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光》原非笔

16、第 16 章

　　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音，钟离沁快速把赵岐的鞋子藏进鞋柜，尽量镇定地快步端起碗筷走进厨房，刚把碗筷放进盆里，父母便开门进来了。

　　她装作才听到响动似的回过头，心虚地看了父母一眼：“爸，妈，今天这么早啊？”

　　“这不二十六了嘛，这两天开始清库存，今天没什么事就提前关门了。”唐七巧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笑着回道。

　　钟离沁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们家蛋糕店每年都是做到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放年假，所以提前几天就会清库存，面包蛋糕都是现做的放不住，要休假了这几天都不会做太多，怕卖不掉，难怪父母今天会这么早回家。

　　“煮过宵夜了？”

　　唐七巧和钟国武看钟离沁这个点站在厨房的水槽边，有些意外，边换鞋边问。

　　“嗯，有点饿了，煮了点面吃。”

　　钟离沁从未试过连着对父母撒这么多谎，怕他们看出破绽，背过身边往盆里兑温水边细声细气地回答。

　　夫妇俩不疑有他，也根本想不到平时乖巧听话从不让他们操心的闺女的房间此时正藏着一个男孩。

　　钟国武换好鞋，沉声对还在兑水的钟离沁道：“你放着吧沁沁，爸爸一会儿来洗。”

　　他话音未落，唐七巧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丈夫：“洗什么洗，你赶紧去卸了，穿一天不累啊。”

　　说完她转头又扬声对钟离沁道：“沁沁，你留着，妈妈一会儿洗，赶紧去睡觉。”

　　被妻子瞪过之后的钟国武闭嘴不再多言，他穿着假肢站了一天，确实到极限了，这腿如今娇贵得很，不能太不当回事，万一用废了拖累的还是妻子女儿。

　　“已经快洗完了。”钟离沁乖巧地笑了一下，见父母没有发现异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手脚加快。

　　“热水器里我留着水，你和爸爸快去洗吧。”

　　唐七巧见说她不住，无奈地笑了笑，便没有再拦。她转身跟在拖着微跛的右腿往卧室走的丈夫身后，温声嘱咐：“你弄好了坐着别动，我打点热水过来，帮你按摩一下。”

　　这是钟离沁家的日常，钟离沁知道父亲是去拆卸假肢去了，她已经习以为常，麻利地冲洗着洗完的锅碗，见怪不怪。

　　钟离沁最初见到钟国武的断肢时，怕过一阵，那时她年纪还小，尚不能理解爸爸怎么就突然少了半条腿，后来随着时间的增长，再加上唐七巧耐心的解释和安抚，她逐渐也就适应和习惯了。

　　钟国武从配上假肢那天起就从来没在钟离沁面前穿脱过，钟离沁小时候好奇心尚还旺盛的时候，也曾偷偷推开父母卧室的房门想要看看帮助父亲重新站起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神奇的东西，不过钟国武很严肃地批评了她一顿，钟离沁就再也不敢偷看了。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钟离沁已经慢慢能理解那不过是一个父亲小心地想在女儿面前维护的自尊心。

　　把洗干净的锅碗盘子物归原位，钟离沁擦干双手，偷偷看了一眼还在浴室放水的母亲，长吁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往自己房间走。

　　路过茶几的时候，瞥到落在沙发上赵岐带过来的那个装礼物的硬纸袋，她心虚地赶紧顺手拎起藏在了身后，暗自庆幸还好发现得及时。袋子包装上的LOGO都是外文，父母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问，她都不知道怎么圆。

　　赵岐听着客厅里钟离沁一家的对话，心脏跟着紧张得砰砰直跳，同时又有些羡慕。他觉得钟离沁一家的感情真好啊，父母会关爱子女，子女也会体谅父母。他一直觉得钟离沁身上有一股宜室宜家的气质，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很宁静，宁静得让人觉得安心，想要一直跟她在一起。

　　赵岐的脸一红，不敢再胡思乱想，尤其是意识到他此时正待在钟离沁的房间里。冬天的夜又黑又沉，房间里没有开灯，他隐约只能辨别出一点方位，房间里的摆设物什却看不真切，这反而令人浮想联翩。

　　他甩掉脑子里冒出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尽量不让自己弄出什么动静。倒不是怕钟离沁父母怎么着他，只是担心被发现后会连累钟离沁挨训。她那么怂的一个人，又最是听话，要是被父母骂，指不定得怎么难过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岐不知道钟离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已经有点无聊了，又不敢乱动。

　　过了好久，房门外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紧接着响起门把锁转动的声音，房间内的节能灯也跟着亮了起来，赵岐被猝不及防的光亮刺了下眼睛，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不知道进来的是不是钟离沁，他的心不觉提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钟离沁拎着他提来的那个礼物袋，做贼似的挤了进来。赵岐看见是她，松了口气。

　　“你爸妈...”

