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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兵的日记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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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0日的南京市,似乎和平时并无区别。这“前朝旧都”,并没有因为“前朝”的建国日而有什么特别。如果一定要挖掘出1911年10月10日这个日子曾确凿存在的蛛丝马迹的话,那就是总统府门楼上空,原本飘着五星红旗的旗杆上悄悄地空了。
五星级饭店的豪华二人包间。莫家辉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杯子,轻啜了一口白兰地。莫家辉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和许小雅到这里来了。许小雅是莫家辉的秘书,从南京审计学院毕业后,没有继续自己的专业,而是到一家台资企业应聘做了一名职员,一年之后成为了总经理莫家辉的秘书。坐在莫家辉对面,许小雅的眼角藏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妩媚,翘着兰花指,端起高脚杯晃了晃。
从陆军退役到现在,这已经是莫家辉在大陆的第十个年头。十年来除了每年回到新竹的老家看看母亲,为父亲扫墓,看看家族的兄弟姐妹,他几乎已经很少踏上那片土地。而当五年前他和原住民妻子离婚之后,更是几乎扎根在了大陆。
就连双十节,他也从十年前在家里挂上青天白日满地红关好门窗拉上窗帘高唱“山川壮丽物产丰隆”,到五年前只是拿出那面旗子看一看,感怀一下,直到现在已经失去了感觉。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在南京十年来都生活在大陆人群与方式当中的台干,莫家辉快要被大陆完全淹没同化了。
“小雅,我们结婚吧。”莫家辉举起钻戒,向小雅求婚。四十岁的莫家辉求婚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年轻人的腼腆和热烈,而显得颇为平静,若是旁人看来,会认为他脸上的表情是志在必得。不过这也完全正常,两人的关系基本确立,该做的都做过了,结婚,对莫家辉和许小雅来说,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过场而已。
尽管如此,许小雅还是像个少女一样,低下头,伸出了左手,莫家辉将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又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许小雅迟疑了一下,放下右手中的高脚杯,去握住莫家辉的手。
作为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当中唯一的男丁,莫家辉肩上传宗接代的责任自然很重,更何况莫家辉的母亲是传统的客家女人,对此自然更为关心。原来的原住民太太生过一个女儿,离婚的时候带走了,老太太并不感到遗憾,甚至还因为打发走了这个“不生男丁的查某”而松了一口气。这次莫家辉再婚,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许小雅婚后只要负责家事和生儿子就好,自然是要移民台湾成为“大陆新娘”之一的。不过两岸分治数十年,许小雅要赴台,从“团聚”到“依亲居留”到最后移民还要费上一番不小的周折。因此回台湾新竹准备婚礼的,只有莫家辉。
“和大陆女仔结婚,只要能生出男孩,也是好的。你们在那边办好证件,就快点过来台湾这边。”莫家辉向母亲说起准备结婚的事情,母亲虽没有很赞赏,倒也没反对,只是这样说。莫家辉恭敬地回答:“是。”
虽然并非第一次结婚,要做的准备仍然很多。除了发婚礼请帖、准备婚礼、预订仪仗等等,首要的还是整修新房。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婚后自然是要一起住,因此也不必再买新房,不过现在住的房子还是需要整修一下的。
莫家辉父亲生前用过的床头柜,有一个抽屉从父亲许多年前离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锁,灰尘早已屡次被擦去,却仿佛仍然残留着痕迹。钥匙始终安静地躺在另一个抽屉中。据莫家辉的母亲说,父亲每次都是在独处的时候才会打开那抽屉,而每次将抽屉中的东西放回去的时候,都会亲手将抽屉重新锁起来,数十年来一直如此。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无意间窥见丈夫这个秘密,也曾暗自揣测过,然而几十年也没见丈夫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行为,便也不再关心了——况且,客家女人的传统使她绝不会过问丈夫不愿主动说起的事情。久而久之,竟然已经淡漠了这秘密的存在,即使后来莫家辉的父亲已经离开了许多年,她也没有想要打开这抽屉,窥探一下其中究竟有什么。
莫家辉打开抽屉的一瞬间,着实愣了一下。许多不同材质不同样式的日记本,整整齐齐地,按照时间顺序,排在抽屉当中。莫家辉刹那间像是被某种东西击中,怀着情不自禁的敬畏,抽出最下面一本,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南京保卫战。莫家辉顿时仿佛嗅到了民国二十六年,那一场惨烈的卫国战争的硝烟穿过时空隧道,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