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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造反(17) ...


  •   太阳高高地挂在穹苍之上,阳光并不炙热,只是明亮地照耀着下方一望无际的绿色。

      这是一片草原,一茬一茬的青草没过脚面,因为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雨,青草的翠色愈发清亮,风吹草动,隐隐约约在青草之下,好像还有什么在动作。

      一道身影从埋伏在挖好的沟堑的人背后一个个小心地俯身跑过,目光无声地搜寻着目标,对准了要找的那个人就挤过来,把原本待在此人身边的人挤到一边去。

      峥嵘瞥了一眼挤过来的人,他脸上青一道棕一道地涂着特制的颜料,头盔低低地压着前额,露出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人压低了声音道:“还好提前做了防雨的安排,东西没有受潮,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这是刘忠信家的次子刘骁,和她同是书院的学生,比她年长个几岁,从前两人不算相熟,自五年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了家中的嘱托便凑了过来,相处不久双方都觉得彼此对胃口,很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刘骁说完,峥嵘另一侧又冒出个人影,同样的军士打扮,同样的颜料一道道地涂在脸上,此人姓隋,是行军司马隋文彦的嫡孙,名叫隋钦。他们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如今峥嵘在军中任职,这二人都是她的副手。

      隋钦接着刘骁的话道:“此地已经是关外,人烟稀少,且不说大周人,放牧的契丹人也很少居住在此地,咱们对此地的天气不了解,突降大雨是谁也料不到的,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峥嵘笑笑:“好,我不放在心上,你们也别替我担心。”

      刘骁和隋钦各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出来伏击契丹的行队他们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的,尤其是少将军。节度使大人不知为何,总是对少将军抱有一种挑剔的态度,这几年来,无论少将军取得怎样的成绩,节度使大人脸上都不见太多的喜色,总能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些芝麻大小的毛病来。即使是从做父亲的要对儿子严格要求这个角度来看,这也实在说不过去。至少刘骁觉得,如果是他爹这么对他,他肯定觉得他爹对他有意见,早就闹翻了。

      刘骁觉得怀将军的态度讲不通,回去向他爹询问,他爹什么也没多说,只告诉他别多管。

      “旁人我肯定不多管,可这是少将军啊,是我主公。”

      他老爹悠哉地瞥他一眼,估计是在心里说“屁大点的人还知道操心主公了”,没等刘骁和他爹理论什么,他老爹就道:“别操心了,你们主公心里清楚着呢。”

      这一次与契丹作战,少将军请命伏击契丹的一队人马,果不其然又遭到了节度使大人的反对,斥责他是轻敌冒进不知所谓。刘骁跟在身后自己听着都冒火,可少将军语气只是淡淡,听不出丝毫怨言:“将军可给我八百人,事败,怀靖自领军法。”

      “五百人。”

      刘骁皱眉,这几乎就要砍去一半了。

      他刚要上前,身边的隋钦就微微侧身将他拦住,之后便听少将军道:“怀靖领命。”

      就这样刘骁跟着少将军加上小队人马共五百人奔驰昼夜最终在此地停下。

      此地已与云州相去百余里,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山丘上青草像欺负的绿色波浪,这里远离大周已是契丹的领地。

      两年前契丹换了新汗王,新汗王是老汗王的侄子,上位过程称不上和谐,这位新汗王联合草原的三个部落杀了老汗王的三个儿子,一气吞了他们手中的势力,上位之后又马上举起刀向之前观望的其他几个部落冲击,耗费两年终于将草原的八个部落一统,且不说八个部落是不是真的心悦诚服,能将分崩离析的契丹部落整合,也可见这位新汗王的本事。

      不过据打探回来的消息看,有本事的还真不是这位新汗王,而是新汗王的次子,耶律戈。据探子回报,耶律戈十分热衷中原文化,他的谋士中有好几位是大周人,而且此人不仅文学得出色,弓马也十分娴熟,兼之精通谋略,为人果敢,非常得新汗王的看重。契丹能再一次整合到一起,这位二王子功不可没。

      新汗王虽说已经得到几个部落的认可,但并不代表部落内的冲突是不存在的,当内部矛盾激化时,往往可以从外部得到解决,向云州发难,就是这位老辣的二王子给出的解决措施。

      这几年云州已经和契丹起了数次摩擦,自年初开始,形势变得更加危急,云州的几个将官几乎是日夜驻守在边境,朝中也下发了几次文书,命令怀崇济一定要守住云州,不止是云州,同样与契丹接壤的绥德也遭到了契丹的侵扰。