　　“嘘~”

　　他声音刻意放得很低，刚开了个口，就被钟离沁竖起食指打断了。

　　钟离沁神情紧张地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听见父母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才偏过头来，声音轻得差点听不清。

　　“等我爸妈睡了，我送你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钟离沁垂着眼睛，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她的房间不大，进门不远就是一张单人床，绕过床尾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书桌的左边立着一个四层的书架。

　　赵岐就站在离她的床只有半步距离的位置，密闭空间里，他长手长脚地站在她房间里，难以忽视的存在，以至于钟离沁都不敢去看他。

　　钟离沁低垂着眼帘的模样乖巧又温顺，赵岐忽的心跳加速起来，他连忙撇开眼，结果又看到了身后铺着浅蓝色床单的单人床，想到钟离沁日常就是睡在这张床上，他更不自在了。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忽然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静默了好一会儿，钟离沁抬头瞥了眼同样沉默不语赵岐，又迅速垂下眼帘，小声招呼：“你坐一会吧，我爸妈应该还要一会儿才会睡。”

　　赵岐又‘嗯’了一声，自觉走到书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顿了顿，钟离沁跟着走过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凳子，她只能坐在床上，又不能背对着赵岐坐，那样会更尴尬。犹豫了下，她只能在赵岐对面离他稍远一点的床头坐下。

　　钟离沁仍旧垂着眼帘，下意识抱起了床头摆放的其中一只玩偶，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它的耳朵。

　　赵岐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样略微孩子气的钟离沁有些新鲜，也很可爱。他抿着唇笑了笑，眼睛瞬间像落入了无数星星。

　　钟离沁的床头摆着两个毛绒玩偶，一个皮卡丘一个机器猫，此时正被她抱在怀里揪耳朵的是皮卡丘。

　　玩偶都略微有点旧了，不过洗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珍惜。为了缓解尴尬，赵岐没话找话地小声问：“你喜欢皮卡丘和哆啦A梦啊？”

　　钟离沁停下揪皮卡丘耳朵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些微现出点笑意，声音轻柔地回道：“是我爸爸买的，他觉得小姑娘应该都会喜欢这些，我对玩偶没有特别的想法。”

　　赵岐听明白了，她对皮卡丘和哆啦A梦都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因为是她爸爸买给她的，她才格外珍惜。

　　仔细想想，认识钟离沁这么久了，她好像除了学习，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赵岐不由有些好奇：“那你喜欢什么呢，你有喜欢的东西吗？兴趣爱好啊或者吃的喝的，都算，你喜欢什么？”

　　钟离沁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兴趣爱好。”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无聊？”

　　钟离沁的表情并不难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岐却忽然有点心软。他笑着伸手揉了揉钟离沁的头，语气很轻，也很暖。

　　他说：“不无聊啊，也没谁规定人一定要有某种兴趣爱好，你每天都有认认真真地学习，已经很棒了。而且你才多大，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慢慢想啊。”

　　钟离沁愣了愣，第一次，她没有挥开赵岐搁在她头顶的手，只是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怎么又揉我头？”

　　赵岐立时收回手，假装没听到她小声地嘟囔似的不说话，嘴角噙着的笑意却藏不住。

　　这么聊了会儿后，气氛稍微好了一点，赵岐也没有先前那么不自在了。他转身看了看钟离沁的书桌，她桌子上还摊着一张没做完的数学试卷，应该是之前做到一半被他打电话叫出去才没做完。

　　钟离沁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刻苦自律：“都放假了，你每天还学习到这么晚啊。”

　　钟离沁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数学太差了，不努力点就会掉队。”

　　低头翻了翻桌子已经见底的一整叠试卷，赵岐随口问道：“你期末数学考了多少？”

　　“141。”钟离沁语气平静地答道。

　　赵岐：“......”

　　他被噎了一下，回头看向满脸毫无波澜的钟离沁，表情复杂：“你对差的定义是有什么误解吗？考141也叫差？”

　　钟离沁并没有感受到赵岐内心的槽多无口，她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赵岐，语气里有羡慕。

　　“可是有人轻轻松松就能考满分啊，你听过我们班的齐修宴吧，我们年级的年级第一，他数学每次都考满分的，可这只是我第一次考过一百四，还是因为这次试卷比较简单。”

　　这是赵岐第一次从钟离沁的嘴里听到齐修宴的名字，偏偏还是个叫人无法反驳的家伙。

　　他撇撇嘴：“光会读书有什么用。”

　　“人家小提琴也拉得很好的，每年学校的元旦晚会都有表演节目的。”钟离沁难得地争辩起来。

　　赵岐更酸了，他微一扬眉，不服气道：“那有什么，我也会弹吉他和钢琴啊，我只是懒得参加学校的活动而已。我...”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目光狐疑地盯着钟离沁：“你干嘛这么护着他，你该不会是喜欢齐修宴吧？”

　　赵岐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会是真的吧，以小书呆这种性格，齐修宴那种成绩优异的好学生简直是她的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