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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4 （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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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光里，看到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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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四十五分，笹森久美子走进了东京车站北边的一家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位于神田町一条老商业街的二楼，有巨大的玻璃窗户和各种造型可爱的陶瓷杯，推开店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发出了一阵铃铛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老板娘正在忙着给自己做一杯手冲咖啡，她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留着齐肩的短发，红栗色的长裙外面系了一条印有妙蛙种子图案的围裙。
“早上好！欢迎光临，请问想要点什么呢？”
“嗯……”
久美子看着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成的菜单，片刻后，才露出了一个似乎是因为选择困难而感到有些为难的带着羞涩的笑容：“怎么办，好难选啊……请给我一杯咖啡，啊，还要一份红豆黄油吐司。”
“好的，请稍等——坐在这个位置可以吗？”
那是一张单人桌，原木色的椅子上摆着薄薄的方形靠垫，从旁边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楼下灰白色的街道，低矮的房檐，还有掩映在一栋栋楼宇之间的东京站，它像一座来自古老时光里的城堡，优雅的圆弧形屋顶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朦胧而温暖。街上逐渐有店铺开始营业了，早餐铺前零星有人在排队，不一会儿就拿着新鲜包好的早点满意地离去；玩具店拉起了卷帘，露出里面宝石般绚丽的彩色橱窗；一辆喷涂着“东京瓦斯”字样的卡车停靠在路边，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正在那里来来回回地忙着给一家定食屋更换新的煤气罐。
“久等了！”
老板娘将盛着早餐的托盘放在了她的桌上，上面是她点的咖啡和吐司，还有一份很精致的、做成了天鹅造型的奶油泡芙。
“咦？我好像没有点……”
“这是店里额外赠送的，”对方笑着说，“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呢。”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
“您就别在意啦。”老板娘说，“您一定也是为了等着看今天的游*行吧？”
“游*行？”
“东京泽纳德乐园的主题大游*行呀。每年都会有的，由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扮成童话里的角色来组织游*行，像什么白雪公主啦，人鱼公主啦，每到这个时候啊，为了能更好地看到那些角色，大家都会提前跑到这边的街上占位置——”
“啊，”久美子用手掩住口，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是今天吗？”
“嗯，对呀。”
“糟糕——我完全忘记了！”
“……”
久美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反应太大了——那个，其实……我本来确实也一直都有在期待着要来看这次的游*行的，但今天的话，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要从外地过来，实在太激动了，所以忍不住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没想到竟然会和游*行的日期撞上……”
“诶——是男朋友吗？”
久美子愣了一下，她原本是准备编一个类似露西安或者玛丽安那样的……不过，反正只是借口而已。不然在周末这么早的时间出现在距离东京站这么近的地方多少还是会显得有些奇怪。她抿起嘴角，一边别开目光往窗外看去，好似被说中了甜蜜的心事，脸颊微微发红：“……他在大阪那边的高中，好不容易考试都结束了……”
“大阪……”老板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很远啊！——一定很辛苦吧？”
“嗯，其实还好啦……”
