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宝剑我搅了三次竹马相亲》暖风夏荷

5、泪花萼

　　兴庆宫内，花萼相辉楼顶层，视野开阔，于此往外看，整个长安城都一览无余。

　　陈黛独自站在西侧的扶拦前往下俯视，很快就在胜业坊里找到了她的小院子。

　　还不及细细观察自己的小院子，陈黛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双手紧握扶栏，问出了声，“阿翁，她也曾站在这里看我吗？”

　　脚步声登时停住，但那人并未出声回答她的问题。

　　有时，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陈黛这才缓缓转身看向来人，可她的左手一直抓着扶栏不放。

　　花白的须发刺痛了她的双眼，让无数眼泪夺眶而出，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不听她暂停的命令。

　　看到她回头，来人只是停顿了一瞬，见她哭了，又要继续走近。

　　“你别过来。”

　　颤抖的命令声到底泄露了发令人的紧张。

　　身体止不住地轻颤，陈黛的腰背紧贴扶栏，双手紧扣雕栏上的孔洞，娇嫩的手指被锋利的棱角划出几道血口子，也是无知无觉。

　　来人却不听阻止，依旧踏着沉稳的步子继续靠近。

　　陈黛双手握着红木栏杆，身子慢慢往后退，即使身后退无可退。

　　来人进一步，她就退一步，后背倚着扶栏往旁边艰难挪动，誓要与来人拉开距离，她边挪边哭着摇头。

　　“不要……不要过来……我要阿翁……”

　　眼前足以当她阿翁的老者终是停下了逼近，不忍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拒绝模样，试着安慰道：“玉平，朕才是你的阿爷！”

　　“不——你不是——我阿爷是江陵太守！”陈黛哽咽嘶吼着，不愿承认老者的身份。

　　全白的胡须微微抖动，老者笑说：“江陵太守一当就是十七年。”

　　陈黛紧抿着唇，不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眼泪还是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往下落，“我要阿娘！”

　　“她……朕也想她……”老者这时也松了紧绷的面容，长叹一声。

　　“你骗我，她根本就没有去蓬莱！”

　　陈黛虽不想面对他，但见到了人，她就要弄清楚一切，“你派那么护卫跟着我，说是保护我，其实是为了监视我。”

　　看着她强撑如炸毛小猫的样子，老者不置可否，“你跟她很像。”这种像不是说面容上多像，而是那种气质。

　　“所以没了她，你就要把我也关到兴庆宫里？”

　　陈黛只恨自己的话不能化为利刃扎到他的身上，恼恨自己嘴笨，不会说狠话。

　　“你怎么能这么想阿爷？阿爷只想把你护在身边，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老者目露心痛，低声诉说自己的心意。

　　陈黛已经竖起了全身的利刺，防备地看向对方，“我不要留在兴庆宫，我要见阿翁，我要和阿翁回家！”

　　知晓她已是强弩之末，老者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发话，“你什么时候进兴庆宫是为了看朕，到那时——朕就许你见他。”

　　待脚步声离去，陈黛彻底脱力，背靠雕刻繁复的栏杆缓缓滑下坐到地上，泪眼里满是身穿黄袍的背影，摇摇晃晃。

　　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大宝剑在哪？”

　　“玉平进宫来看朕时，便可知道。下次别再穿这身衣裳。”

　　话落，沉稳微乱的脚步堪堪停在楼梯口前，“她常来这里练舞……说是视野好……风景好……下面的人更好……”

　　意识到他这是在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陈黛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头埋在膝头，双臂将脑袋围起，隔离了外在的一切。

　　听着悲痛的哭声，太上皇没有再回头看她，而是继续下楼梯，在楼梯转角处被全身披甲的龙武大将军扶住。

　　陈大将军不敢再向上往楼梯口看去，听着九娘悲凄的哭声，他只能强忍住安慰之心。

　　“你是不是也想离开朕？”

　　心头猛跳，陈大将军立刻跪下，“老臣不敢，也不想！老臣誓死……”

　　太上皇抬手示意，“别说了，你这么大的声音，引来了她，她就又要跟朕闹了。”

　　陈大将军这才低眉起身，扶着太上皇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他也没想到九娘会借永穆公主的令牌进兴庆宫来找他，只是到底还是让太上皇知晓了此事。

　　九娘那孩子性倔，只盼她能早日走出悲伤，能寻一可靠郎君安稳度日。

　　“朕瞧着郭嘉珍那小子还不错，你和玉平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你觉得如何？”

　　陈大将军没想到太上皇也正想到此处，立马恭敬回话。

　　“郭小郎君确实优秀，可感情的事，还需郡主相看再亲口答应，老臣可拿不了主意。”

　　“哈哈哈——你说得是，等下次玉平进宫，就让郭嘉珍陪她。”太上皇当场定下了此事，一扫心头郁闷。

　　花萼相辉楼顶层，陈黛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哭到最后精疲力尽，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恍惚中，她不管不顾地往宫外走，穿着一身内侍服，一路都无人拦她。

　　天已黑，她还是毫无阻碍地进入胜业坊，又回到家中，回小院途中，陈黛失魂落魄地直面上了三夫人。

　　王氏一直在中堂等着她，“你今日去了永穆公主的宴会？”

　　陈黛看着她不回答，泪眼中的王氏变化不大，看起来还是那般端庄肃穆。

　　见她像根木头杵在那，就跟小时候一样，王氏皱眉看向她，这才发现她双眼红肿，还穿着一身内侍服，瞬间火冒三丈，手指向她。

　　“你……你穿的是什么衣裳？你这是要把……”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见她如此叛逆，王氏心中一梗，她这个样子肯定是去过宫中，转而继续说：“你年纪也到了，也该定下一门婚事。”

　　陈黛还以为王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却是如此无趣的事，不再看她。

　　眼瞧着九娘从小婴孩慢慢成长为亭亭玉立的贵女，王氏心中更多的是感慨，可惜当初她没好好哄着九娘长大，只有十郎一子，那样她也该是儿女双全。

　　王氏还是要说出心中打算，“渊然尚未婚配……”

　　陈黛直接打断了她，“表兄于儿并无儿女私情。说句实话，儿的婚事还轮不到夫人来做主。”

　　闻言，王氏双眼瞪大，九娘竟然直呼她为“夫人”，“你不要以为凭着家翁的功劳被封为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

　　冷笑一声，原来三夫人还幼稚地认为她的郡主封位是因为阿翁得来的，那大宝剑的事，阿翁更不会告诉三夫人了，陈黛懒得继续周旋，启步往自己的小院走，身后的惊呼声如夜风轻飘。

　　闻讯赶来的吴管家拦住了想要留下九娘继续念叨的三夫人。

　　王氏低声吼道：“你们这般惯着她，迟早要害了她！”

　　吴管家忍不住为九娘出声，“全长安也再找不出比九娘更懂事的女郎！”

　　回了小院，陈黛的视线黏上了那并无多少变化的小青桃，心中涩然，祈祷着等她找到那人，小青桃再成熟罢！

　　垂下的眼睑遮住了泪光，但盖不住滴落的三颗清泪。

　　泪珠入土，陈黛倒是想起她埋在桃树下的桃花酿，终是让她寻着了可以解愁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