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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夕阳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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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Ken震惊的看向老板:“啊?”
“不是吧,新来的这么厉害?比予哥还厉害?”阿Ken立即脑补到了这一层。
要知道就算是杨今予在,也得配合老板两个人合唱来的,这新人居然能有这么高的评价,阿Ken跟着扫了眼楼上。
话正说着,有酒客点唱,要听夕阳之歌。
这首改编自日本原作《夕焼けの歌》的曲子在国内有两个传唱度更高的版本,一首是梅艳芳的《夕阳之歌》,一个首陈慧娴的《千千阙歌》。
谢忱不太喜欢前者,太过沉重,像是生命的谢幕。
他不喜欢抓不住生命的流逝感,无论是对时光,还是对身边的人。
宋娴一开嗓,几乎全场都安静了,连阿Ken这个话多的也静下来欣赏这段来自上世界陈旧的旋律。
谢忱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凝重。
不知从哪摸出一副墨镜,戴上后溜出了酒馆。
外面还在落雨,谢忱站在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倾斜到他肩上,都毫无察觉。
“怎么不进去,不冷吗?”身后忽然有人问。
谢忱回头。
姜司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
只穿着里面的米色内衬,发梢有被打湿,整个人蒙了层水雾。
脱掉皮革外套的男人看起来颜色更寡淡些,眉眼也淡,身形清瘦,不像三十多的人。
谢忱方才办入职时已经看过了姜老师的身份证,居然都三十三了。
归还身份证时,他作为老板用世俗标准打量了姜司南,怎么会有人都三十多了还混成这个鸟样?
连个房都租不起。
明明琴技不俗,该是各大乐团抢着递饭碗才对,居然沦落到来酒馆驻唱,这种与自身价值极度不对等的情况,要么是运气差,要么就是人品差了。
但作为谢忱本人,对方是哪一种他并没有探究兴趣,只一瞬就没劲的抛到了脑后。
“东西整理完了?猫呢?”谢忱勾下墨镜问。
姜司南点点头:“猫睡了。今予留下的东西我没动,万一他还回来拿呢。”
“嘁。”
“宋太太的嗓音很漂亮。”
姜司南自动忽略掉谢忱那意味不明的嘲弄,捡了好听的说。
他的确是被外面的歌喉吸引出来的,那声音有种被留声机过滤后的美妙。
谢忱听过太多这种客套的夸奖了,司空见惯“嗯”了一下。
还补了一句:“不仅是嗓音漂亮吧。”
“你的音色和她很相似。”姜司南这样评价。
谢忱这才纳闷地拧起眉毛,指了指自己:“我?我是男的,又不是娘娘腔。”
姜司南:“不,你误会了,我是说歌声里的韵味。”
“你听过我唱歌?”
姜司南又掏出手机,翻了段视频。
谢忱眼皮及不可查跳了一下,连眉尾那道被眉钉遮盖的疤都变得生动。
好,又是杨今予发过去的,高中时在音乐节上演出的录像。
“你还有多少这种黑历史,要不全拿出来吧。”谢忱表情一言难尽。
姜老师眼帘微垂,偏棕栗的瞳色被睫毛遮掉一半。
“没有更多了,就这些。”
算图穷匕见,他轻声说了实话:“我总得知道我的琴后来在你们手里被发挥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没过多久乐队就解散了,你看到这场是最后一次登台。”
谢忱从来不知道委婉,净挑扫兴的实话。
“......这样啊。”
“嗯。”
“那谢同学后来还有练琴,好好使用它吗?”
谢忱听了这话,转过去看人。
他比姜司南要高出半个头,临下凝视,压迫的意味怎么也盖不住。
那双从小被戾气浸泡的眼睛虽说这几年被温养出了“还算乖”的假象,但认真盯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乖张不驯的味道。
“抱歉,我跟你们不一样姜老师,我没什么音乐梦要追求。”
谢忱走远一步,没有刻意去收敛坏心情。
杨今予总吐槽他,你是刚杀了人回来吗,能不能找墨镜遮一下。
他没戴回墨镜,而是插在了领口:“还有,我不叫谢同学,也别把我当成你那些好学生。”
姜司南抬手“诶”了一声,没叫住擦肩过去的谢忱。
他乡遇故人,本来是想尝试找谢忱叙叙旧的,他想了解一下后来不再教琴这些年,孩子们都发生了什么。
但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如这些年他所打听的一样,谢忱是那个乐队中最锋利的爪牙,不熟的情况下找他聊天,属于自找没趣。
谢忱回到酒馆,宋娴已经唱完了,刚下台。
他边走过去,边扯下身上的外套,不由分说给宋娴披上了,裹得严严实实。
宋娴抬头打量儿子,伸手抹平他紧皱的眉头:“点解唔开心?成日皱眉。”
谢忱小声嘟囔:“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看你。”
“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怕人看啊?”宋娴笑。
“麻烦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谢忱咬牙切齿,明明是表达爱,却像条张牙舞爪的恶犬:“你唔知自己好靓呀!”