“不过真好啊，这种双方都很坚定的恋爱！游*行什么的每年都能看，这样的感情才让人觉得羡慕呢！而且，幸好是在大阪，不是在往轻井泽那边去的方向——看新闻说之前轻井泽那边有别墅失火了哦？因为是美国的一个什么大富豪家族的产业，结果昨天所有去往轻井泽的铁道线路全部都要暂停管制，私家车好像也不允许通行了，真是的，有钱的美国人在日本根本就是无敌的存在嘛！这么横行霸道的，给大家造成了多少麻烦……”
……
一天前轻井泽的那场大火，久美子当然是知道的。
近年来，美国的UFA集团一口气收购了很多日本著名的集团企业。所以，身为UFA的所有者，梅拉·罗特里奇希望可以在日本的财*政*界多交一些人脉，出于这个目的，她在罗特里奇家族的名下产业——也就是位于轻井泽的那座“最富有历史的古老宾馆”三笠之森里召开了一场广邀财*政*界要人的盛大宴会。而凉子小姐……作为东京警视厅刑事部的参事官、同时也是全日本最大的保全公司JACES的社长千金兼继承人，当然也收到了邀请。
一开始，宴会应该还是进行得很顺利的，结果梅拉·罗特里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忽然在宴会的开场致辞里高喊着“最后的审判日即将到来”、“我像热爱我的祖国一样喜爱日本。日本一直是个美好的国家，日本人民很优秀，而且对美国非常忠实，只是不知为何，宗教方面一直没有觉悟，竟然没有皈依唯一绝对的正神，胡乱归附邪恶的多神教，还搞偶像崇拜”、“警告日本人，因为爱你们，怜惜你们才会这样。立刻摒弃邪恶的多神教，皈依绝对唯一的真神——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应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们要扑灭恶的使徒，净化他们玷污的土壤。让硫磺之火变成暴雨降临到地面，灭绝一切违抗神的恶徒吧！”①
……等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疯狂言辞。
受邀来参加宴会的那些财*政*界的高层人士们还没来得及从这些突如其来的话语攻击中回过神，马上宾馆就又发生了火灾，梅拉·罗特里奇的独生女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在大火中爬上了宾馆的钟楼，她站在那里放声大笑，嘲讽自己的母亲，直至整个人都和钟楼一起被熊熊的火光吞没。
第二天《每日新闻》上的头版头条，封面照片就是阿特米西亚站在宾馆钟楼顶端那面惨白的巨大表盘旁边，一身白色的裙子被四周缭绕的火光映成了浓艳而夺目的绯红。
……
久美子是在学校的考试结束之后才看到了有关“轻井泽的古老宾馆失火”的新闻，其中大多数媒体的重点都在火灾事故本身，少数媒体提到了梅拉·罗特里奇那些关于“末日”之类的疯狂言论，而对于这里原本召开的那场宴会……所有的媒体都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字未提。她在担忧之下忍不住给凉子小姐打了电话，结果被告知放火的人就是那位被烧死的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从表面上看，这件事的起因是阿特米西亚与母亲发生激烈争吵，于是一气之下选择了放火自杀——但凉子小姐认为这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内幕，并且，这件事应该与最近发生在东京车站附近的那些离奇车祸和所谓的“灵异事件”也有所关联……
——所以她现在在这里了。
久美子坐在二楼的咖啡店里，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注视着外面渐渐熙攘起来的街道。
昨天，和凉子小姐通话之后，她就回去换下了学校的制服裙子，选了一身比较偏日常的、也更加方便行动的衣服，然后搭电车到了东京车站，在那几处据说会出现“幽灵”的地方转了一整个晚上——本来像这种初期的查探，久美子都比较喜欢先用查看监控的方式把附近所有的地方全都扫上一遍，然后再来思考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她的黑客水平虽然比不上露西安，在一般的情况下也已经够用了。但是，既然在之前所发生的那些车祸里，所有的道路监控都没能拍摄到什么异常，那想必……她也不能再指望这些电子设备，只有用自己的眼睛到现场来亲自看一看了。
她先是去警视厅交通部以凉子小姐的名义要来了所有的车祸资料，包括肇事司机与目击者的笔录，以及警方对事故现场的勘察报告（比想象中容易，她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询问能不能借阅几处资料的关键细节——她可以就在交通部的档案室里面看，之后马上就会归还。但那里的警官们一听说是“一切邪魔鬼魅都要退避三舍的阿凉”有意想要调查这些车祸案，立刻就诚惶诚恐地把所有的资料都抱来了，还表示就算全部都带回去慢慢看也没有关系）。然后从发生第一起车祸的八重洲一丁目开始查起，一晚上走完了前四起车祸的发生地点、外加山治同学所说的，那个看见了“带着孩子的女性幽灵”出现的银座步行街，对每一个细节都认真检查过，结果——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啊。
