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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木簪 ...

  •   原本夏桃娘是很敬佩那些教书先生的,他们身上都带着书卷气,脑袋里知道的多行为却不下作,还愿意教授下一代。她小时候的先生就是个正人君子,迫于无奈到坊里来教风尘女子读书识字,虽很严厉却从不乱动手脚,也绝不与女学生独处一室,那是真的把她们当学生的,现在自己也能教别人她很愿意。

      可是天知道她怎么就教了五个榆木脑袋,不错,连谢印都算上。

      那四个是学的慢,教一句忘三句,今天学的字明天必然丢两笔。但谢印不是,她学的很快,领悟力强,也不怎么忘,只是但凡读书一刻钟内一定睡着,叫醒了也很快会继续睡。

      据说在军中时也有参军帐的人教写字,但毕竟军中写字不是主要的,所以多是利用下午或晚上休息的时候,百夫长以上才能学习。这些大汉只把读书时间当成补觉的时间,一来二去习惯了听见有人在耳边念书就想睡觉。谢印也是后来当了将军,强迫自己学着认了一些字。

      还有一个徐正熊学的很快,至少能跟那边花笺的速度差不多。

      “那是口,不是四!”

      这天早晨,三色坊众人都还在睡着,夏桃娘就带着自己的六个学生到了大堂,各自找了椅子刚好围成一桌,夏桃娘正捂着额头看几人刚写的字。三天了,只教了十个数,还是能写错,这些可都是成年人,不是三四岁的孩童。

      四和口不分的是郭富贵。

      “五和九呢?”抬头看辛正好。

      “忘、忘了。”

      贺栋的稍好一些,他原本也认识几个字,只是不会写,虽歪七扭八,到底把十个数字都写了出来。袁章的更糟糕,他只写了一二三。

      夏桃娘自认要求不高,做生意连一二三四五都不会,很容易被骗,这五个人已经丢了一次盘缠,她多少有点不放心。那边的好学生徐正熊已经写到昔孟母、择邻处了,看来,以后有关书写的也只能指望他了。

      可是这几人显然并不笨,他们能从战场归来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归根结底,他们不想学,对夏桃娘也还不够信服。

      “谢印!”夏桃娘吼了一声。

      谢印早已昏昏欲睡,哪怕刚起床,看到书本她也能睡着。

      “怎么了掌柜的?”谢印惊醒,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赶紧站起身,“对不起掌柜的。”

      “昨天的三字经背会了吗?”夏桃娘问,面对谢印语气竟然不自觉的温柔几分,她清了清嗓子掩饰。

      “人之初?”

      “后面呢?”

      “不是三字经吗?”

      “……”夏桃娘差点一口气把自己憋死,看来昨天谢印比今天睡的还早,“你们在军营里都读的什么书?”

      “『孙子兵法』、『司马兵法』之类,都是些比较浅显的部分。”

      夏桃娘叹气,果然军营里学的是不一样的。

      今日为了更像个先生,她特意挑了一件蓝色长衫,头上只戴了一根玉簪,连鞋都换了黑布鞋。想着当年学艺时先生的模样,坐直了身子,拿着戒尺在桌子上敲的啪啪作响,“你说说,写错一个字要怎么罚?课堂睡觉又要怎么罚?”

      “打,狠狠地打。”谢印毫不犹豫。

      那边五个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

      “打?有用?”夏桃娘歪着头问谢印。

      谢印摇头。

      没用还打什么,夏桃娘拿戒尺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想了一会儿道:“你们五个,一个字写不出来就在谢印手下走二十招,五个字写不出来就要走一百招。至于谢印,睡着一次……”

      夏桃娘居然一时没想到怎么办。

      “就喝一杯酒,将军最怕喝酒。”

      谢印目光如刀一般飞向辛正好。

      原来谢印怕喝酒?夏桃娘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酒量不好?”夏桃娘问。

      辛正好五人相视一笑,可惜几个年纪小的面对谢印威胁的目光不敢言语,最后还是贺栋开口,“将军酒量不好,酒品也甚是奇怪。不过征西军征战时禁绝饮酒,我们了解的也不多,还是掌柜的试试吧。”