“呀仔会嘴甜了喔,多讲些。”
“嘁。”
谢忱扭头招呼阿Ken,阿Ken会意从调酒台后面取出宋娴的包包和一双运动鞋。
宋娴被儿子按着肩膀坐下,谢忱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单膝跪地,抬起她的脚腕。
“今晚我不回去,请新人吃个夜宵。”
他随口就编理由,一边摘下宋娴的高跟鞋,看到宋娴脚踝被磨红的痕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医用创口贴。
宋娴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抹愁绪:“嗯,是该请的,那孩子看着踏实,可以长期聘用。”
那孩子?谢忱怪异地瞅宋娴:“你是不是没问他年龄?”
“看起来和小鱼差不多呢,都是小靓仔。”
谢忱:“好吧。”
宋娴低头看儿子,忧虑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多了分母性的温柔,少了方才在舞台上的明艳。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小鱼走了,你不开心,”
“我没有。”
“心里难免会有落差,但不要因此欺负新人。”
“......我没有。”
姜司南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
眼前这个动作轻柔、给母亲系鞋带的男生,哪里还有浑身戾气的样子?
姜司南都要以为刚才在外面是错觉了。
谢忱就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扭头叫住他,大声问了一句:“姜老师,我有欺负你吗?”
姜司南被问的一愣:“嗯?没。”
“你看吧,没有。”谢忱转回去对宋娴说。
他站起身,像是有意要说给谁听,调门是拔高了的:“待会儿请你吃宵夜。”
姜司南摸不着头脑:“不用了,我来时......”
谢忱瞪了一眼,眉毛生动地向上挑。
姜司南福至心灵地看懂了,鬼使神差改了口:“好啊,多谢。”
就这么着,姜司南莫名被谢忱的眼神绑架了,一同随他出门送了宋娴,直到把人送到车库。
从地下车库返回酒馆,谢忱一改方才的乖顺,又变回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谢了。”他说。
姜司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尴尬地找话:“你和妈妈关系真好。”
谢忱嘲弄地一哂:“也就那样。”
“......”
姜司南突然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他对谢忱这个人,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说来惭愧,如果说世界上除了离谱乐队,还有一个外人对谢忱的少年期了如指掌,那非姜司南莫属。
出于私心,姜司南当年没少用各种渠道去了解过那个接手了他的琴的少年。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不甘心的变态,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窥探了对方所有底细。
用他学生的话来说,你离成为他知音,就差认识了。
他知道谢忱是香港出生的小孩,家庭原因,早年被留在了内地和并不熟悉的父亲一家生活,说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
小小年纪就被迫与生母分离,熬了十年才回到香港团聚,这期间滋生了多少陌生与彷徨,恐怕只有当事人如鱼饮水。
他轻飘飘一句“关系真好”实在不该。
时间是个残忍的东西,谁又知道这隔着十年的其乐融融,有几分是做给人看的呢?
姜司南想到这儿,就更尴尬地说不出话了。
幸而谢忱是个浑身冒丧气的冷淡家伙,不怎么与人交流,于是一路沉默着走回了酒馆。
酒馆准时打烊,只剩零星的醉酒客东倒西歪退场。
服务生在收椅子,调酒师擦着杯子。
姜司南就要上前帮忙,他新来的,眼里不能没活儿。
刚迈出两步,背后的衣领却突然被人拽住,谢忱把他扯到了背后。
“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
服务生冲他笑:“予哥在的时候就不用做这些,你也不用啦,先去休息吧。”
而调酒师阿Ken驳了一句:“这是给予哥的特例,后面人也要沿用吗?”
听起来语气明显带着小情绪。
姜司南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位调酒师了,明明刚才来面试时,对方还很欢迎自己的样子。
他无所适从地挽挽衣袖,恰好脚边就放着扫把,姜司南弯腰去拿:“没关系的,多一个人手能快些下班。”
谢忱瞥过来一眼:“放下。”
姜司南可不想一来就跟同事产生嫌隙,好脾气道:“没关系啦,一点小事,顺手而已。”
谢忱索性上手,把他刚拿起的扫把夺走,厉色看人。
“刚答应的事忘了?要去就快点,我饿了。”
姜司南脸上空白了一秒,心说那不是演戏吗?
服务生审视夺度走过来,在姜司南肩上拍了拍:“好啦,你快去同忱哥吃宵夜,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仗着姜司南听不懂,调酒师阿Ken在后面加密通话:“你知唔知大佬因为佢要封麦!”
服务生扭头给了阿Ken一记眼刀,阿Ken才不情不愿道:“是啊是啊,吃多点。”
这几个人斗法,姜司南被架在那不上不下,也只好抱歉地朝他们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好。
谢忱抓起吧台的车钥匙,眼神示意姜司南跟上。
姜司南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自己的新工作或许不会如想象中平静了。
酒馆内似乎有许多秘密,正悄然向他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