久美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这种情况也算是在意料之内吧，她恹恹地想着，那些所谓的“幽灵事件”发生的频率虽然在最近变得越来越密集，但其实——到目前为止——仍然还是完全随机的，谁也不能保证这几天就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也许应该再耐心等等看，只要对这片区域保持关注，那些车祸和“灵异事件”迟早还会再发生的，到时候再采取行动也可以。但是……
但是，凉子小姐之前说了会在三天后联系她，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那就是只剩下两天了——如果就这样一直干等着，万一这两天也没有新的事件发生，那等到了联系的时候，难道要她对凉子小姐说，自己什么也没能查出来……？
……绝对不行，这种话只是想想就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了。
还是要再加一把劲才行。至少要把所有的车祸地点、还有出现过“灵异事件”的地方全都再检查一遍，只要足够仔细，一定可以发现些什么的。比如之前被大家不小心遗漏下来没有注意到的共同点，或者……
等吃过早饭，就去发生了第五起车祸的地方看看吧。
……
四个小时后，久美子将身子靠在街边一家乐高玩具店的墙根下闭目养神，一边在心里慢慢地整合着思路。店铺的橱窗由一块块不规则的彩色玻璃拼贴而成，阳光落下来，绚丽的色块环绕着橱窗中的城堡，头戴金色王冠的国王和王后站在高高升起的吊桥旁边，对河畔另一边的花园招手。屋檐下，风铃叮咚作响，瓷质的铃身泛出一层玉石般莹润柔和的光。
有乐町二丁目——也就是第五起车祸的发生地点——和她昨晚去过的前四起车祸地点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值得留意的、和车祸本身相关联的线索。
但是，有一件……稍微让人有些在意的事。
第五起车祸发生在丸井百货大楼的门口，一辆卡车在急转时冲上了大楼的台阶，几乎将整个车头都撞进楼里。不过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现在那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久美子沿着肇事卡车在事故发生前的行车轨迹一路检查过去，每走一小段路就停下来，与那些在附近经营着的店铺、或是选择在清晨出来散步的居民搭上几句话——要不引人注意地做到这点其实不太容易，但久美子还是觉得值得试一试，说不定这些人当中就有谁曾经看见过什么呢？最终，她走到丁字路口的尽头，从一位寿司店老板那里打听到了这附近有一家名叫“艺术家”的酒吧。
这家酒吧老板的儿子没有正式的工作，平时就在酒吧里打打下手，帮父亲看店。闲暇的时候则喜欢独自待在房间里，支着画板画一些素描或者是水彩油画，然后再从中挑几幅他自己觉得满意的，拿出来挂在自家的酒吧里。
去年，他画出了一幅内容十分血腥压抑的作品，自称是在某次醉酒之后看见的场景，但只是一瞬间就不见了——言语间还透着一种微妙的得意，似乎对自己能拥有这种“喝醉以后灵感忽然涌现在眼前”的体验感到十分兴奋。
久美子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那家位于地下的酒吧。
因为是上午，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再加上她自己——虽然久美子一直觉得，对于她这种人来说，纠结这个真的没有什么意义——还没有成年，本来以为会遇到一点麻烦的，但那里的店员很好说话：当久美子用怯怯的语气表示自己好像有些中暑，又保证了绝对不会买酒精饮料之后，几位正在打扫卫生的店员互相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把她放了进来。
酒吧里光线暗淡，只有吧台附近的几盏壁灯亮着，像静静燃烧着的烛火。
那幅画就挂在吧台的正上方。
画面的整体基调非常阴暗，深灰的背景上泼墨般地染着大片大片的红褐色颜料——她猜那大概代表着四处飞溅的血迹。在红与灰色之间，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漆黑的、似乎正在彼此缠斗厮杀的人影。
一条白色的细线斜斜地插在两条人影之间，如同一道闪电笔直地划过漫天的血色与乌云，是整幅画面中唯一的亮色。
“那是武士刀哦。”
久美子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脸颊瘦削的男人从吧台后面走进来，他脸上留着稀疏的胡茬，穿着一件带有法式滚边的浅色衬衣——是很经典的款式，但尺码并不合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以至于乍看起来不像是衬衣，反而有点像是那种需要内搭在和服里面的、襦袢之类的衣物。下半*身则是皱巴巴的灰色长裤和人字拖。原本还在各自忙碌着的店员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向他问好，称呼他为“富川先生”。
“富川先生”走到吧台跟前，先是抬起眼皮在空荡荡的酒吧中扫视了一圈，然后叫住了一名店员。
