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关押 ...
-
夜深。
暗黑暗黑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光亮。
冬季的夜市向来萧条，现在又逢战事，政局混乱，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这白天热闹繁华的街市到了晚上便空余寒风刺骨的冰凉。只刮地树梢的枯叶纷纷扬落，店铺的篷布猎猎肆虐，连同这灯笼中的烛火也随着摇曳弥蒙。
“二太太，大太太还在大堂等您回话呢！”这声不轻不重的提醒让原本沉寂的灵堂一下得了些许人气。袅袅而燃的火烛随着窗缝里的细风，肆意的跳跃。
穿着暖棉长衫的管家见二太太仍跪在地上，正想再提醒一遍的时候，身后那扇虚掩着的木门被“吱”的一声推开。梁管家只觉得凉意嗖嗖地窜进身体，刺骨的寒。但仍规矩地向进来的小姐作揖。
“娘，”进来的女孩穿着麻质孝衣，从后面抱住了母亲的身体，同她一起跪倒在灵堂前。眼泪是抑制不住的下滚，滚烫的泪珠沿着脸颊缓缓滴落，印进开了裂的皮肤里，咧咧地刺啦疼。
“凤儿，是娘对不起你！”因为长时间的哭泣，二太太的声音带着沙哑。太多的伤痛埋积在心底，现在却被人一层一层的剥撕，那些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过往现在却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被暴晒开来，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暗伤，人性最最脆弱，最易击溃的薄弱点，被刨掘地血肉模糊，满目疮痍。
“你还这么小，”妇人脸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本来那双隐隐传神的媚眼如今被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黯淡无光泽。自从老爷死后，这个女人就像是抽去了10年光景般的衰弱。如今又被查出13年前的丑事，更是失了魂似的落魄。
“娘，我没事，真的，他们就是想要赶我们走，我们走就是了，再待下去不知道他们要编些什么龌龊事来赶人了！”13岁的小凤云虽然不清楚当年母亲出嫁前发生的事，但是从母亲惊慌失措的表情上知道，这不过是迟到了十三年的报应，只是这场报应来的不是时候。
扶着母亲到大堂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已经坐齐了，正襟危坐，穿着老式长衫，留着长辫子，表情严肃，迂腐。堂间很安静只有搁在中间的一盆炭火噼啪有声。
凤云和母亲跪在冷硬的石板上。一一向长辈们请安。
“妹妹，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不是没有感情，但是这次是关乎我们朱家的颜面问题，姐姐就是想留你，也无能为力了！”坐在正中的大太太着玄色对襟袄，同色的裙子，岁月的痕迹已爬满她的眼角，一双凌厉的凤眼虽凝着眉，诉悲情。但是凤云却看不出她的一丝怜悯。倒像极了落井下石的嘲弄。
小凤云捏着母亲的手，怯生生地抬头，想向长辈们求情，但坐于两侧的黑褂子都凝着神，听的仔细却不想插足，任大太太摆布。见到如今这般苍凉，小凤云只觉得他们母女两个被彻彻底底的抛弃了。
“姐姐，当初并不是我想嫁入朱家，是老爷他硬生生地从我未婚夫手上抢了去，而我那个时候也并没发现我怀了孕，当我想拿掉孩子时”带着哭腔，二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是老爷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小凤云只听得自己的心“轰”的一声崩塌，耳边嗡嗡的声音像被隔绝了般听不真切。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吗？为什么在母亲口中说出时候心会如此疼痛，就像被轰塌了般，整个身体被抽空了般的呆滞，愣愣的只有喉咙处传来的干涩感。
大堂中的气氛有些冷，突然倚着檀椅正欲饮茶的男人手上的杯子跌落。
碎声一地，清脆刺耳。
站在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收拾，气氛又像是拉回了原先的咄咄逼人。
大太太的颜面呈现厉色，两道细眉被挑的很高，“老爷走的时候并没留下遗嘱，你的话是真是假也辨不清，但是老爷和我从小长大，他是什么人？我明白的比家里头的每个人都要清楚。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他的女人同样要完美的没有尘瑕！”
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二太太是什么出生，朱家人自然清楚不过，不过是戏班子里唱戏的花旦。她能嫁到朱家自然是觉得她三生有幸，祖上烧了高香，今生能攀上龙凤。当初她唱戏在城里也算是个名角，上到彪猛大汉，下到幼龄儿童她都信手拈来，驾驭娴熟。更何况这区区一个小谎。
