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颜色》树桑桑

6、桃色缠绵的梦境

　　出来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
　　苏红绡说，她下午还要值班，便急匆匆走了。
　　站在楼下，望着渐渐拢过的人群，一想到十二点夜湖网络也得下班，便也连忙急急上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觉得饥肠辘辘，便泡了碗桶面吃。
　　因为贪图面汤里的爽利，便将泡得所有汤料喝了一干二净。没一会，便觉得胃胀得难受，坐都坐不住，只能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了会，正蒙蒙胧胧要瞌上眼时，恍惚听到有人在耳边叫我。
　　这声音熟悉得另我一惊，立马睁开眼来，只见这周边哪有什么人，只不过只有电视机里插播广告的声音。
　　这一醒来，便觉得精神震了震，动动身子，也觉得胃不那么难受了，便起身拿过笔记本开机玩蜘蛛纸牌。
　　一连玩了几盘四色牌都没有成功，倒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右下角的显示时间为四点，便关机，下楼。
　　社区中幼儿园开学前的家长会刚结束，大小道上树荫间满是追跑玩闹的孩子和亦步亦趋的家长，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油炸水煮的味道。
　　出了社区门，寻着这油味拐入右边的街胡同，此时里面早已是人来人往，卖各类零碎物品的活动小贩纷纷而至，川流不息。这条胡同宽不过三米，却是极长，中间道上铺的是方方的青石板，两边的房宅铺子还是一色的青砖垒起挑大梁的平房，房中的大厅都是建得极为宽阔，四壁里早已被住户装上了明亮的各色灯具，里面兜售着各种服饰、小吃、杂志书刊等物。
　　我立意是要买件外套穿的，进了几家店，瞧了瞧没有上心的，便决定先去隔壁的“秋娘水饺”吃饺子。
　　一如往常，这时段屋内屋外的桌边，男男女女，早已坐满了成双成对的情侣。
　　我要了份小碗韭菜瘦肉馅水饺，并嘱咐服务员说多加点葱，四处找了找，看到外面廊沿下的圆桌边坐着的一对情侣碗里只剩了些汤水，便去那坐下，等着水饺上桌。
　　据说，这条胡同名叫“断桥”，是附近G大才子佳人约会的不二选之地。苏红绡第一次随着来这时，“嗤”了一声，道：“因为西边临着夜湖便叫西湖，怎不说校前栽满红花就叫怡红院呢？多脱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微微一笑，目光越过家家户户廊沿下一溜挂上的青面铜镜，艳红的晚霞下，庄严却又旖靡。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身材苗条容貌媚丽的女人笑嘻嘻端过一大碗水饺道：“南山，最近可一直没见到你，这两天正着想去找你呢！”
　　我笑笑，她姓秋，叫作秋丽，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四年前丈夫出车祸去了，她便独自带着三岁的儿子果果继承家业。
　　那对情侣吃完了却不急着结账走人，正亲亲我我旁若无人般慢慢懒懒说着情话。
　　秋丽见见四周再没多出的凳子，便又折身去柜台里边搬了张凳子坐到我旁边。她笑意溶溶的又似感叹道：“想不到你说的那个法子真能成，你不晓得……你不晓得我有多高兴！”
　　我亦笑笑，手摸着碗壁觉得烫得惊人，便将它微微挪开，让热气随着通堂的风散去。
　　秋丽含笑看了柜台内正写作业的果果一眼，又说：“南山，按你说，我儿子以后……都，都看不见……那脏东西了吧！”
　　我抬头顺着目光瞧了一眼，只见这小男孩的脸颊红润光滑，眉眼间朗朗，早就没有了先见他时的沉沉阴郁结之色，便点点头。
　　“他根基不深，他身体渐渐养好了，自然就看不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秋丽欣喜一笑，立时又低低犹豫说：“你看，你给的他那枚缀子……”
　　“我给他戴上，便是送给他了，只是要注意，那缀子不宜见水火，也不宜见沾荤腥，不然可半点作用也没有了……还有，没满十岁之前，可不能去夜湖边玩，他犯水忌。”
　　秋丽不住点头，连声应着，本来还是满脸喜色听到我又添了这么几个注意事项，又立即变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笑着宽慰：“小孩子，哪有几个不犯忌的，你的果果已经算是好的啦。”
　　听我这么一说，秋丽脸上立即阴转晴，笑笑又说了两句，嘱咐，这水饺不必结账，以后多来坐坐等几句，便又围着腰裙去忙了。
　　我夹起凉了大半的水饺正要往嘴里送时，目光的余晕中看到对门的那一对情侣正不目不转睛瞧着我，我抬头微微一笑，他们也笑笑。
　　男孩则开口问：“你懂得那方面的事？”
　　“那方面？”我重复一句，随即就意识到，他们刚才一定是听到了我与秋丽所说的话，必定想到了鬼怪之说。“也不太懂，只是听别人说起过。”
　　“怎么？怎么？怎么断桥街真的有鬼怪吗？”情侣中的女孩一听我这么说，便惊叫道。“传言竟是真的吗？”
　　我疑惑道：“什么传言？”
　　“就……就是每到半夜的时候……会有个头裹白色毛巾右手挽个竹篮的老婆婆……在这胡同里走来走去……学校里许多人都看到啦。”女孩讲完，便不禁伸手搓手臂。“总之，很玄呼，也恐怖的很，有人还说她那篮中装得是血淋淋的眼睛……滴出的血拖在地上远远地……”
　　“是呀，上学期学校里就传开了……甚至还有的同学被吓得生病住院了呢！”男孩伸手握住女孩的手，又眨眨眼说道：“你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有这脏东西吗？那你能收住吗？”
　　男孩说这话，话语里却带着三分调皮三分好奇，大抵是年轻人，对这类诡谲神秘之事无少抗拒力。
　　女孩捏捏男孩的手指，似是用了几分力，男孩痛得“呲、呲”叫了两声。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说：“大抵是传太过了，就算这地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世人有三魂七魄护身，岂能怕那些无魄身的游魂？”
　　这一对小情侣听得茫然，都互相瞧着对方，似是都指望对方听了明白解说一般。我低头瞧着碗里的滚圆水饺，掩映在碧绿的厚厚葱花中，色彩鲜艳得更让我觉得肚空饥饿。便也不再说话，不去理会对面男女递过来的疑惑眼神，一心一意吃起水饺。
　　秋丽家传的水饺果不是盖的，一大碗竟也被我吃得干干净净。我打了个嗝，便顺着人流继续逛逛。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两边的店铺人家里尽是已点上了灯，临开学，道上人流更多了，一切都是热热闹闹的，好在巷子是东西横陈，渐到夜晚便有贯穿过的习习秋风，也不觉得闷热。
　　走走瞧瞧了一阵，我便停在了一个年轻女人摆的地滩跟前。夏天的时候我在这买过两件衣服，想不到这老板的眼睛也利，一见我便笑了笑，向着推荐了几款大方线条简单的秋装。
　　我选了其中一件浅米色长款外套，又顺便配了两条式样简单的布料无弹力裤子……想着这夜湖城秋冬季节风大，便又拿了老板推荐的三款不同围巾。结账时，老板笑眯眯地夸了几句我的身材苗条，又说熟客一律照顾，嘱咐下次再来。
　　买完了衣服，我也没了逛下去的兴致，便早早回到了家。
　　将袋里的衣服拿出一一挂好，我便起身到沙发上拿起手机翻看，里面有三通未接电话，都是姑颜五点钟打来的。想是她廹不及待打电话来想与我分享白天在秋水山庄的事儿，我笑笑，便又去卫生间冲澡。
　　洗到一半时，隐隐约约又听到外边手机铃声响起，我无奈一笑，只得又匆匆收拾好，拿起手机一看，这次打来的却是玘珏。
　　我连忙拨号回去，电话立即便接通，手机那端玘珏的声音隐隐传来：“师父。”
　　我一边应了，一边回洗手间拿毛巾继续将头发擦干。
　　手机里飘荡的音乐声渐变低变无，我感觉玘珏大约是走到了酒吧后边的休息室里。
　　这时又听到玘珏说：“师父，那颗胭脂石……”
　　我说：“玘珏，不是说好这胭脂石的事我来解决，到时候自然会和你说……”
　　玘珏犹豫道：“师父，我……我……”
　　我叹了口气：“事情发生了，便只作前算，你别想太多。”
　　挂完电话后，觉得有些闷，便走到阳台前吹了吹风。
　　楼下人家的电视机的声音调得很响，我细细听了阵，觉得有些熟悉。半响，又听到卷发大姐大声呼喝他儿子吃饭，她儿子东东似是没搭理她，紧跟着卷发大姐便唠叨着没完没了。
　　我听了有些好笑，便又折身回到厅里看电视。
　　看得正精神时，陆朗月打来电话。
　　他轻轻笑道：“正在看电视吗？”
　　他的声音永远像是一团埋藏在梨树下多年的梨花白，醇厚中带着一丝绵绵暖劲。我：“怎么，今天没值晚班？”
　　他亦笑：“没有，才刚下手术台，正想着有没有这份荣幸与你一道吃顿晚餐。”
　　我：“我已经吃过了。”
　　他：“我猜着也是，只是仍想听听你的声音……”
　　……