“我说，”他朝着久美子一撇嘴，“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小姐说她有些中暑，”被叫住的店员连忙回答道，“这附近都是酒吧……如果要去那些有甜品奶茶之类的店，得到另外一条街上了。所以我们就想着，让她进来休息一会儿应该没关系。”
“哦。”男人这才看了久美子一眼，“是来等着看那个什么乐园游*行的？”
久美子在脸上抿起一点拘谨的笑容，仿佛正在因自觉给别人添了麻烦而感到十分地窘迫不安：“……是的。”
“哼。”
“富川先生”扯了一下嘴角，轻蔑中带着些不以为然，显然觉得“观看童话游*行”是一件愚蠢又无聊的事。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拿出一瓶琴酒和一瓶干苦艾酒，就着冰块开始叮铃咣当地调制起来，片刻后，他把调好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就斜倚在吧台上，用一只手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倒悬在吧台上方的高脚杯，以及在白天昏暗的灯光下，被一只只透明而饱满的玻璃杯身折射到天花板上的朦胧光影。
过了一会儿，“富川先生”又开口问：“你刚刚在看这幅画？”
“嗯，”久美子点了一下头，“对不起，我这样一直盯着看……”她有些局促地说，握着玻璃杯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泛起一层浅浅的白色。“因为觉得这幅画看起来很特别，所以忍不住就……”
“富川先生”对她摆了摆手：“这种事无所谓。”
“可是……”
“这是我喝醉以后画出来的。”他说，用手指着那副画，一边嘴里还在咯吱咯吱地嚼着冰块，声音含糊不清：“还不错吧？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不过历史上不是经常有这种事吗？一些作者、或者画家，诗人——随便什么吧，在喝醉酒之后灵感大发，然后就成了了不起的艺术名人。没想到——”
砰的一声，他把喝空了的鸡尾酒杯重重地放到台面上，好像十分感慨似的摇着头笑了起来：“原来我也是这种类型啊。”
“……”
“我现在也终于能体会到那些名宿的感受了！那样的灵感，如果能多来几次就好了。为什么只有一次呢？——看来以后要时不时地多喝一点才好啊！”
“……”
久美子顶着周围店员脸上那种写满了“哇他又开始了”、“对着未成年人说什么呢”之类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艰难地微笑了一下：“……但是，富川先生，虽然我也觉得灵感很重要，但为了身体的健康着想，还是应该要稍微节制一点……”
……
但总之，经过一系列简单而不着痕迹的套话，她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
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这家“艺术家”酒吧老板的儿子，名叫富川拓也，今年二十八岁。在大学毕业后曾经当过几年社员，但因为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与同事之间闹得很僵，最后他觉得实在无法坚持下来，就很快地辞掉了那份工作，从那以后就一直在父亲的店里帮忙。
然后，去年年底.……大概是在十月或者十一月初的时候，富川先生从大学开始就在交往的女朋友幸子忽然提出了分手，对此他觉得很困惑——因为在富川先生看来，他和女友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也完全没有过矛盾。甚至结婚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要分手呢？于是，那天下午，他去了女友租住的公寓，希望能够挽回这段感情。但幸子似乎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他怎么说，都完全不予理会。
苦闷之下，他一个人跑到居酒屋里去买醉，一直到很晚的时候才醉醺醺地准备往回走，结果，在走到日本桥附近的那个码头的时候——
“大概是停车场那一带吧，黑漆漆的空地上突然就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忽然从车子里抽出来一把武士刀，往对面那个人头上砍过去，血一下子就溅起来了……”
“被砍的那个人看着高高大大的，壮得像熊一样……嘶，我看到他被砍之后还能去夺刀……”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那两个人就全都不见了……”
第二天酒醒之后，因为新闻完全没有相关报道，富川先生就把这当成了酒后的幻觉——同时，作为一个画师，他又觉得当时看见的场面“带着一种十足的血腥的美”，非常有震撼力，所以就凭着记忆画出来了，还把完成之后的画作挂在自家酒吧的墙上，每逢有客人注意到，就要隆重介绍一下自己这难得的“酒后的灵感”。
……
……也许是她太过于疑神疑鬼了。
喝酒喝太多了然后出现幻觉，这种事多少也是有的吧？
