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琉璃火》一枝灯影

41、宛如爱意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像爱着自己那样，来爱你。——Aozora Makoto
　　他向我伸出了手。

　　苍白的手掌呈现在面前，手心的细纹繁复交错。无名指长过食指，据说那样的人更感性。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冷漠，也可能会心血来潮地做出些疯狂的事，因为心底的热情从来不曾熄灭。
　　但市丸银却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去拉他的手。因为这一刻肆无忌惮地闯入视线的男子，让我想起了松本记忆里的他。那个说着“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就跟我一起住吧”的少年，画地为牢，将那如火焰般炽热耀眼的女子永远禁锢，自己却从来不知道回家。

　　比起锦上添花，女人更容易爱上对自己雪中送炭的男人。

　　过去我总以为，能让松本乱菊这样的美人对他死心塌地，市丸银必然很有手腕，少不了甜言蜜语糖衣炮弹。然而事实却是，他从来不懂女人的心。
　　不对她们示好，更不会表现出过度的关注与温柔。他所做的一切甚至让人敬而远之，让人害怕。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计后果。

　　于是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别理我。”

　　他微微皱眉，眼睛眯得更细。伸出的手掌却没有收回，像是在和我赌气，固执地摊开在我眼前，“喂，起来吧。”

　　我的心情更为恶劣，随手抄起一块石子瞄准他的脸就扔。如此近的距离本该命中靶心，无奈他的反应能力太强，歪了歪头便有惊无险地避过。石子飞过空洞而深远的黑暗，击打在不知几米开外的岩壁上，磕磕绊绊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哗啦啦的响声。

　　眼看着一击不成，我干脆耍起无赖来，接二连三地捡起周围的细小石子，不停歇地朝他投掷。他不急不恼地闪避着，任我发泄。好几次已经绕到我身后盲点，若是我想继续攻击就必须站起身来挪个位子，可他偏偏在我移动之前自觉自愿地回到攻击范围之内来。结果我自始至终扔得兴致高昂，终至弹尽粮绝，手臂酸疼得再举不起来。

　　“怎么了，不扔了？”得意洋洋的笑意在眼前疾速放大，市丸看起来意犹未尽，挑衅地将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石块向上抛起又稳稳接住，不怀好意地递到我面前，“还要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又自作主张地将石块抛向身后，拍了拍衣服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保持双手抱膝原地画圈姿势的我。

　　“真是没用。”他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蓝染队长的眼光有问题呢，真言桑一点也不可靠。”

　　一如往常那般藏匿着讥诮与嘲讽的话语，却令我陡然松下一口气来，带着莫名的喜悦与释然。
　　他没有再说“真言桑很强”，没有再说“只要有真言桑在，什么事都做得到”，而是指责我的不可靠，训斥我的一事无成。但那是我最想听到的话语，因为它让我为自己架起的万斤重担轰然倒塌。

　　『我无所不能，所以不能向任何人示弱。』

　　反复叮嘱过自己的话语，在心中凝结成厚重的霜，冻结了那一片柔软温情，让我从来都不懂得向别人寻求帮助。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依靠外人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自己才值得相信。

　　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仰，在一朝一夕间荡然无存。
　　不知是他早就谋划着侵蚀我所构筑的壁垒，抑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击破这座华而不实的水晶宫殿。
　　事实是我确实，一败涂地。

　　他就站在这里，我却分不清他所给予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啊，是是。”我顺畅地接下他的话茬，所幸破罐子破摔起来，“我笨手笨脚又不中用，所以队长就趁虚而入？还真像是你会做的事。”

　　在我意气风发的时候忘不了加上两句冷嘲热讽，在我沮丧失落的时候又是他第一个就跑来落井下石。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近在咫尺？

　　回忆，如浮光水色，在脑海中一掠而过。
　　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就像队长和队士的房间同处一条悠长廊道的两端，只要用上瞬步，转眼间就在门前。可后来才慢慢发现，无论是谁都无法跨过那短短几步之遥，因为我们从来不对彼此诚实，以至看不清被时光割开的断点。
　　所以我顺理成章地认为我们相隔天涯，遥不可及。

　　然而现在他却仍在这里。
　　——在我一伸手就能碰触到的地方。

　　于是我真的抬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一言不发地用力扯、用力扯，扯得他不得已深深弯下腰来问我“怎么了”，脸上没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只是纯粹的迷惑与不解。
　　我故意扁着嘴不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松懈。直到某人的翩翩衣角被我坏心眼地捏成了一团皱，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拉住了我的胳膊：“真言桑是在暗示我拉你起来吗？撒娇可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呢。”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我干脆放纵自己身体的重心沉沉往下，存心不使上半分力气，一意孤行地把全部重量压在他的手上。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隐约察觉到了我的目的。趁着我又一次发力的时候，他果断地缩回了手。用以制衡的力量突然失去，我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仰面向后倒去。

