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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夜半冷雨中 ...

  •   “娘亲,抱。”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扑入一个仆妇怀中撒娇,好奇地问道,“娘亲,为什么要来下奴院子?”
      廿一那时只有四五岁,正跪在下奴院子里,努力地洗着一大盆脏衣服。天寒地冻水很凉,他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小手红肿,却没有一件御寒的物品,只能光着小身子为别人洗衣服。他脊背上还绽裂着几处新伤,稍稍动手臂,就会牵动伤口,很疼很冷很饿。可他不敢停下,如果不能按时洗完这一大盆衣物,不仅没有饭吃还会继续挨鞭子。
      别的孩子央娘亲抱的声音,吸引了廿一的注意力。他大胆地抬头张望,羡慕地看着那个穿着新衣的小男孩被母亲抱在怀中。廿一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认出那小男孩的母亲正是经常来给看他的仆妇。
      那仆妇是个哑巴,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自他记事起,就只有她会对他笑,会主动给他吃的,不过每次她都是匆匆来去唯恐别人看见,并不逗留太长的时间。而旁人只会打骂戏弄廿一,即使他乖巧听话跪地哀求,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得到食物。
      在廿一幼小的心灵中,那仆妇的出现就意味着他会得到吃的,缓解饥饿。
      果然那仆妇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饼子,与发霉冷硬的糠饼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就很好吃,金黄色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廿一的肚子咕噜噜叫,顾不上其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满眼渴望伸出手,想要从那仆妇手里接过吃的,然后再道谢。
      那个被抱着的小男孩却气愤地阻止道:“娘亲,为什么要给那个肮脏的小贱奴吃的?别人都说他是大坏蛋的狗杂种,活该挨饿挨打。”
      那仆妇脸上怜悯之色更重,并不理会儿子的话,将饼子塞入廿一手中。
      那个小男孩挣开母亲的怀抱,一脚踢在廿一毫无遮拦伤痕累累的小身体上,轻蔑地骂道:“小杂种,真不要脸,居然骗得我娘亲给你吃的。以后再让我看见,我就告诉管事,让他们狠狠责罚你。”
      那仆妇急忙将小男孩拉回身边,嘴里发出伊呀呀的声音,似乎是要劝说小男孩不要欺负廿一。可那小男孩明显被宠坏了,不顾母亲的意愿,生气地跑出了下奴院子。
      那仆妇抱歉地看了一眼廿一。
      廿一被踹翻在地,小身体蜷缩成一团,手里却紧紧抓住饼子,三两下全都塞入嘴里,嚼都不嚼囫囵吞下肚子。
      那仆妇靠近两步蹲下身,向他伸出手臂。
      廿一长大以后每每回忆起这段都十分后悔,也许那仆妇是想拉他起来,甚至是抱他在怀里安慰一下。而那时候他太小根本不懂她的意思,他只知道别人靠近他,伸手就是打他推他,抬腿一定是踢他。他当时惊恐地望着她,挣扎着爬开瑟瑟发抖。
      接着下奴院子外边传来管事说话的声音,那仆妇看出廿一害怕,她也不敢耽搁,站起身匆匆离开。而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说是得急症死了。她的儿子一直怨恨廿一,认为娘亲定是沾染了下奴院子里的晦气才会得病,以后每次见到廿一,都狠狠折磨踢打一番才肯罢休。
      昏迷之中廿一残存的意识拼命让自己去想高兴的事情,不要再跌入往昔的哀伤。
      于是他记起在豪华的马车之内,被二小姐拥抱时的奇妙感觉。那应该就是温暖的滋味,先王妃如果没有死,会不会在心情好的时候,也能像那样抱一抱他?就算其他时候,她都会恨他打他,只要偶尔温柔对他一小会儿,他就觉得值了。
      真的是很冷,可能是下冻雨了,每年秋季和冬季,冻雨阴寒连绵,最是难熬。
      深更半夜下的雨,落在地上会结成一层冰碴。大风吹透了廿一的身体,仿佛直接刮入五脏六腑,刀一样削在骨头上。冷雨灌入敞开的刑房,泼洒在廿一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如同又一场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基本是赤、身露体的廿一冻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依然是被铁链悬吊,跪在石地上,四周漆黑一片。
      廿一迷迷糊糊之中想着今晚这么大的风雨,应该无人会出房门。就算二小姐没有忘记叮嘱旁人给他送吃的,也不会有人愿意来。何况,也许二小姐根本就忘了,哪个主人会惦记着低贱奴隶的事情呢?
