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光》原非笔

5、第 5 章

　　赵岐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钟离沁追上来。

　　小区里面比钟离沁想象中大多了，进去没多久就看到了个很大的人工湖，人工湖旁种植的都是些常绿树木，圣诞时点缀的装饰还未来得及撤走，因此即便深冬季节，湖边也丝毫没有萧索的气息。

　　赵岐走得好慢啊，钟离沁并肩跟在他身侧，偷偷看了他一眼，也不好意思催他。两个人并肩走了六七分钟，还没到南楼，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没有人说话，要是陌生人还好，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人，时间一长，钟离沁不免觉得尴尬。

　　“那个...你们家有人过生日啊？”最后到底是钟离沁先忍不住了。

　　这么明显的尬聊，赵岐不仅没有不耐烦，居然还回了：“我。”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哦，原来今天是他生日啊。

　　钟离沁眨了眨眼睛，这是个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会听到的答案，她的脑子一时有些卡壳，那，这种情况，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啊。

　　她又偷偷瞥了一眼赵岐，他脸上还是惯常那副寡言少语的冷淡表情。

　　钟离沁想了想，还是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声音虽然小，但是赵岐还是听到了。他转头朝钟离沁看去，看到那个姑娘视线与他对上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笑容腼腆而真诚。他脚步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钟离沁。

　　“怎...怎么了？”

　　他的眼睛还是好黑好沉，钟离沁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莫名就有点紧张。

　　“你会煮面吗？”赵岐看了钟离沁半天，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会啊。”钟离沁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点头。

　　“给我煮完长寿面吧。”赵岐开口，声音很轻，是请求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他有些不自在地默默垂下了眼帘。

　　钟离沁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此地此情此景，以她和赵岐的关系，他突然问她能不能给他煮碗长寿面，就，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很奇怪。煮面不难，长寿面她也会做，可她为什么要给赵岐做啊。

　　钟离沁有些为难又有些尴尬，站在她面前微微垂着眼皮的赵岐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姿态，这种气氛下，她感觉自己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显得好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聊到这个。

　　沉默好似很长，又似乎不过转瞬，还没等钟离沁想好要怎么开口，却见赵岐忽地又再次恢复了桀骜的姿态，以略带戏谑的口吻打破沉默。

　　他淡淡道：“你认真啦？我逗你呢。”

　　钟离沁微微抬头，看到他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冷淡疏离的表情，那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快速瞥了自己一眼，很快又撇开视线继续迈开了步子往前。

　　原来是开玩笑啊，钟离沁松了口气，她果然还是比较习惯正常一点的赵岐。看赵岐越走越远，她连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你是叫赵岐吗？我看到生日蛋糕上写的是这个名字。”钟离沁想起先前看到蛋糕上写过的生日祝福，联想到赵岐说今天是他生日，于是问道。

　　“嗯。”赵岐话又少了起来，虽然他之前说得也不多。

　　大约是有点习惯赵岐这幅寡言少语的性子了，钟离沁反而自在了很多。她抿唇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

　　“钟离沁，我知道。”赵岐先她一步说出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的？”钟离沁惊讶地望向他。

　　赵岐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语气却是听不出情绪的不变的冷淡：“期中考颁奖仪式，我看到你了。”

　　原来是这样啊，钟离沁浅浅地笑了笑，继续好奇问：“你也是高二的吗？你是文科还是理科？”

　　她笑起来很甜，眼睛弯弯的，唇角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赵岐表情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嗯，虽然土了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他默默地想。

　　说话间，南楼终于到了。赵岐拿门禁卡开了门让钟离沁先进去，他跟在后面。电梯停在十二楼，钟离沁伸手按下电梯下行键，电梯下来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赵岐按下十七层的楼层键。

　　电梯轿厢缓缓上升，密闭空间里，赵岐只错开了半步站在钟离沁身后。钟离沁又开始紧张了，赵岐离她好近啊，她很想往旁边挪两步，又下意识觉得这样此地无银反而更尴尬，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盯着自己冬靴的脚尖开始默背琵琶行，反正十七楼很快就到了。

　　“钟离沁。”

　　钟离沁正背到‘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时候，赵岐忽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啊？”钟离沁茫然的回头，脑海中还惯性地接了句‘莫辞更坐弹一曲’。