久美子自己都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她一连在几处地点都毫无所获，所以就忍不住焦躁起来，不管看见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要硬把它和这件事扯上一点关系。
仿佛只有这样、只有查出点什么来，才能证明她不是个无能之辈一样。
但……
如果是经常如此也就算了，可按那位富川先生的说法，他平时并不算是一个嗜酒的人，这一点他的那些店员们也认同，只不过——“毕竟家里面就是开酒吧的嘛，所以富川先生难免……呃，有时候是会喝上一些。”店员们耸着肩膀这样说，“他喜欢自己调鸡尾酒，吉普森、金菲士，吉姆雷特。比那一天——啊，我是说，就是富川先生特意去找伊藤幸子小姐的那天，喝得更多的时候其实也不少呢。”但他在此前、此后，一直都没有再产生过类似的“灵感”。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他对那唯一的一次这么念念不忘，见人就要说上几遍。再加上日本桥码头同样处于“东京站附近”的地理位置，以及……那个让她很在意的、“在空地上突然出现……一瞬间就不见了”的描述……
就当她是在疑神疑鬼好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去想。
如果那不是醉酒后的幻觉，如果富川先生在那天真的看到了那个场景——或者，干脆直白一点地说，如果那其实也是最近这一系列“灵异事件”中的一起……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久美子想，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无论她怎么查，都无法从这些车祸和诡异事件中找到哪怕是半点的头绪了：因为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记录，第一起位于八重洲一丁目的车祸是发生在今年的四月中旬，此后，一连串类似的车祸接二连三地发生，再之后，由于警方的调查不利，情况迟迟没有好转，车站附近开始逐渐频繁地传出“看见了幽灵”之类的流言……她原本一直以为第一起车祸就是这所有事件的起始点，而调查……也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
可富川先生看见的那一幕，是发生在去年的十月底——远远早于第一起车祸发生的时间。
所以，如果那一幕……如果那也是“幽灵”之一，那就意味着从一开始，她的调查方向就错的，当然不会得到正确的结果了。
……真是，好气人啊。
久美子在心里微微露出苦笑，但也没有感觉很气馁，她从玩具店后面的小巷里走出来，一边快速地回忆了一下之前记下来的那张标明了各起车祸和事件地点的地图：无论如何，必须先去码头那边确认一下情况——而且那里的话，其实离平野同学所说的那个……看见了一条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巷子的日本桥地铁站，还有发生了第十一起车祸的锻冶町也很近。等去过了码头之后，说不定在那两个地方也能有所发现。
……
不过，她确实是忽略了今天车站附近还有泽纳德乐园的角色游*行这回事。
……不，也不能说是忽略了，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在意吧。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游乐园这种地方，也不会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只知道在游*行的队伍经过的时候，一些相关的道路会暂时封闭，沿途会有一些带着小孩子的家庭在道路两边观看，也就是这样而已——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明明游*行的队伍还没有到来，但附近的几条街上都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等待着观看游*行的人潮——基本上都是一些兴奋的年轻人：挽着手臂的情侣、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声说笑的中学生。很多人手里都举着有拍照功能的手机，在街边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也有一些人带来了专业的摄像器材，甚至夸张地架起了三脚架和反光板，他们一边调试着手中的镜头，一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等到游*行开始以后自己应该站在哪个位置才能拍到足够好的相片。
久美子小心地从这些拥挤的人群之间穿过——顺便躲开了几个迎面跑过来的小孩子，还有两个染着一头黄发、耳朵上戴满了耳钉的国中生。其中一个手里举着一盒吃到一半的章鱼烧，深褐色的酱汁在闷热的空气中顺着盒子的边缘往下流淌，一直流到了他的手上。宽阔的树荫下，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站在十字路口边等待着红绿灯。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坐在父亲的肩头，十分开心地从父亲手中接过了一支淋满了巧克力的甜筒冰激凌。