　　“痛痛痛痛痛……”
　　我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背，一边大喊着“市丸银你不仁不义”！他的脸上露出奸计得逞后愈发阴森的笑容，好整以暇地凑到我面前说道：“啊啦，真抱歉手滑了。”

　　我嘟囔两声别过了头去，他却摆出一副“施恩莫望报”的样子向我伸出手来：“那么……作为赔礼，让我拉你起来吧。”

　　“哼。”我扭头。

　　“真言桑？”

　　“哼哼！”

　　“呀嘞呀嘞～难道是摔断了尾椎导致言语功能失调？真言桑，这是报应哦。”

　　“你才摔断尾椎了呢！”我不服气地反驳，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他以手掩唇，默默地转过头开始偷笑。轻不可闻的笑声在空旷的洞窟中被无限放大，辗转回响着，落入我耳中的时候，让我恨不得一个白雷把他炸飞。

　　“那么，要我抱你回去吗？”他敞开双臂，得出了令我想要以脸糊墙的结论。

　　为了面子，我顽强抵抗：“不•要！”

　　谁知他一脸诚恳地摩挲着下巴，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既然真言桑这么讨厌我的话，就只能让蓝染队长来抱你回去了呢。”

　　我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因为即使洞窟中光线昏暗，市丸银仍然装模作样地在瞟了我几眼之后收回了前言，“骗•你•的。”

　　最终他还是担当起了背我回虚夜宫的责任。
　　看似削瘦的男人却有着宽广而结实的后背，我趴在他的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格外凸起的脊骨。过去的我总是一头热地冲在他的前面，事事要抢占先机，能找到反对的机会绝不会说半句“赞成”。而这是我第一次从背后看他，整片视线被月光下银华如练的发丝占满。
　　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市丸银是个很可靠的男人，然而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却让我觉得异常窘迫，于是在下一刻，我晕晕乎乎地伸手从两边掐住他的脸颊，使劲往外扯去。

　　“真言桑，偷袭是可耻的。”

　　他口齿不清地抱怨，却意外的没有反抗。我嗤笑着松开手，继而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以防被他突袭甩下地去。
　　“那么，队长打算把我怎么样呢？”

　　他像是真的思索起来，边走边提议道：“丢在这里喂大虚吧。”

　　“但是附近没有瓦史托德的灵压。”

　　“……我说的是基力安。”

　　“……”

　　我们又走了很久很久。
　　我问他为什么不用瞬步。他说若以瞬步的速度，我要想不被甩飞出去就一定会把他的衣服扯破。我辩驳说自己能够揽住他的脖子，这样衣服就能高枕无忧。

　　“真言桑你这是蓄意谋杀。”他不满地指控，还说以前就有一次做了这样的蠢事，结果差点被勒死。

　　他几乎很少向我提到过去的事。
　　和这个人有关的记忆，始于我从真央毕业的那天。而他的过去，与我毫无干系的过去，遗失在了时光的索道里。即使我睁大了眼去寻找，依旧模糊不清。

　　我想我一定是中了邪，因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听到自己格外镇定地问他，“以前你也这样背过松本桑吗？”

　　前进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他沉默着思考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就笑着回答：“嘛～我不记得了。”

　　然而那声音却充满了缅怀和遗憾。他不是一个会被过去所束缚的人，但并不代表那些曾经存在的人和发生过的事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无足轻重。
　　一如之前的许多次，我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地调侃：“我敢打赌，她到现在还爱着你。”

　　因为你不是一个会被岁月冲淡的男人。

　　然而我却没有勇气问他：

　　你为什么选择忘记她？
　　你有没有怀念过她？
　　你是否，曾经爱过她？

　　“爱？”上扬的音调，玩味地咀嚼着我脱口而出的字。我以为他会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谁知他却好奇地反问：“真言桑难道是站在乱菊那边的？”

　　我本能地摇了摇头，但他始终凝视着前方，并未注意到我的反应。好半天，他回过头来催促道：“怎么了？是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吗？”

　　不，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
　　我却看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

　　“我不是一个会因为你曾无心给予的爱，就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女人。”

　　他诧异地“咦”了一声，才将我前后文不对题的一问一答串联起来。

　　“所以说，我最喜欢真言桑了。”

　　那是让我们束手无策的事，却能彼此理解，迁就着对方。
　　没有虚假的承诺，因为谁都无法做到。也没有温柔的蜜语，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一两句微不足道的玩笑话。
　　触手可及之处，是最井然有序的过去与未来。

　　只是能不能请你下一次，不要出现得这么及时？

作者有话说

眼看着留言即将爬向2000，于是俺会为正好踩中2000的那位姑娘送上一篇番外。
由乃随意指定，OX番外除外（因为会在后文写到）。于是坐等第2000位的出现=V=
PS：一时NC开的轻松向HP新坑，中篇不V，有兴趣的随意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