　　她脸上呆呆的表情不知怎么取悦了赵岐，他很轻的笑了下，笑完立时又恢复了酷酷的冷淡，装作语气平常地开口问她：“你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钟离沁愣了愣后有些为难地委婉拒绝道：“你生日的话父母应该都在，我去不太好吧。”

　　“我自己一个人住的，放心，没有大人。”他的眼神暗了暗，语气依旧是满不在乎地桀骜：“我父母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现在各自都有了新的家庭，没时间管我，我自己一个人住还自在些。”

　　陡然听到这些家庭秘辛，钟离沁顿时有些尴尬。赵岐心也太大了吧，怎么突然跟她讲这些，她呐呐地：“你都还没成年，就算他们各自都有新家庭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住啊。”蛋糕上写的，他才刚满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

　　赵岐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唇角平直的弧度是少年人佯装的倔强。这时电梯已经到达十七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没有急着出去，只是低头看着还在犹豫的钟离沁，语气诚恳地又问了一遍：“钟离沁，我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来吗？放心，来的都是些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朋友，不会拘束的。”

　　“可...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我也没有买生日礼物。”他的语气那么真诚，钟离沁自己都觉得一而再拒绝的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

　　赵岐唇角松动了些，极轻地笑了下，钟离沁听到了，脸不禁有些发红，她听见赵岐用不太自然地语气说道：“你不是会煮面嘛，给我煮完长寿面呗，就用那个当礼物。”

　　这是第二次了，赵岐说让她给他煮一碗长寿面，钟离沁不懂赵岐怎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她给他煮长寿面。

　　赵岐伸手按住电梯开门键，也没有催促。钟离沁看着赵岐难得温和的眼睛，想到上次他救了自己，她却都没有正式地感谢过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我只能待一小会儿，我本来跟我爸妈说好，送完蛋糕就回去的，下午我还有卷子要做，行吗？”

　　赵岐倒是意外地好说话，他看着眼神清澈，轻声细语打着商量的钟离沁，痛快地点头：“行，绝不耽误你学习。”小书呆。最后三个字是他的心里话。

　　快走到1702门口的时候，就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些不甚清晰的闹哄哄的人声，钟离沁想，赵岐的朋友应该很多。

　　赵岐低头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门一打开，人声便立时清晰饱满了起来。客厅音响里播放着周杰伦的新歌《退后》，最近几个月学校广播里经常会放，连钟离沁都会哼两句。

　　“进来吧。”

　　赵岐走进门，弯腰自玄关的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棉拖鞋放到钟离沁脚边：“家里没有新拖鞋了，穿我的吧，这个比较暖和。”

　　赵岐家里开着空调，其实不怎么冷。钟离沁走进玄关转身关上门，第一眼只看到斜对面一个很大的客厅，热闹的人声都是从那边靠里侧的角落传过来的，隐约可以听到些清脆的撞击声。

　　赵岐顺着钟离沁的目光望过去，低声同她解释道：“那边隔了个空间装了台台球桌，他们应该是在那边打球玩。”

　　钟离沁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笑容腼腆：“你家真的好大。”光一个客厅就看起来快跟大半个教室一样大了。

　　“待会带你参观一下，我家还有个很大的阳台，冬天在那里晒太阳超舒服。”赵岐笑了笑，躬身在玄关的鞋凳上坐下，自己拿了双夏天的凉拖出来换上。换完见钟离沁还站着没动，他微微偏头：“怎么啦？”

　　钟离沁的视线从赵岐露在凉拖外的大脚移到他少见的飞扬的眉眼上，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赵岐是很欢迎她来做客的。她抿着唇摇了摇头，在他身边的鞋凳上坐下，默默脱掉冬靴换上了赵岐的棉拖鞋。

　　最先发现赵岐回来了的是方博扬，他原本只是扬了扬眉权当做打过招呼，直到视线拐弯，落在跟在赵岐身后的钟离沁身上后，手中握着的正准备推杆进洞的球杆直接打歪了，导致一个球没进。

　　“我艹，我没看错吧，赵小岐是带了个妹子回来吗？”

　　原本围聚在台球桌旁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顺着方博扬的惊叫把目光投向了跟在赵岐身后的钟离沁身上。

