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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定亲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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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中空着的院子也就只有萧不言的墨竹苑周围的几个。王氏依言将萧景姝换进了梅居,还不忘自责几句思虑不周,忘记七娘身子不好不宜住在湖边上。
其实她先前倒考量过湖边是不是冷了些,可云水居这处院子是府中空着的最好一处,且又不是烧不起碳取暖,便没再改动。
萧二老爷休整两日后仍要回琅琊祖宅,萧景妍却要留在金陵——萧成安打算再在金陵给这个侄女张罗一门亲事。
于是王氏又将萧景妍安排进了紧挨着梅居的凌霜阁。
让这都初来乍到的姐妹二人作个伴罢。
萧景姝站在梅居的院子里,眉目欣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梅居的屋子比不上云水居宽敞,院子倒是不小。不同于恪敬公主府清一色的红梅,这里足有红、白、黄三色梅树,因布置得好,也不显得杂乱,反而比只有一色更显活泼。
“我原以为云水居已是极好了,没想到这梅居更好。”萧景姝含笑看向王氏派来的近身丫鬟,“病久了,总爱多看些花儿草儿的,劳烦姐姐先替我谢过母亲。”
那丫鬟见她面上喜欢不似作假,心里头暗暗送了一口气:“娘子喜欢就好。府里暖阁常年养着些名贵花草,待我禀明了夫人后便送个单子来,娘子挑些喜欢的赏玩。”
防身的东西,这不又弄到手了么?
萧景姝眉眼弯弯,心道虽不知为何突然换住处,但换得委实是好,不然都没有理由弄这些来。
若擅自开口讨要传到了萧成安耳朵里,不知他又要怎么揣度呢。
今日太阳好,是以并不算太冷。用过午膳后萧景姝便命人在梅树底下支了个摇椅,裹着披风抱着手炉懒懒地晒太阳。
她的虚弱是用猛药逼出来的,如今药效渐渐消退,又一直饲喂乌梢,身子已在转好。此时这么一晒,更是骨头都酥了,竟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似乎听见了院外有人声与脚步声,她又强撑着睡意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萧景妍带着几分惊艳的目光。
“是我来的不巧。”萧景妍看着懒洋洋如波斯猫一般的七妹,微微笑道,“想着还没见过七妹,便匆匆赶过来了,未曾想七妹竟在小睡。”
这应当便是昨日到的萧家二娘萧景妍了。
萧景姝在剑南时,曾偶尔听辛渡提及过武宁节度使的夫人萧景妍是个颇有本事的女郎,因此天然对她带了两分好奇与好感。
“二姐说的哪里话。”萧景姝起身请她进屋,“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先去拜会姐姐才是。”
一个人的脾性,是很容易透过谈吐流露出来的。
譬如萧景妍说起自己常居的徐州,总会不自觉提一句百姓今秋的收成,哪里受了灾,总让萧景姝恍惚忆起自己同辛氏诸人闲谈的时候。
是个很通庶务的人啊。
萧景姝在萧景妍离去时看着她的背影沉思。
所以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却通过和离离开了自己经营已久的地方,是出了什么事么?
