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爱会消失的吗》风之一漾

3、晋江首发

　　怕自己脸上的血糊着老人家，江莳年扑过去后很有分寸，只是抱着人的拐杖声泪涕下：“呜呜呜……”

　　就，把之前给反派那套“脚滑”的说辞给老太妃重复了一遍，想着至少先把今晚混过去。

　　这位祖母出现后，晏希驰判若两人，证明他很在乎这位长辈，应该不会在老人家面前行凶。

　　且他不讲道理，说不定这位祖母可以呢？

　　江莳年赌对了。

　　程氏先前听闻“新娘自尽”，急慌慌赶来云霜阁，一路都在想，这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大半年来，先是儿子和庶孙儿战死沙场，再是媳妇伤心过度撒手人寰，她日日吃斋念佛，好不容易盼着嫡孙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却要从此靠着轮椅度日。

　　好在天家垂怜，特地送来个孙媳妇儿冲喜，生辰八字都是特地算过的，老人家抱了很大期望，却不想新娘刚进门就……

　　原来只是误会。

　　看都没看晏希驰一眼，老太妃虚虚将人扶起：“瞧瞧这可怜的，委屈你了，祖母在这儿，祖母给你做主！”

　　苏嬷嬷当即吩咐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搀扶王妃，医师在——”

　　“砰——”

　　刚被扶着站起，江莳年就晕过去了。

　　还好有丫鬟接住，就没有“砰”得很严重。倒不是她心理素质差，而是原身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了。

　　.

　　子夜，万籁俱寂。

　　一方浴池之上，水汽氤氲，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药草气息。

　　背靠轮椅，男人静默片刻，一点点褪下喜袍，直到周身只剩雪色中衣。

　　他操控以机关术铸就的轮椅，朝浴池靠近。轮椅很新，用着还不是特别顺手，半个月前，晏希驰的人生初次接触这种东西。

　　他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适应，并非操控起来多么复杂，而是人要过自己心里那关，总是很难的。

　　四下无人，他像往常一样，又一次尝试起身，然后又一次的，整个以匍跪的姿势硬生生栽进池水之中。

　　“哗啦”的水声清晰刺耳，仿佛在无情碾碎些什么。如此狼狈的模样，曾被阿凛撞见过一次，那之后，阿凛再不敢自作主张贴身伺候。

　　每个人都有一些隐秘时刻，需要独自捱过。

　　失去知觉的双腿支撑不了重量，纹路狰狞，毒斑日渐丑陋。

　　来往的医师，江湖术士，天家御医，无一不是告知：“若毒性无法缓解消褪，随着时间推移，王爷膝下双腿会一点点腐烂，真到了那种时候，只能齐齐斩断。”

　　京中传言他失去双腿，某种意义来说不外如是。

　　借着臂力浮出水面，晏希驰靠在浴池边缘，神色寂寂。

　　精神折磨和身体折磨哪一个更令人无法忍受？从前的晏希驰一定选择前者，直到他发现自己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依靠旁人——
　　一种近乎幻灭的感受，真实又深刻。

　　自幼聪慧，曾被皇帝夸赞过“文武全才”，儿时因想要讨得母亲欢心，晏希驰在同龄世家子还在斗鸡走狗、被哄着塞糖人的年纪，便已能读能写也能打。

　　文武双修，自是看过不少史书典籍，不是没在书中见识过身体残缺之人，凭着意志建功立业，一身荣光。
　　然而西州行曳一役，他突然明白一件事，皇帝的侄儿无需优秀，最好永远烂在泥里。

　　用江莳年那个世界的话来说，从幼时到年少，晏希驰的世界观崩塌过不止一次。

　　他在等一个临界点。

　　.

　　因为老太妃的关系，江莳年没有被“虐待”。

　　昏迷后她被安置着，有医师给止血包扎，有鱼宝给换衣擦洗，次日一大早就正常醒过来了。

　　望着明灿灿的珠帘帷帐，终于认清一个事实——真的穿书了，没有幻觉也没有做梦。

　　白捡一条命怎么都是幸运的。

　　初来乍到的体验并不愉快，但穿越这种事，上辈子小说看得多，难免会有种陌生而荒谬的期待感。

　　“王妃身子可好些，可需奴婢替您转告老太妃，改日再去敬茶？”

　　古代婚后第二天，要给长辈敬茶。

　　“不必改日，就今天吧。”

　　被伺候着洗漱沐浴时，鱼宝小心翼翼替她收拾头发，避免额上的纱布沾到水。
　　起初江莳年挺不习惯，但她向来适应能力强，很快就乐得被人伺候。

　　“姑娘，王爷果真如传闻中那般——”