久美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对父女身上，半晌，她抿起唇，有些释然地笑了一下。
在遇到凉子小姐之前，她也曾经见过类似的场面——在那噩梦般的、改变了自己原定的命运的那一天，在盛夏的游乐园，九岁的自己站在那架高高的摩天轮上，透过冰凉的玻璃，也曾看见过一个像这样的、开心地从父亲手中接过冰激凌的女孩。
当时……
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大概是觉得很惊奇，很羡慕，原来拥有父母的孩子是这样的，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生活在这样明亮而又温暖的世界里——但同时，也感到了一点此前从未有过的酸涩和委屈……或许也有过那么一点怨恨吧，因为这一切她都没有。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已经不羡慕了，也不会再感到委屈和难过，因为——
砰——！！
尖锐的刹车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玻璃的破裂声。久美子猛地回过头，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撞上了路边的隔离栏。刚刚那位站在路口等信号灯的母亲正在对着丰田凹陷下去的车头尖叫，她跌倒在人行道上，一条手臂死死地护住婴儿车，另一只手则颤抖地指着汽车前轮的位置。
“人！”她喊道，“刚才——！刚才那里有个——”
久美子心中一沉，她拨开聚集在周围的人群，几步赶到丰田车旁边，蹲下*身子去查看那位母亲所指的位置，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咦？可是——”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久美子撑着损坏严重的车头慢慢地直起身，向四周看去。
……
丰田车的司机在众人的帮助下从驾驶室里爬了出来，脸色煞白地站在一边——他的额头磕破了，血顺着脸颊淌到了下巴上，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不断地颤抖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物。
“先生？”
久美子从包里拿出手帕递给他：“您不要紧吗？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最好还是——”
“武……武士……是武士亡灵！”司机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嚷道，“绝对错不了——绝对是——那个是武士的亡灵啊！”
“……什么？”
“武士啊！拿着盾牌的！整整一队人！——肯定是那些在古时候的武士的亡魂显灵了啊！——你不相信吗？是真的啊！他们刚刚就在我车前面，看不清衣服和脸——千真万确——”
“那个，其……其实我也……”
那位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小声说道，她把因受到惊吓而哇哇大哭的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紧紧地搂进怀里，一边后退了几步，显然还惊魂未定：“虽然……只是一个很模糊的黑乎乎的轮廓……但，但是刚刚那里确实是有人……”
“我好像也看到了……”
“对吧？”
“虽然我觉得不太像武士……但确实是有人吧？而且还是好几个……”
“那现在又没有了啊？”
“鬼！真的是鬼啊！”
人群中零星地响起附和的声音，像是石子投进湖水，激起一层层不断向外扩散的涟漪，最终化为一片喧嚷的浪潮。
只是这么几分钟的功夫，聚集在街上的人就已经明显增多了。一辆闪着红□□光的警车停在人群的边缘，几位穿制服的警察从车里走出来——差点被一群化着深色晒伤妆、叽叽喳喳地举着自拍相机的涉谷系女孩们撞翻——对着手里的步话机大声地说着什么，然后一边按住头上被碰歪的警帽，一边努力地想要穿过汹涌的人潮来处理车祸造成的拥堵。
与此同时，街道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起先还很模糊，不一会儿就变得越来越响，里面还夹杂着一阵阵嘈杂的欢呼和孩童快乐的尖叫——是那支童话游*行的队伍正在缓缓地向着这边走来，最前方的是人鱼公主，坐在贝壳形状的花车上，两边跟着圆滚滚的海鸥和龙虾丞相。她笑容甜美地向街道两旁的人群挥手，一头鲜艳的红发盘成了硕大的发髻，珊瑚发饰映衬着脸颊上的鳞片，长长的尾鳍在阳光下闪耀着珠贝般变幻莫测的光彩。
……只是，想要在这么密集的人群里找到什么线索，可能也要变得不太容易了吧。
久美子的目光扫过街角，忽然她——非常短暂地——愣了片刻
不远处，两个看着不过六、七岁的男孩从一家漫画书店里一前一后地跑出来，他们怀里抱着一堆闪亮的贴纸，快乐地想要钻到人群的前面去看那些走在游*行队伍中的童话角色——其中个头稍微矮一些的那个孩子长着一头凌乱的卷发，在阳光照耀的街角，久美子看见他跑动的身影忽然间就变得透明，像是马上就要消散在明亮的日光里——但不到片刻又重新凝实了起来。
就像幽灵般轻盈而虚幻。
久美子避开人群，又穿过两条街，才追上了那两个孩子。