又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是小桃。
她递上了一张烫金的帖子:“恪敬公主请娘子明日到府上一叙。”
……
萧不言没有想到,行针的地方没有选在他的侯府,也不在卫觊的郡王府,而是定在了恪敬公主的府邸。
“今日母亲请了七娘过来。”卫觊慢条斯理道,“正巧让李太医给你行完针后再给七娘诊一诊脉,省得来回跑费时费力。”
萧不言的眉眼有些沉郁,卫觊瞥了他一眼,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我知道你还有疑心,可我难道要因你那荒唐猜测另择他人么?倒不如就定下她,以免你真做下错事。”
卫觊清楚萧不言不是个会夺人妻子的人,只要七娘与自己定了亲,他定然会将一直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
时日一久,自然就忘却那些怀疑了。
如今定亲算不了什么,他一时半刻又成不了亲,至少要在陛下驾崩白日后。
萧不言心道,这期间足够他查出七娘到底是不是皎皎了。
提着药箱的李太医清晨刚给昏迷不醒的中和帝号了脉,又匆匆赶到了公主府。
在打开药箱时,他的手顿了顿,还是拿起了卫觊昨日交给他的那卷银针。
银针应当被处理过,带着一股极其浅淡的药味以及……血腥气。
还有那套附带的针法,路数着实有些野了。若非昨夜试过后知晓确实有用,他简直要疑心这是哪个不通医理的人胡编乱造的了。
“老夫手中有一门偶得的驱毒针法,想给君侯试上一试。”李太医道,“若不起作用,再行素问九针。”
萧不言微微颔首:“开始罢。”
……
恪敬公主仔细打量着萧景姝的眉眼。
其实卫觊自剑南回来后便给她看了萧景姝的画像,彼时她已确认这个孩子的确是皇兄和韦蕴的女儿。
可此时她的模样又变了一些,容颜上父母的影子淡化了几分,只一双含情眼昭示着无可辩驳的宗室血脉。
萧景姝已经习惯了各色各样的人打量自己容貌的目光,神色如常地对恪敬公主行礼:“殿下。”
恪敬公主亲手为她倒了盏茶,凌厉的长眉微微挑起:“你尚且唤子望一声表哥,却不愿唤我姑母。”
不知是否是因这十余年缺少母亲陪伴,萧景姝在面对辛随、恪敬公主这般的长辈时心中总会更放松几分,语气也显得亲近。
“倘若我不是郡王的表妹,他怕是不稀罕同我说几句话的,所以我一直唤他表哥。”萧景姝言辞恳切,“但我不希望您是因我是您的侄女才见我。”
“那你希望我是因什么见你呢?”恪敬公主反问,“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儿媳?太女卫首领的学生?还是我的一个故友之女?”
她刻意没有提及韦蕴的贵妃身份,只说她是一个故友。
一个半生零落、身不由己的可怜故友。
没有等萧景姝回答,恪敬公主便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了。”
她低头给自己续了一盏酒,凝视着黄金酒樽中摇晃的酒液:“你不想当卫家人,不想嫁给子望,甚至不想当太女卫的人。”
的确是辛英提及的“乌皎”的性情,脑子是灵醒的,但没有什么大志向。
“其实你想了什么,又想做什么,完全可以告诉心姐。”恪敬公主的声音被烈酒烧得微微嘶哑,“我听辛英说,她颇为疼爱你——且她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萧景姝垂下眼睫:“我知晓老师疼爱我,可世事却告诉人亲友师生之情谊在权斗面前皆如草芥,既如此,还是不赌那份疼爱有多重了。”
“且即便老师懂得我心中所愿,不会拿我的身份做噱头,太女卫中其他人却不一定。”萧景姝苦笑一声,“总有人想将我架起来的,可我是个自私怯懦的人,只想平平淡淡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看得的确清楚,太女卫中有不少这样的人,越年轻的,心中一定要拥立女主的信念就越重。因为她们就长在一个女人做主的地方,丝毫察觉不到外界的人对此有多抗拒。
恪敬公主心道,路要一步一步走,至少卫觊脑子里没什么女子无用的迂腐念头,反而觉得要做的事太多,无论男女都须得派上用场。
恪敬公主吐出了一口酒气:“听起来你是想让我帮你达成所愿,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的神志依旧冷静:“你的确是个合适的人,天然维护卫氏皇朝,不用忧心日后外戚乱政。虽无权欲却有良知有脑子,当你最终不得已站到台前时,还是会替女人们去争。”
以及最要紧的一点,子望瞧着是真心有几分喜欢她。
无论这喜欢是因为容色,还是因为从萧不言手中赢下一局的微妙胜欲,亦或是其他缘由——
在日后帝后间的博弈中,这一点真情能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我没想让殿下帮我这个。”萧景姝毫不在意道:“我只想让您能够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在郡王救出我阿娘后接她到您身边,给她一个顺从本心选择去做什么的机会。”
卫觊身边的人太多太杂,不知哪个又会因阿娘的身份生出什么利用的心思。可恪敬公主至少看起来是真的有几分心疼阿娘。
恪敬公主眸光微动:“仅此而已?”
