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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从戎的少年 ...

  •   郑伟华讲着徐月珍结婚的经过,不时停下来看着莫惟忠的表情。莫惟忠看出郑伟华在担心什么,嘴角颤抖了一下,道:“小郑,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我只是在想,受到匪党迫害的民众何止一个月珍,所以我们更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卫党国,捍卫我们的复兴基地,准备反攻大陆,解救同胞。”

      郑伟华用力地点点头:“长官,我明白。”莫惟忠轻叹一声,又问:“你最后见到月珍,她说什么了吗?”郑伟华回忆了一下,答道:“我回去的时候,徐老师刚刚下课。”

      婚后,魏强的级别未达营级,还不够家属随军。他本想让徐月珍做八路军的文化□□,就可以和自己在同一支队伍中,孰料因为她的地主阶级出身和在南京读书的“历史”,以及她被认为是“小布尔乔亚”的气质,都被认为不适合这工作,于是,徐月珍便继续留在原来的小学教书。

      这些年来,岁月并没能夺走了徐月珍的美,除了神情中多了些憔悴和怅然,单从外表上几乎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她和十年前那个年轻的徐老师有什么区别。十年间,有一批批的孩子成长为少年,少年又长大成人。十年前的儿童团长小虎子现在已经加入了八路军,还入了党提了干,其他的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

      然而在她的第一批学生当中,徐月珍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显得文质彬彬不太合群的小华。小华以前总喜欢来找她,入迷地听她讲学校中的一切,和高中生、大学生们的故事,或者听她说海涅、拜伦或是易卜生、雨果,还将她背出的那些诗句或是名言贪婪地记在本子上,翻来覆去地读。可是听说小华四年前年离开村子,便再没了消息。想到这里,徐月珍免不了要轻叹一声。

      一天中午下了课,等学生们撒着欢四散跑开,徐月珍像往常一样走出教室,突然看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青年见了月珍,忙趋前行礼,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徐老师!”徐月珍有点疑惑地看着青年,感到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徐老师,还记得我吗,我是郑伟华,就是小华呀!”青年看起来成熟,一开口便带出了点残留未退的稚气。

      “小华?”徐月珍仔细打量着郑伟华,依稀认得出几年前的模样。“徐老师,我就是小华,多年前,您还给我讲过雨果、讲过莎士比亚呢!”郑伟华热切地说,在外面四年第一次回来,他谁都没有告诉,直接来到了当年的小学校,果然又找到了徐月珍,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和老师说。

      徐月珍惊喜地拍了拍郑伟华的肩膀:“小华,那时候你还是个有点内向腼腆的小孩子呢,几年不见,你长大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还好吧,回来了就留下了吗?”徐月珍一边问着,一边领郑伟华走进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小华,老师也很想知道,你这些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呢!”

      郑伟华笑着,先请老师坐下来,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对面的一张凳子上:“徐老师,多年前您对我说过的外面的世界,和学校的种种,深深地吸引了我,可是父母却一心希望我能像小虎子那样入党、提干,不许我走,我没办法才逃出去的,这次回来,也只想看看老师,然后就离开,再不回来了。”徐月珍闻言,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了一声浓缩的叹息,点了点头。小华继续说:“徐老师,您知道吗,我考入黄埔军校了!”说到这里小华有点激动:“徐老师,上一辈的叔叔伯伯们都只会对我们讲打倒土豪劣绅,领着大家斗争地主、分田地,只有您告诉我,地主的财产也是他们自己辛勤劳动节俭生活积攒下的。出去了几年,见过许多事,读过了更多的书,我才意识到,我们不应只是为了一己或者一个阶层的利益,而应该是为了全世界一切人而奋斗;而世界大同的实质应该是和平与交融,而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

      小华的眼睛开始有光彩熠熠地闪耀起来:“徐老师,您说过‘德先生’与‘赛先生’,而今我要在这两位先生的指引下,为了民族、民权和民生而战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尽管明知道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徐老师,共产主义的理想虽然美好,可是红色苏维埃政权,看起来却……徐老师,我不知道我的想法究竟对不对,可是我信任老师,请您别告诉别人,好吗?”

      事实上,徐月珍并没有完全理解小华的想法从何而来,更想不明白其中是非,然而这孩子毫无保留的、热忱的信任,却让她感动。她认真地点点头:“小华,我发誓,一定不告诉别人。”她还想问问小华,在外面有没有听说过任何与莫惟忠有关的消息,问句在舌尖上滚动了几次,最终却还是卡在了喉咙里,只说出了一句:“小华,时局动荡,你在外面要多保重。”

      郑伟华站起来,郑重地点头:“徐老师,我要走了,下个月去军校报到,请徐老师千万不要向任何人,尤其我的父母,提起我的下落好吗?”徐月珍笑了,说:“小华,自从你四年前借了我的《拜伦诗选》去,我便再没有见过你了。”小华会意,感激地对徐月珍敬了个军礼:“徐老师,我走了。”

      青年的背影很快地消失了,徐月珍有点怅然地往回走。由于暂时还没有办理随军,她现在还是住在何春红和吴大壮的家里,两人都将徐月珍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吴大壮现在仍在搞政治工作,何春红则做了妇救会会长,这个时间,两人应该都在政府开会吧。吴大娘忙着纳鞋底,对时间已经没有了感觉,因此没有人问她为什么今天回来得晚了些,徐月珍也松了口气。

      徐月珍坐在床边,又想起了小华说过的那些话,无来由地便想起自己来。从前她受了新小说、新杂志的影响,和家里闹着要做“新女性”,要去读书,宠溺她的父母便送她进了女学堂,一直读到高中,又考入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那时候自己心里所憧憬的,与其说是那些文章中所描述的新社会,毋宁说是小说中,学校中那些丰富多彩的生活与浪漫美丽的风花雪月。读过越来越多的书之后,她渐渐地转而信仰革命党的三民主义,和公民平等世界大同的愿望,然而她愿意如饥似渴地接受新思想,读新书,却从没有想过要真的做一名革命者冲上战场——虽然她肯尽她所能去支持国民革命。

      南京沦陷后,徐月珍并非没有怀疑过国民政府,然而她的带点民族主义的、潜意识的热血,尤其是又认识了莫惟忠,使她打消了对国府的怀疑,反而更加坚定地相信国家,即使她也清楚地知道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国民革命军鱼龙混杂的现状,这些东西是长在中华民国身上的癌,而内战尤其使这癌急剧恶化。在共军的敌后根据地,她也曾一度对马列主义有了将信将疑的接近,可是看到他们的土地革命和阶级斗争会,他们对待被划为“地主”或者“反动派”或是“坏分子”的人,却又让她脊背发凉,不由得想起了南京城中,日本人的刺刀和铁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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