      “将军喝醉了喜欢找漂亮姑娘,就因为这我那么多年都没想过她是女人。”袁章低声道。

      谢印眼看要杀人了。

      漂亮姑娘?夏桃娘心里又活络起来,这三色坊别的没有漂亮姑娘……这不是有现成的?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外人看见,尤其这几个等着看热闹的粗汉子,得找个机会偷偷灌醉她才好。

      夏桃娘心花怒放,也不再十分纠结,只是随口道:“谢印睡着一次打手心五下。”

      “掌柜的这不公平,跟将军比试……”郭富贵瞟了一眼谢印,他们将军的手可狠呢。

      “那就好好练。”夏桃娘笑道。

      “还天天练有什么用。”郭富贵小声道,即怕人听见,又想人听见。

      天天练还有什么用,他们都是卸甲的人了,后半生也少不得蹉跎在市井或田地之间,娶一个女不怎么漂亮的女人生一窝不怎么聪明的孩子,过着能勉强吃饱,或者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的日子。

      还练什么武呢?

      谢□□志坚定,仍旧每日练武,不为所动。但郭富贵、辛正好这些年纪轻轻就不得不卸甲归田的,心里怎么会不失落?

      “你他娘的瞎说啥!来,老子先跟你练练!”袁章第一个急了,挽着袖子就要一拳打过去。

      贺栋上前一步拦住。

      郭富贵才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说道:“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与其练武不如学学怎么打铁?这也是一项好营生,就算以后回了家有这手艺也不愁没饭吃……”

      “谁说没用?难道别处就没有坏人了?习武可保自己和家人平安,还可锄强扶弱、帮助别人,退一步说,就算哪天你吃不上饭了,还可凭着一身武艺找一条后路。”夏桃娘说不出什么太大的道理,她羡慕别人会武,总觉得那样可以少受些委屈,至少前世被人强行拉去最下等妓院每天面对几个男人时能够反抗吧,可是这些她又说不出口。

      她真想告诉他们几年后还有机会,到时要比现在好很多,要比效忠上宋好很多,可是她无法开口。

      “行了,惩罚从明天开始,今儿有件事须得跟你们商量商量。”夏桃娘的语气严肃起来,她坐到桌子前,等几人把头凑过来继续道:“徐阴有一家李家铁匠铺,是整个徐阴有名的一家,规模大、位置好,前些日子忽然关了,据说是有意出兑,我琢磨着李家铁匠铺内一应所需都是现成的,若能盘下来还可接手部分回头客,生意做起来要容易些。只是我打听了几日周围店铺的人都是支支吾吾,没打听到这李家在哪,你们可有办法?”

      夏桃娘话音刚落,其余几人都把目光看向郭富贵。

      郭富贵看样子有点为难,“这怎么能一样?”

      “打什么哑谜呢?”夏桃娘问。

      “这小子以前在军中是斥候。”贺栋解释,“而且他家以前就是做买卖的,这件事他最合适。”

      谢印也点头同意,“就交给郭富贵吧,三天之内打听出李家下落。”

      郭富贵刚说过错话,现在将军吩咐说什么也不能退缩,纵然还没什么头绪也只能咬牙答应,“行,不过掌柜的,我得先借几两银子,陌生人打听消息,少不得用些银钱。”

      事实证明,郭富贵打听李家下落根本不需要三天,第二天晚上他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李家就住在城东的八条巷。

      “斥候已归,该主将叫阵了。”谢印在外院的石凳上看着夏桃娘道。

      夏桃娘点头,“咱们去做买卖的,也不宜去太多人,就你跟我两个人去吧。”

      郭富贵还带来消息,说李家铁匠铺关的奇怪,前一天还好好的在打铁,后一天就忽然关门了。只有离他们家最近的肉铺掌柜知道,李家打铁的是李老爹,他有一个儿子叫李坚,已经娶妻,生了一子一女,可是这李坚整日游手好闲从不管家里的事,反倒十分爱赌,别看李家铁匠铺生意红火,可是也禁不住李坚没完没了的赌,眼看着母亲被气死,女人也被他卖了,家里只剩下三岁的儿子带着不到一岁的女儿,白天李老爹打铁时就只有两个孩子在家,一哭就是一整天,李坚根本不管,三天两天回一次家,只把李老爹手里的钱都拿走就又跑去赌坊了。