　　挂电话后，想起苏红绡曾问我，像陆朗月这么好的人，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与他一样的，怎么不答应？
　　我笑笑，说：“我也不知道。”
　　睡觉前，我照例将手机关机。
　　我睁眼躺在床上许久，蓦然间便想到男女情爱，想起白日在财富广场苏红绡问的那句“如若爱上不该爱上之人”。
　　我翻转过身，在黑暗中，低低对自己说：“南山，你就是个胆小鬼！”
　　这夜照例有着一个桃色缠绵的梦境。
　　梦中，是在一个深山林间周边有潺潺溪水门前栽有大丛大丛红芍药的木屋中，屋内斗室后有一张围着青纱帐的木床，床上是交颈相偎的两重身影。
　　上首是着一袭淡花红衣衫的是一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此时少女双眸迷蒙，白皙的双颊烧得陀红，像抹了一层腻腻的胭脂，她唇角含笑，低着头正簌籁解着身下人衣裳。
　　躺在下边着青衫的男子却像是被吓住了，清雅绝伦的脸上无一丝波动，征征瞧着身上人的举动，也不知他上身的衣衫已被解开了大半来，划开露出一大片如冷玉一般的肌肤……
　　少女顽皮一笑，低头便吻上那一片光景，两人皆是一颤，呼吸好似要滞住，“绮纶”两字刹时划过头脑，少女忍不住便要凑嘴去亲男子的唇，但见怀中一道白光闪过，身下早已是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只剩身下衣衾中的一捧余温淡淡提示着将才一切不是场梦……

　　诶，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