      外有异族侵略,内有强人起义,兼之各地藩镇蠢蠢欲动,大周是真的风雨飘摇起来了。

      朝廷难得像边关拨了几次粮草,虽是杯水车薪,到底聊胜于无。

      峥嵘这几年一直以一个英挺的少年人形象显示于人前,自与契丹交兵以来更是奋勇当先。她知道向怀崇济要人肯定要大打折扣,所幸就多要了点,果然八百人变五百人,但按她一开始的设想,三百人就足够。

      峥嵘看过地图,知道哪里是契丹军队最有可能行进的地方,小队的斥候探查出将会有一支押粮队经过此地。

      这支粮草押运队伍至少有五千人,她敢带五百人伏击五千人不是因为自信手下人人人可以一敌十,而是因为她手里有底气。

      这底气自然就是之前刘骁担心下雨受潮的东西——地雷。

      刘骁的声音中带着的笑意:“阿木合真是走运,这东西第一次用就教他撞上了,不说他是契丹第一猛士吗,我倒要看看会不会哭着喊着乞求天神来救他。”

      阿木合自然是此次粮草的押运官,据说号称是契丹第一猛士,行军打仗也很威猛。运送粮草的队伍机动性差,在辽阔的草原上也很难做到隐蔽,向来容易遭到伏击,契丹帐帅也是这样的考量才派了阿木合来做押粮官,应该是自信有他坐阵粮草运送不会出现意外。

      距离峥嵘不远处,已有将士将身体低低地趴伏在地上,耳朵紧挨着草地,接着猛地举起手,向着峥嵘这边作出几个手势。

      这意思是有大军来了。

      峥嵘命令全队人马做好警戒,从袖中掏出一个单筒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刘骁自她拿出这东西就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这个单筒望远镜是峥嵘手底下的“研发团队”继炸药之外的另一项发明——虽然她也在其中使了不少力就是了——可放大六倍,直径在九十厘。峥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也就是前物镜直径是30mm,基本参数就是6*30。

      做镜片要用到石英砂,新纳入版图的遂州便有石英矿,在大周石英多用来烧制陶瓷,而如今大周根基不稳,藩镇各自为政,连金矿银矿都不在自己手里,何况是些“石头矿”,可以说在宏德境内的任何矿藏都是怀家的私产。

      峥嵘把望远镜递给另一边的隋钦,隋钦看了才最后转手到直勾勾盯着他们的刘骁手里。

      刘骁从镜筒内看到了一个脑袋两侧各留一撮头发的魁梧大汉,这人就是阿木合。

      隋钦道:“阿木合骁勇善战,为人又忠心耿耿,是耶律戈的心腹人物,这个人别看着五大三粗,实则是粗中有细,初初与他打交道的人很可容易就会被他这副粗犷的的面貌所骗。”

      峥嵘笑道:“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情,也做不了耶律戈的心腹了。”

      刘骁将望远镜放下,坏笑道:“阿木合落到咱们手里,是要把那二王子气个半死。”

      刘骁这句话说得颇有底气,之前工匠们实验的时候他去旁观过,这地雷炸开的威力比普通的炸药要强出十倍有余,而且特别损的是里面还放了许多烧制的碎瓷片,瓷片一炸开像天女散花,那试验后的场面可以说是颇叫人心惊胆战。

      刘骁说完指了下望远镜:“少将军,这个送我呗。”

      峥嵘骂了一句:“滚蛋,就知道从我这里捞东西,我也就这一个。”

      遂州的石英矿现在明面上用来制造玻璃制品对外贸易,暗地里才是在造峥嵘要求的一些东西。望远镜制作要求的工艺高,特别里面需要的一些小零件,需要高精度的打磨,暂时还不能做到量产,她手里的这支还是工匠们初步做出来叫她给试用的,看看有没有哪些毛病,还有哪里需要改进。

      刘骁撇撇嘴,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正想还给峥嵘,又听峥嵘道:“这个先放你那,等回去了还得还给我。”

      “好嘞!”刘骁兴奋地一咧嘴。

      隋钦失笑,二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小孩似的。

      此时几百米外处的阿木合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似的,命令队伍戒严,他仔细观察着面前这片同来处一样的草原,却总觉得此地给了他不一般的危险,阿木合打起仗来像野兽,同样也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这直觉数次在紧要时刻救了他的性命。

      隋钦说得没错,这人行事绝不是如外表那般的粗犷莽撞。

      阿木合的副将上前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眼前是风平浪静,阿木合没发现什么问题,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的问题才是大问题,他不回答副官的问题,只是吩咐道:“叫士兵都警醒起来,拿好自己的武器。”