“是。”萧景姝微微一笑,“仅此……而已。”
……
萧景姝踏出恪敬公主的房门时,发上多了一对宫廷御制的金步摇。
这代表着“婆婆”对未来“儿媳”的满意。
一直候在外头回廊上的小桃见状颇为欢欣,而谷雨神色却很是平淡。
除去她们,另有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见她出门后便迎了上来:“郡王殿下也想见一见娘子,娘子这边请。”
而后她又转身对已经跟在了萧景姝身后的谷雨和小桃道:“两位姐姐还请止步。”
谷雨眉头微蹙,却因此时是在公主府,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抬头看了一眼萧景姝。
看着有些忐忑,很正常的反应。
她记下要将此事禀报卫觊,而后便任由萧景姝去了。
萧景姝到时,卫觊正斜靠在太师椅上听李太医禀报方才行针驱毒的疗效,见她进来,他抬了抬手示意李太医住口:“其他事待会儿再说,先给七娘子诊一诊脉。”
这是宗室娶亲前的必备必备之事,除此之外还要相面——钦天监的相师如今就站在他身后。至于八字,早已经合过了,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萧景姝不明白为何突然要诊脉——是看自己近日病殃殃的,怕自己活不到与他成亲的时候,让他落个克妻的名头?
不过诊就诊罢,寻常人想让太医院院首听个脉都没机会呢。
这般想着,萧景姝便坐到了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将衣袖向上捋了两寸:“有劳李院首了。”
李太医在宫中几十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可仍旧被萧景姝的容貌晃了下眼。
他从药箱中拿出一方锦帕,隔着锦帕搭上了萧景姝的脉搏,片刻后又让她换了另一只手。
“娘子想来是胎里不足,底子虚,这些年一直用药调理着。”李太医回禀卫觊,“只是长年累月下来,体内积了一些药毒,不过并不妨事。”
这便是于子嗣无碍的意思了,卫觊颔首道:“都退下罢。”
站在卫觊身后默不作声端详萧景姝的相师也一同退了出去。
她今日穿得素净,愈发衬得鬓发间的一对金步摇惹眼,不过却并不突兀。
美人么,本就是要用华服珠宝来衬的。她都没怎么盛装打扮过,实在是亏欠一副好皮囊了。
他在心中思忖着日后要多搜罗些珠宝,嘴上只道:“若无什么意外,两日后就要定下亲事了。”
萧景姝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我进门时,似乎听李太医说萧不言已经无碍了?”
“确实无碍了,人都已经走了。”卫觊笑得有几分古怪,“也不知表妹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我听李太医说你送还的那副针上,隐隐有血腥气。”
他原本以为她会给张药方,孰料竟是这种法子。
用自己的血虽然见效快,可终究瞒不过经验丰富的太医。萧景姝微微侧首,难辨真假道:“用的就是我的血——表哥要不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解了我给你下的毒?”
卫觊看着她刻意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眸色微暗:“表妹迟早会心甘情愿给我解毒的,我便不必费这个功夫了。”
“表哥说得没错。”萧景姝笑了笑,“等救出阿娘后,我定会让表哥如愿以偿。”
待她离去后,卫觊又将相师叫了进来:“七娘面相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相师迟疑了一瞬,才低声道:“娘子是个贵重命格,非寻常人能担待。只是桃花旺一些,子嗣缘……看着也薄。”
他清楚卫觊是真心想娶萧景姝,又找补道:“不过面相并非一成不变,成亲之后阴阳相合,运势也会随之而变。”
桃花么……美人总是有这个苦恼的。至于子嗣……
卫觊若有所思道:“你如今看一看本王,是不是也没什么子嗣福气?”
毕竟还中着毒呢。
相师额角冒出了冷汗,一句话也不敢出口,卫觊却笑了起来。
是了,两个人都子嗣缘薄就应在这毒上了,解了毒应当就没什么大事了。
这相师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
两日后,历阳郡王同御史大夫萧成安的女儿定下了婚事,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宫中,猜测陛下是否已撑不了几日。
而定下婚事的当天夜里,萧景姝又在萧家见到了公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