“你，等一下。”她说，伸手按住了男孩的肩膀。
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变了。
天色暗下来，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她站在一条繁荣而又寂静的街道上，四周空无一人，头顶的天空像大理石一样阴暗，乌云缓慢地翻滚，仿佛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街边的每一家商铺门都敞开着，但里面既没有顾客，也没有店员。距离最近的一家咖啡店里桌椅散乱，不少桌子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餐点：翻倒的白糖罐，几乎一口未动过的咖啡，还有残缺不全的牛角面包和草莓奶油三明治。压抑的空气中仍然漂浮着咖啡和奶油混合在一起的香气。浅色的瓷砖地面上随意地扔着一件原本应该是属于某位在这里工作的店员的、深橘红色的制服围裙——就好像不久之前还在过着普通的日常生活的人们不得不在一种异常仓促的情况下摒弃了这里，很远的地方隐隐地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警笛、以及步话机和扩音喇叭的声响。
但转眼间，这诡异的一幕就消失了，眼前还是拥挤的、对着游*行队伍欢呼的人群；白雪公主拖着宽大的裙摆，用戴着蕾丝手套的双臂比出一个大大的爱心，头上红色的蝴蝶结发箍在亮蓝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刚刚那场车祸发生的路口，警察终于越过了人潮，正在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司机，一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幻觉吗？
被她拉住的那个男孩子困惑地抬起头，看到久美子的脸色，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大姐姐？怎么了？”
“你刚刚……”久美子的声音有些艰涩，”没看到什么吗？”
“看到什么……”男孩看起来更困惑了：“是说游*行吗？我们刚刚想去前面看阿拉丁……”
“咦？翔太……啊，”另一个孩子发现朋友没有跟上自己，也一脸关切地跑了回来：“这位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久美子定了定神，松开了按住男孩肩膀的手指，勉强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
她忽然突兀地停住了话头，转头往不远处的一条相对僻静的窄巷里看去。
她刚刚，好像听见……
“大姐姐？”
久美子皱起眉，一把将两个孩子推向了身后。
“你们两个离远一点，”她简单地说，“这条街不太对劲。”
……
相较于外面热闹的街道，小巷里很冷清，几乎没什么人，两边是稀疏的花木和沾满泥灰的砖墙。印象中，这条路应该是通往一座已经废弃的神社——因为前一段时间确定了将来要在东京举办第二次奥林匹克运动会，好像有打算要把这个已经没有人会来的神社拆掉，改建成游泳馆之类的设施。
久美子沿着那条用方形的旧石板铺成的小路往巷子深处走去，中途拐了一道弯，下了三级台阶，然后——
一个臃肿的人影踉跄着从长巷尽头的拐角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用双手拼命地撕扯自己的脖颈处。久美子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这人穿着不伦不类的小丑服装，脸也涂得惨白，并且——身上绑满了炸*弹，就连脖子上也戴着一个怪异的金属项圈，上面有一个很小的电子显示屏。
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剩下十五秒。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嘴里发出一连串嘶哑到难以辨认的哭嚎，脸上涕泪纵横，一边更用力地撕扯着那个项圈，眼泪从那张涂着厚粉的脸颊上爬过，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居然诡异地真的有了一点像是“哭泣小丑”的模样。
“我不想死”——久美子勉强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这个短语。
被某个歹徒绑上炸*弹、试图制造恐*怖袭*击的受害人……吗？
——毕竟，看那身小丑的服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今天的主题游*行啊……
久美子的喉咙一阵发紧，心脏重重地往下沉了下去。
在她说“这条街不太对劲”的时候，她没有预估到是这么极端的情况。
无论如何，她想，总得先把这些炸*弹拆下来。
但……
她做不到。