　　突然一下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钟离沁很不习惯，不好意思地往赵岐身后躲了躲，腼腆地笑着冲大家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方博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因为那姑娘往赵岐身后凑的时候，赵岐不仅没有不耐烦，居然还瞪了他们一眼：“看够了吗？看够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其他人大约是有些怵赵岐的，闻言纷纷撇开了视线，张罗着继续打球。只有方博扬没理他，目光礼貌而好奇地打量着钟离沁，然后惊讶地发现钟离沁穿的居然还是赵岐的拖鞋，而赵岐自己穿的是双凉拖。

　　他顿时炸了。

　　卧槽！什么情况？赵小岐那龟毛的性子，他贴身用的东西平时谁都不给碰。他还记得小学二年级有次去他家玩，不小心穿错了穿了他的拖鞋，赵岐脸当时就臭了，后来走的时候还非让他把他穿错的那双拖鞋带走，他不理会，还笑他龟毛。

　　后来这种事情又发生了几次，直到他某次终于注意到赵岐隔天换了新拖鞋，随口问了他一句旧的呢，他还记得，赵岐当时眼睛都没抬一下说是已经扔垃圾桶了，把方博扬那个气啊。心想是不是兄弟啊，你穿我的鞋我肯定不会说什么，怎么不小心穿了你的鞋你就要扔了换新的，太气人了。后来发现赵岐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那毛病，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特别强，严重排他性的那种强。

　　方博扬唰地扔了球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钟离沁面前，也没理赵岐警告的眼神，扬起他招牌的笑容，十二万分热情地自我介绍道：“妹妹你好，我叫方博扬，是赵岐的好哥们，你叫什么名字啊？”

　　“关你屁事！”赵岐一巴掌把他糊开，伸手拽住钟离沁的手腕就要往里走。

　　钟离沁歉意地看了看方博扬，只能被迫跟着赵岐往前走。

　　他们俩闹惯了，方博扬也不生气，他躲开赵岐的巴掌，探过身子笑眯眯地对着钟离沁继续自我介绍：“我和赵岐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问我，我们认识一下吧。”

　　赵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着脾气继续糊开方博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博扬不理他，继续看着钟离沁笑。钟离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回了他一个腼腆的笑：“我叫钟离沁，你好。”

　　一笑两个梨涡忽闪忽闪，甜妹啊，而且是清纯挂的，没想到赵岐居然喜欢这种调调的女生。

　　方博扬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故作深沉的赵岐，被赵岐咬着牙瞪了一眼。赵岐回头对钟离沁道：“别理他，他就是个人来疯。我带你参观一下。”

　　钟离沁乖巧地点了点头，想起手里还拎着蛋糕，立时又停下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你先帮我叫一下夏思语，我把蛋糕先交给她。”

　　赵岐点点头，抬头在不远处一群偷偷摸摸看热闹的人影里搜寻了一圈，冲一个穿白色心形领毛衣红丝绒A字短裙的女孩喊了一声。

　　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夏思语也没有想到赵岐会带回一个女孩。她喜欢赵岐，屋里所有人都知道，本来她是打算今天告白的，还特地订了一个蛋糕，后来方博扬说赵岐心情不好，不想去KTV玩，一会儿从他爸爸家出来后会直接回家，问他们想不想到赵岐住的地方去玩，夏思语当然是想去赵岐住的地方看看的，因为临时调整了计划，她都没有时间去取蛋糕。

　　夏思语看着被赵岐拽着手腕的钟离沁，那是个跟他们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一路人的女生，素颜，戴眼镜，不丑，就是很土，看起来就是那种好学生的样子。她从没见过赵岐跟一个女生那么亲近过，会下意识护着她，听她说话时那么专注，甚至连惯常冷淡桀骜的眉眼都变得疏阔起来。

　　夏思语的心从未有过的慌张起来，她有些懵了。她清晰地意识到，钟离沁和那些单方面喜欢赵岐追求赵岐的女孩是不一样的，因为赵岐不会在意那些女孩，可他明显是在意钟离沁的。

　　赵岐叫夏思语的时候，夏思语怔怔地都没反应，直到孙蕊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夏思语目光沉沉地看了眼笑容腼腆的钟离沁，下沉的嘴角重新扬起笑脸，从容地向赵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