而大太太不同，她是名媛出身，大家闺秀，从小和朱老爷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大家都好像在心里拿定了主意，静等着二太太身败名裂，凌辱示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有胆做败坏朱家的名声的事，就知道这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凤云屏着气不敢出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不能哭，她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但是她的心还是泛着疼，针刺般的隐隐作痛。她曾经亲眼看到三姨娘因为受不了刑苦之熬而投井自杀。她咆哮着，疯子般地冲向了井口，也是个寒风瑟瑟的日子，风呼啦而过，而三姨娘却只穿了件白色薄衫，毫不犹豫地投入井中。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却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般的清晰。
“姐姐，我没有说谎，老爷当年承诺过我，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教养，他说过的，凤云就是他的女儿，比亲生女儿还要亲！”二太太已经嘶吼出声，空荡的大堂里这样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姐姐，你放过凤云吧，都是我的错，不关凤云的事，求求你放了她吧！”凤云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看到母亲的憔悴与心酸。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滑落。悄无声响地润进唇角，咸咸的痛楚。
大太太正想唤人把这母女拉下去的时候，从侧门进入的小厮快步走到中间，跪着便开始带着哭腔禀报。
“太太，上官老爷出事了！他……他……他被杀了！”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大堂里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混乱不堪。大太太当场晕厥。
“大太太！大太太！”
“快扶太太回房。”
“叫二少爷把上次的洋大夫给请来。”
“……”
上官英杰是大太太的生父，上朝旧官僚，当初也算是名门望族。没想到如今竟被杀害。
这消息来的及时，大太太昏厥过去后，无心管理二太太这事。他们被家法的事也被延后。
小厮把他们俩关进柴房，便锁了门。
黑洞洞的屋子，二太太牵紧了孩子的手，只听“啪”的一声，一簇火苗被燃起。
“娘，”凤云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笑着，眸子星星点点的莹着光。“我点着了，刚刚偷偷拿了支蜡烛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凤云拿着蜡烛往屋里面照了照，成捆的干柴整齐的排在一边，还有大堆的稻草勒成了垒堆在另一边。
“看来晚上我们不会受冻了。”凤云指了指那堆稻草，“也许他比床更暖和！”
但是她的明媚却没带动母亲的黯淡，她依旧沉着脸色，忧着眸子。
“凤云，你怪娘吗？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你！”母亲因为这几天哭丧，加上今天的声嘶力竭，她原本清脆圆润的声音变的干煸无生气。光听声音就觉得心伤。
凤云回了眸：“娘，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真的，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见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凤云拉过母亲的手：“上官老爷被杀，家里的丧事没办完，大太太身子又不好，还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办呢，她可没空来管我们。”
说完便想去打理那堆稻草，到底是要在这个地方住的，如今这样的状况看来，得过大半个月才会想到他们。
风从窗边呼啸而过，风很急，吹着窗楞不停的振动。在这样漆黑的夜里，这种声响尤为惊悚。
窗户纸失了胶，有风漏了进来，凤云用手笼着蜡烛朝稻草堆走去。
又阵疾风过，笼在手心的火苗摇摆不定，咻地终是灭了去。房间里即刻暗了下去。
凤云正想重新点火，只听到“叭”的一声，有重物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奇怪的声音。
凤云下意思的尖叫出声，凭着刚刚的知觉冲回母亲的身边，圈着母亲的身体，惊魂未定。房间里乌黑一片，木床哐当哐当的作响。
母女两个拥成一团，尖叫连连，泣不成声。喊破了嗓门外面依旧无人应答，柴房比较偏僻
是在朱府的最西北角，这样寒冷的夜谁愿意在外面把守，想来是偷偷溜回房睡觉去了，现在再怎么叫喊也都是枉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关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