      阿木合环视四顾,他手里可没有望远镜,以他的目力瞧不出死死地埋伏在沟堑里的云州兵。

      教他再小心也无用,除非他弃了此地转头回去,可此时转头也完了,最前方的五人小队骑兵看似平平无奇地踩在他们自生长以来就见惯了的草原上,可这一次脚下的不是熟悉的泥土,而是猛然爆炸的火药,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瞬间人仰马翻,火光之后随着飞上天的除却炸碎的残肢泥块还有泥块中夹杂的数不清的碎瓷。

      紧挨着这五人的最先受到冲击,不是捂着眼睛便是捂着脖颈,哀嚎着从马上跌落,侥幸未中的契丹骑兵也被受伤的惊马从马背上掀翻。

      阿木合抽出佩刀,惊怒:“怎么回事,是前面有埋伏?!”

      很快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从两侧低矮的山丘上突然同时跳起来两股人马,契丹士兵正要抽到作战,便见他们冲着冲着又不见了人影,突然间一排稀稀落落的箭雨飞上半空。

      阿木合怒笑:“这些大周人是在给人挠痒痒吗!”

      他话音刚落,佩刀便要将飞来的箭枝斩落,却见这支箭飞的极低,箭头还帮着细细的一捆东西正冒着火星。

      已经有人大喊道:“是火药!”

      阿木合大吼一声:“看好马匹,勿使受惊!”

      话音将落,又是一排箭雨,箭雨落下,箭头的火药猛然炸开,已经有马匹受惊之下挣脱开骑兵的控制。

      阿木合气笑了:“雕虫小技,列阵,盾兵在前。”

      未及盾兵列阵,已经有受伤的马匹接连又踩在草皮之下的地雷上。

      峥嵘带人做了个“U”字阵型,早在最前面的骑兵中埋伏时,阿木合的人已经出不去了。

      一时间响雷阵阵,草原上人仰马翻,而峥嵘的人尽数躲在早就挖出来的沟堑内。

      “冲!”

      峥嵘带人越过埋好的线,将残存的人头收割。

      阿木合被副将压在身下,副将早已没了气息,阿木合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火药爆炸时的威力冲击到了肺腑,此时只觉脏腑如绞,眼前发黑,脑中嗡鸣。

      嗡鸣之中只觉身上一轻,阿木合瞪大眼睛努力将视线聚焦在眼前的一个年轻小将身上。

      阿木合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对方居高临下投来的眼神里不含得意,只有如宰杀牛羊般的漠然无情。

      曾几何时,他也挥刀屠杀过如牛羊一般的中原人。

      他输了吗?可契丹勇士从不认输。

      副将掀翻的尸体正压住他的右手,战场上他的武器从不离手。

      “你是谁?”阿木合问。

      对方微微俯身。

      阿木合等待的就是此刻,他的身体猛然从地上弹跳起来,雪亮的刀光带着一阵血腥的刀风向着这个傲慢的年轻人扑去,多少次他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将放松警惕的敌人斩于刀下的。

      阿木合已经看到了,距离他最近处还有一匹走运的马没有受伤,他也已经想好了,一击之后无论有没有得手都绝不会恋战,上马便走,这次不过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对方只是靠着不知名的暗器,论单打独斗,他不信有在他之上者,区区中原小儿,岂能拦他。

      二王子一直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他回到部落……

      待他回到部落……

      可不待阿木合将刀捅进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窝,一股极重的力气从他的长刀上传来,只听一声清脆的兵器交击之声,阿木合的长刀应声而断。

      阿木合愕然失色,为了活命他使出了十成的力,在部落里没有人能挡下他这一刀,难道是对方的刀更好吗?

      他知道自己的疑问不会有人解答了,年轻人的刀锋去势不减,他躲不及只能眼睁睁看他划向自己的脖子。

      意识远离身体时,他听到了对面人的回答:“云州怀四。”

      是他一直想要较量的怀崇治的后人,不知是他的儿子还是侄子。

      峥嵘微微侧脸,不叫人头落地时喷涌的鲜血溅在脸上。

      她看向手上的这把刀,这是军队的制式长刀,刀已经裂了,不愧是契丹第一勇士,果然孔武有力,她的虎口都已经被震出血来了。

      她环顾四周,方才还是青绿的草原如今已是尸骸遍野,到处充斥着血污,她手里也是滑腻腻的触感。

      她不喜欢血腥和死亡,但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尤其是侵犯疆土的侵略者,他们的血才是曾经被他们屠戮的百姓们最好的祭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造反(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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