      廿一默默运功调息,试图缓解伤痛和饥饿。他明明今天吃过很多东西,为何还会觉得饿?为什么越大越容易饿,如果还能像小时候吃的那样少,随便几口野菜能撑两三天就好了。他不由自主想到二小姐的许诺,说以后都会让他吃饱穿暖。
      真的会这样么?是不是以后每天他都可以吃到两块糠饼,冬天他还能穿上那件夹袄……他这样幻想着,感觉活下去又有了很大的动力和理由。他经常被克扣饭食,成年奴隶每天能得到一块糠饼,他最多只有半块,如果能吃到两块,一定会饱。至于衣服,那件夹袄摸起来就已经觉得很暖和,能穿在身上像今晚这种冻雨甚至是大雪天也一定不会冷了。
      混着冰碴的雨淋在身上,肆虐冲刷着各种伤口,寒冷痛楚让廿一越发冷静清醒。
      他盘算着,二小姐想必是没有对王爷告发他的秘密,否则他现在断无活路。只要熬过这几天,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比以前好过的。哪怕二小姐当时是情况紧急随口一说许了好处,她扭头就忘从没想过兑现,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管事的总会给他遮羞的布片,定然不会真就让他光着身子回到春和园有碍观瞻。王爷应该也不想他现在就饿死,留他性命该是还有别的用途。
      风雨之中,廿一半睁着眼看到有一点亮光出现在下奴院子门口,向着刑房这边越来越近。好像是是主子们用的那种防风雨的高级灯盏,否则这种鬼天气里不可能还亮的起来。按道理,王爷不会有雅兴冒着风雨亲自来刑房审问他这种低贱奴隶,小王爷还没有消气,那么来的人会是谁?难不成二小姐真的派人偷偷送吃的来了?
      秦瑶从王爷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她基本属实地汇报了白天遇到的一切,唯独隐瞒了廿一会武功的真相,一口咬定坚持说是那冲进车子的蒙面歹徒轻敌,她急中生智趁其不备才能杀了他。至于廿一的脚镣,是她以匕首斩断,目的无非是想用廿一充作挡箭牌,铁链磕绊实在太累赘。秦瑶别的没敢多说,只添油加醋讲了讲她早就对阿墨产生的怀疑。反正阿墨现在已经变成无头尸,真假不论,正主没回来,她胡编乱说将责任暂时推给阿墨,也是死无对证。
      等秦瑶回到春和园,吃完了晚饭,心情仍然无法平静。白天遇险太刺激是一方面,另外不可否认,她对廿一很是牵挂。
      廿一的父亲是害死先王妃的恶徒,王爷和大公子恨廿一父子,秦瑶完全能够理解。可是让她也如王爷那样对待廿一,她说什么也做不到。哪怕一开始她对廿一并无好感,不过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她渐渐发现了廿一身上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这让她不知不觉已经无法将廿一再当成普通的奴隶仆从去戏弄作践。先不提廿一读书识字的事,他又是如何练成一身武功的呢?大公子说过的话秦瑶没有忘,难道那个大公子认识的比大公子年轻武功还高的人会是廿一?
      廿一既然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何还要留在王府受那些非人的屈辱和折磨?只为了更快一些见到他的父亲么?廿一说恨那个恶徒,会是真的么?
      秦瑶无法理解廿一的痛和恨,但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许的诺言。
      她答应了要替他保守秘密,她许诺以后都让他吃饱穿暖。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举手之劳,又似乎并不违背王爷的计划和大原则,她应该想办法去兑现。当然,她也明白她对廿一的照顾和施舍越少人知道越好。
      外边狂风暴雨,丫鬟仆人们都回房安寝。小秋白天惊魂未定又得知阿墨死了伤心不已,晚上开始发烧说胡话,秦瑶大方地放她休息,还派了几个小丫鬟去照料。秦瑶自己卧房里陪着的只剩下暖红一个。
      秦瑶之前听王爷透露的口风,应该是正着人严刑审问廿一,廿一本来伤势就未痊愈,如今不谈功劳也有苦劳,却无辜受难伤上加伤实在可怜。她思量再三,决定亲自去下奴院子那边看看,顺便给廿一送些吃的东西。
      大半夜的秦瑶若想以二小姐的身份独自溜出院子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她花言巧语连哄带骗,让暖红脱了衣服睡在她的床上,她换了暖红的丫鬟装束,顺手拿了房内的点心用帕子裹好揣入怀中,穿上蓑衣戴上斗笠遮着脸孔,又拎起防风雨的灯盏,走到春和园门边。
      守门的老妈子正困的打瞌睡,秦瑶学着暖红的声音腔调随便编了个借口就溜出门外,堂而皇之沿着仆人们走的夹道去到下奴院子。
      无论天气多么恶劣,奴隶们都是要工作到深夜才能休息,这时奴隶们尚未回来,下奴院子敞开大门,空荡荡无人。
      秦瑶提着灯盏,寻找传说中的刑房。
      刮风下雨深更半夜,秦瑶当年经常是趁这种时候溜门撬锁偷鸡摸狗,所以胆大心细沉着冷静。何况此时手里有灯,她又不是做贼,更加坦然镇定。仔细观察了几眼,她就发现了刑房所在。
      那里散发出的血腥气息是风雨都无法冲淡的,秦瑶的心无端一紧,快走几步进入刑房之内,关上了房门,将风雨阻挡在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是我的生日,很感激大家我昨天就收到了长评作为礼物。我觉得这礼物不错呢,于是厚着脸皮提前通知——期待着更多的礼物。
    周六中午更新,男主女主对手戏,我尽量多更一些,也希望大家狠狠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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