      夏桃娘去之前备了几样礼,想着家中有个赌徒,她也没弄些太花哨的,只备了些吃食、成衣之类装了两大包,现在都提在谢印手里。在夏桃娘眼里挺重的东西,到她手里就像拿了两包棉花似的。

      “看来这李家铁匠铺支撑不下去全因这个李坚。”

      “教子无方,这李老爹也未必没错。”谢印道。

      二人走在集市上,倒是第一次跟谢印一起逛这么热闹的地方,夏桃娘想送谢印点什么,可是胭脂首饰之类她不喜欢也用不上,文人墨客那些东西她一窍不通,前世的记忆里谢印就像一个没有任何喜好和需求的稻草人,只要一件旧衣一碗剩饭就足够了。

      可是,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吧?

      “谢印,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夏桃娘只好开口问。

      谢印扫了一眼街上花花绿绿的小物件,胭脂、扇子、首饰、风筝……摇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夏桃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摊位,“那些也不要?”

      那是卖果脯蜜饯的,谢印力气大饭量也大,爱吃甜的,每晚送去的点心都会吃了大半。

      谢印没说话。

      不说不要就等于想要。

      到了摊位附近香甜的味道扑鼻,夏桃娘每样选了一些,凑了满满一大包放到谢印怀里,“你回去试试哪种好吃,喜欢的话再来买。”

      夏桃娘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一个坚硬的东西入手,低头看去,原来是谢印塞在她手里一个木簪,只是简单雕刻出了一个花朵的样式,但看起来是好木头做的,磨得铮亮,入手润滑。

      当初答应谢印去看小花小草的条件就是发了月钱送她一根木簪。

      “木簪比我想的贵,带出来的钱不够买更好的了。”谢印哑着嗓子解释,“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夏桃娘兴奋的拿团扇挡着脸,不让谢印看到自己的笑意,随即她拔了头上那精致的银簪,把这木制的带上。

      刚好旁边有一口大水缸,夏桃娘去照了照,发现这木簪与她头上其他金银饰品全都不搭,干脆把所有别的都摘下来,连手上的玉镯子都给摘了。她今天是去谈生意,穿的并非平日那么花枝招展,一身老绿的衣裳显得深沉些,配上这木簪,倒添了三分庄重和雅致。

      “怎么样?”夏桃娘回头,笑盈盈地问谢印。

      谢印迎上夏桃娘欣喜的笑脸,她以为这种工艺粗糙的木簪夏桃娘就算不扔,也只会说句不错然后随便放在哪,这辈子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她带上时谢印就已经很惊喜了,谁知她竟然为此摘了其他所有首饰,可无论是金玉的华美还是木器带来的沉稳大气,夏桃娘怎么打扮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好看。”谢印居然没敢看夏桃娘的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俺的预收文《野蛮生长》,求戳作者专栏收藏====
    多年后,当陆南桥再次回想起当初,依旧非常唏嘘。程雅是个非常安静,非常聪慧,也非常特别的女子,她半生为她描摹画像,她却始终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高二四班有个傻子,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其实也不能说傻,只是她有这么个外号而已,至于大名,或许很多人都想不起来了,但陆南桥还记得,她叫程雅。
    从前,陆南桥对这傻子的看法与别的同学也是一样的,邋里邋遢,行为诡异,像个神经病一样。直到昨晚,她妈告诉她,程家确实有个神经病,但不是程雅。
    程雅的父亲程明亮是个重度精神病患者,发病时就像个狂躁的大猩猩,妄图摔烂、砸碎、揍扁目之所及的一切,包括他的女儿。不发病时,他也是个精神控制高手,讽刺和贬低的话随口就来,就连她母亲一个心理医生,都觉得程明亮是个非常难搞的病人。
    这一天,当同学们再次拿程雅取笑的时候,陆南桥没有再在心里嘲笑她,因为……

    如果没有陆南桥也许程雅永远不会走出灰暗的人生,她是她人生中多年来的唯一一束光,帮她抵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让一个敏感自卑的程雅慢慢走向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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