，医疗队只能让苏冉过去——尽管司上校联系过他们，要保证小玫瑰的安全。但现在有点急是真的。

　　毕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尽管那里还未更深入的探查过情况，但按照士兵反馈，神像未受损，包括其他物件也是。

　　基本的安全还是有的。

　　“崽崽，需要休息吗？”安娜说，“看你太累了。”

　　苏冉果断摇了摇小花苞。

　　他和司承砚是好伙伴。
　　就代表他和人类也是好朋友呀。

　　不会劳累哒。

　　他拉住一个绑带的尖尖，咕叽咕叽的扎完，然后用小叶片拍拍伤员，小声安慰几句。希望能早点好起来，逃到安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后，苏冉跟随安娜，到了神像那儿。

　　此时天空依旧是灰色的，四散的雾气像一张巨大的无声的网状物，缠绕在街巷之间。

　　而一些畸变物知道人类的地区沦陷，纷纷动身前往。
　　仅是去教堂的路上，苏冉就看到五个脑袋的飞鸟，两脚站立的蜈蚣，以及长满了菌伞的节肢动物。它们四散在周围，像原先居住的人类那样，穿越楼房，选取栖息的场地。

　　除此以外，远处看不见的地方，街道和广场的尽头，那一些密密麻麻的、高低不一的影子，也浮动在苏冉的视野中。

　　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要有一方势力倒下，那么领地就会被占领。
　　关于这一点，苏冉很早就记在了生存法则的本本上，也从玫瑰长老的睡前故事里，早早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因为是司上校的种族，他仍觉得难过。

　　“我们到了。”安娜的声音传过来，“崽崽，我先确定安全，再放你出来。”
　　苏冉探出小花苞：“不用哒。”
　　他用叶片指了指不远处的神像，然后又说道：“这个东西站着呢，一点没有损坏。”

　　安娜：“的确，看起来这里的损坏程度很低，很安全的地方。”

　　话音落下，她就从口袋里捞出苏冉，很小心的放在一旁的石头上。

　　“我就在一旁，登记祷告室的伤员。”安娜摸了摸苏冉，“等会儿会有士兵哥哥过来，把石像搬走。”
　　“是司上校吗？”
　　“不是。”安娜摇头。

　　苏冉：“……呜呜。”
　　只是半天的时间，他就开始想念这个人类了。

　　于是安娜又揉了揉苏冉的小花苞。
　　看着柔柔小小的他迅速收拾好情绪，还摆摆小叶片，反过来安慰她时，安娜的内心叹了一口气。

　　司上校进入内城后还没消息的事，暂时先别告诉他吧。

　　*

　　苏冉哼哧从石头爬到地面。
　　相比之前的伤员，神父看起来伤的很重，腿骨的部分完全暴露在外，鲜血混着泥沙，成了一滩黑褐色的印迹。

　　“不能了……不能……”他的嘴唇灰白，零散的音节从喉咙口出来，“不可以……”

　　苏冉不理解他的意思。
　　他搬来一个小石头，当做垫脚石，然后用叶片拍了拍神父：“别怕，很快就不会痛痛了。”

　　而神父依旧在低喃。
　　很奇怪，可能是在教堂，他的声音虚弱缥缈，回荡在四周，变得越发阴沉。

　　“你是想说什么吗？”苏冉小声问道。
　　“不，不是……”神父的声音嘶哑，“神像……不要，求求你……我不要走路……别让我……”

　　苏冉愣了愣。

　　不要走路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神父身后的神像，此时灰色的雕像安详的闭着眼睛，和平常并无差别。

　　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个地区，畸变带来的是大型的地震，因此广场上的石像会倒塌，会受损，才会感染变成活物。

　　那为什么，这个教堂会保存的如此完好？
　　连着那么容易晃动的神像，都能稳稳当当，站在教堂的中央？

　　愣神间，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什么东西移动了。

　　苏冉一下顿住。
　　等他回神，用叶片抬起花苞的时候，就见远处的神像睁开双眼，和他对视。

　　而只是一秒，神父发出了难以忍受的嘶吼声。
　　他的腿骨正在慢慢复原，又缓慢的，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模样——像一滩橡皮泥，腕骨，脚趾，全部变成了白花花的东西。

　　而这样的变化并不停止于此，不一会儿功夫，神父的背部也开始融化，和身后的神像融在一起，他的五官消失了，成了神像的一部分，逐渐取代原有的面容。皮肤，人类的外壳，保护血肉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交融的载体。

　　有士兵上前，用力拉动他的手臂，却纹身不动——神父依旧在咆哮，而神像也在安静的吸收。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这是一个超乎常识的现象，在一天之前，人类的理论被推翻，死物之间可以感染。而现在，死物和生物之间，也能互相感染？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咕噜一声，神父和神像变为了一体。
　　很难再去说明是两者之间的感染关系，究竟是谁感染了谁，现在没人去思考，或者说，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地面重新开始震动，伴着波克的警报，新一轮的畸变活动开始了。

　　一片混乱中，苏冉不知道被谁塞进医疗箱。
　　他被撞得七荤八素，滚过来滚过去，到最后，啪叽掉在地上。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连着他的小花苞，也成了灰灰的模样。

　　“安娜，安娜……”苏冉抱着小花苞，躲在缝隙处。轰隆的声响不断，教堂的石头不断砸下，不一会儿，眼前就垒起高大的石头堆，彻底挡住他的视野。

　　上校来的话就好了。

　　苏冉绝望的撑着花苞，发出嘤嘤叽叽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截断掉的手臂出现在视野中——尽管手肘的地方全部断开，但手掌的部分，仍紧紧握着一部对讲机。

　　滋滋的电流声传过来。

　　苏冉怔怔的看着那一个对讲机，隔了几秒，一下直起根茎。

　　对啊，他可以用对讲机联系上校，在飞机上他学会了不少人类交流的方法——包括怎么点通讯录，怎么打通电话。

　　从不是坐以待毙的小玫瑰！

　　在神像人转身的当口，苏冉从石块跳到对讲机上，用自己的小叶片噼里啪啦按了一阵。

　　【通讯连接已触发，信号正常，电波使用正常】
　　【正在加载，请稍等】
　　【完成50%……】

　　快点儿，快点儿。

　　苏冉在心理默念，而身后无数的声响——士兵的惨叫，砖块砸落的声音，以及震耳欲聋的怪兽吼声，依旧充斥在教堂内，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一秒！

　　苏冉果断地挥起小叶片，“啪”的一声，用尽全部力气，按下了联系司承砚的通讯键。

　　苏冉：努力变成勇敢的玫瑰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