久美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倒计时还有十几秒，这是完全不留余*地，怀抱着一定要炸*弹爆*炸的意图了——如果玛丽安在这里的话……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怒火涌了上来，一直以来，她想，一直以来她都最不想输给那两个人，玛丽安和露西安。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玛丽安——作为武器与机械方面的天才，她应该不会被这样的把戏给难倒吧？说不定一下子就能轻松地解决了。然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她，对炸*弹之类的东西完全不了解，别说拆*除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甚至连那个男人身上绑着的究竟是什么类型的炸*弹都分辨不出来。
如果时间还够的话，哪怕只给她二十分钟，她也能先制服这个人，然后再考虑办法——或者干脆报警通知警视厅……
现在这个也不必说了。
按她的了解，发生了这种情况，一般——从通知警方到机动队赶到现场，最快也需要七分钟。而现在那个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十秒，就算机动队的警官们忽然之间拥有了可以瞬移的能力，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把这么多的炸*弹全部拆掉。
那么，该怎么办？
现在就立刻跑出去示警、让所有人都远离这一片区域吗？
……不行。
久美子沉默地注视着那块小小的、已经倒数到八秒的显示屏，因为今天的童话游*行，此时此刻，至少有数百近千的人聚集在咫尺之外的那条街上——八秒钟的时间够干什么？能让大家跑出去多远？如果她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跑出去大喊，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吧？就算不提这个，就算所有人都马上就相信她，“这里有一颗只差几秒就要爆*炸的炸*弹”的事实也一定会引起恐慌，有极大的概率……不，应该说，是绝对会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的。
……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不断逼近的时间和男人绝望的哭嚎——以及从外面街道上传过来的热闹的喧哗声中，她想到她的手段，想到她已经许久没有再用过的能力，还想到了她所经受过的那些训练，它们就像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刀剑，静默地陈列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等待着使用之人前来挑选。但是……不行，都不行。久美子感觉到她的指尖发颤，思绪乱成一团。八秒钟，这个时间，她做不到拆*除这些炸弹，也无法让倒计时停下来，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只有一样是确凿无疑的。
她不能让这个男人带着炸*弹冲到外面的街上去。
那应该就是做下了这件事的歹徒的目的吧？——让这个人就这么跑出去，然后炸*弹在游*行的人群中爆*炸……
而且，这个位置也很不妙。
从这条巷子走出去，对面就是一整条美食街，而入口处的那家定食屋——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今天早上，自己在吃早饭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煤气公司的人刚刚给那家定食屋更换了整整五个五十公斤重的丙烷气瓶，如果炸*弹*爆*炸的范围波及到了那里的话——恐怕这半条街都会在顷刻间就化作人间地狱吧。
所以……
只能——只有这么做了。
——五秒。
久美子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侧身挡住了小巷的出口。
她得把这个人拦在这里才行。
——三秒。
“站在那里别动！”她厉声道，一边警告般地抬起了右手。“不准动！——不准再往前了，否则……”
她没能把那句话说完。
……
在倒计时清零的一瞬间，久美子看见那人脖子上的项圈爆出火光，看见他惨白的、在强光中破碎变形的脸，还有那双大睁着的仿佛仍然在流泪的眼球。
对不起，她想，我想过要帮你的。
可是……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梅拉·罗特里奇在轻井泽召开宴会这段剧情来自《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薄》第七部“雾的访问者”，其中梅拉在宴会上说的这几句台词……小说原著里就是这么写的，甚至还有几句更疯的（……）就不复述出来污染大家眼睛了……
……
对不起，久等了QAQ 我没想到这章这么难写，我以为这点内容6000字就能写完QAQ
其实现在这章也还有几处不满意的地方（包括之前萩原出场的后半截也是），但暂时改不出来了，我先睡一觉再说QAQ
之后大概先尽量保住一周两更的频率吧……状态好的话可能可以一周三更QW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