　　如传闻中哪般？鱼宝没有说下去。
　　回想昨夜经历，小姑娘现在还心神惶惶。既担心主子想不开，又担心她折在这定王府里。

　　猜到她的心思，江莳年眯眼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以后安安心心过日子，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

　　原身出嫁之前，已然郁郁寡欢多日，期间也曾有过轻生举动，昨夜又发生那种事，鱼宝一直提着一口气。

　　眼下主子似乎突然看开了，她便松了这口气。

　　至于自家姑娘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像寻常人发现身边亲近的人变了，只会觉得他/她大概想通了什么事，心境不一样了。
　　而非去怀疑这人被借尸还魂、换了芯子什么的，毕竟超出认知范畴。

　　所以鱼宝并未逮着江莳年追问什么。

　　江莳年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当然要比闺中小姐看得开。最艰难的新婚夜都挺过来了，还能有什么能比那更糟糕？

　　至少那位祖母不是表态了嘛，要给她撑腰来着，话说昨晚被狗男人逼着撞柱子，江莳年想过跑路，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

　　古代男人人均大男子主义，他们可以不喜欢你，对你不好，但你要敢跑，那就是“忤逆”，除非他们自愿休妻。

　　退一万步，以目前这个身份，江莳年还真不知能跑哪里去。

　　那个未婚夫男主，注定要邂逅女主，是不能指望的，否则指不定惹一身骚。

　　再者基于原身记忆，在这名叫“寅朝”的书中世界，“江莳年”是户部员外郎家不受宠的庶女，姨娘早逝，背后没有任何依靠。

　　正因如此，当初圣人下旨要为定王寻冲喜新娘，只要符合条件便可得封赏，江父义无反顾将原身推了出来。

　　江父官位低，还是外调进京的，为得天家青睐，他不顾原身跟竹马未婚夫两情相悦，单方面悔了原身早就定好的婚事。

　　还曾让家中主母劝说原身：“若非他残了，你能得了这门好亲事？”

　　“定王乃英烈之后，年纪轻轻袭了爵，你能得圣上赐婚，还是以正妻之名嫁进王府，这可是旁人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况且你嫁过去，咱们江家以后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你自个儿脸上也有光不是？”

　　江家巴不得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如此一来，江莳年猜测，原身大概一因对母家心灰意冷，二因不想背叛竹马未婚夫，三因不愿嫁给传闻中“恶名远播”的皇权特使指挥使，才会在新婚夜做了傻事。

　　娘家没有归途，婚还是皇帝赐的，根本无路可退。

　　可是，得要多大的勇气才会甘愿赴死啊。

　　到底不是原身，江莳年心有唏嘘，替原身感到难过，却无法切身体会她曾经的绝望。

　　相比原身她更惜命。
　　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苟下去。

　　按照书中所说，反派晏希驰生母早逝，父兄战死，王府除那位祖母，好像就没有其他长辈需要伺候了。

　　后宅似乎也没有妯娌？意味着她不需要宅斗。另外还有一点，虽然书里没写，但原身记忆里，京中传言定王不仅双腿残废，还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啊喂。

　　意味着就算离不了婚，她也不用生孩子。

　　现在考虑这些属实太远了，但不穿也穿了，考虑考虑没什么不对，毕竟古代生育等于玩命，违背了江莳年的惜命初衷。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在反派手底下苟住。反派危险系数高，那她便先抱紧那位祖母的大腿，慢慢来。

　　【宿主能分析到这一步，倒省得本系统多费口舌啦！】

　　？

　　【恭喜宿主飞机失事后幸运穿书，并成功绑定反派救赎系统。】

　　【本次任务，攻略反派晏希驰，让他半年之内爱上您。】

　　【任务失败，外来灵魂将被抹杀。任务成功，宿主则以现在的身份在本世界继续存活。若宿主无心参与，可选择弃权，您的遗体残渣将与海水共眠。】

　　…

　　【任务正式开启，当前目标进度，0%】

　　【系统每月随机上线一次，会替宿主播报任务进度。宿主平时若有疑问可留言，系统将在每次上线时为宿主解答，每次限问三个问题。】

　　【系统内备有参考文件，宿主如有需要可自行取用，以上完毕，下次再见。】

　　然后无论江莳年怎么在脑子里吱哇乱叫，系统再没声音了。

　　好家伙。

　　她还搁这儿琢磨能不能躺平呢，眨眼功夫，不仅有了新的生存危机，还给加了个半年期限。

　　哎。

　　天大的事，先吃饭吧。

　　饭后去给老太妃敬茶，江莳年没想到的是，“伺候”那位反派喝碗汤药，都能令她做好几天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