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马》九柚

8、第 8 章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令人窒息。
　　顾安也几次想开口，却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姜淮胥才打破沉默，问了句：“你这算是默认了？”
　　他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柔软温和，好像刚才的失控根本不存在。

　　顾安也挪了下脚步，刚要说话，他又追问一句：“就因为这点……你就要舍弃我们十几年的情分？”

　　事已至此，终究需要摊开到台面上来说清楚，顾安也抬头看着他，说：“无论这件事在你心里是大还是小，我们都必须承认，它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关系——从那晚以后，我们就不可能再做姐弟。”

　　“我承认。”姜淮胥脸色缓和了一些，“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关系？”

　　“能换成什么关系？”顾安也摇摇头，“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没有……上床后还能做回朋友的，我们又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
　　“为什么不可能？”

　　顾安也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但还是解释说：“你知道的，我不接受姐弟恋，你也有喜欢的人。抛开这些不谈，我们相差了六岁，三观、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都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如果因为一次错误，勉强在一起，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消耗尽十几年情分，又是何苦？留点美好的回忆不好吗？”

　　姜淮胥嗤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一个屋檐下睡觉的两个人之间，竟有不可跨越的鸿沟。”

　　“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人，让你在二十岁的年纪，放下十几年的交情，一时间确实很难接受。”顾安也不管他刻意将他们的交情说得暧昧，态度平和地说，“你嘴上说不需要我负责，可你自己其实也没真的放下，甚至可能反过来想为我负责。为了挽留这段感情，你现在说出其实你喜欢的人就是我，我都不意外。但小姜，那真的不是爱情，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姜淮胥猛地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又闭上，双手藏到身后，一点点握紧。

　　“别说是你，我也舍不得。”顾安也继续道，“但你仔细想想，等以后我们都有了另一半，再见面应该如何自处？至少我见到你女朋友，会良心不安。她每喊我一声‘姐’，我的灵魂就会遭受一次凌迟处刑。”

　　顾安也嘴上说得决绝，其实心里也没底，说完便不安地看着姜淮胥。
　　但这次他很快便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到底，你就是想放弃我。可以，我接受。”

　　顾安也欲言又止，到底没解释。
　　解释什么，她就是想放弃。

　　“不过，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原则。”姜淮胥又道，“你了解我，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些年你照顾我颇多，我总要还清了，我们才算真的两清。”

　　“完全不用。”顾安也急忙摇头，这怎么可能算得清，“以前……”

　　“我知道你大度，不会要求我做什么，但我的良心会过不去。”姜淮胥难得打断她说话，“你总不能追求自己心安，却让我一直良心不安吧？”

　　顾安也没法反驳：“……你的意思是，还要去找冉杨森？”
　　“如果你不想我去，我也可以不去。”姜淮胥说，“报恩这事，总得考虑你的需求。”

　　“我不想你去。”顾安也马上道。
　　姜淮胥很好说话：“那我就不去，换成别的。”

　　“换成什么？”顾安也问。
　　“你会知道的。”姜淮胥却不肯细说了，转身大步离开，“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放心，我说到做到。”

　　没办法，顾安也只得先回家，一颗心却始终悬着的，不知道姜淮胥准备干什么。

　　总感觉他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或许顾清路说得对，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姜淮胥。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顾安也踩着点来到办公室，一进门就发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又变得微妙。

　　而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饭盒，肉眼可见里面是精心准备的早餐，有一颗煎蛋甚至是爱心形状。

　　顾安也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问旁边的同事：“这是谁的？”
　　“当然是你的啊。”同事冲她暧昧地笑，“帅哥送的。”

　　其余同事都看过来，邹苓俪眼神很是不屑。
　　顾安也顾不上她：“哪个帅哥？”

　　“上回开布加迪那个小帅哥。”姚佳刚好进来，大声道，“我就说竹马弟弟对你有意思吧，你还不承认。”

　　顾安也：“……”
　　她拿出手机，想给姜淮胥发消息，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打出“你什么意思”又删掉，太生硬。
　　“早餐是你送的吗”，明知故问，废话。
　　“以后别给我送早餐了”，命令的语气，没准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顾安也打打删删，还没决定好该怎么说，手机振动一下，聊天框多了一条记录——姜淮胥先发消息过来了。

　　害羞的小姜同学：【早餐收到了吗？】
　　害羞的小姜同学：【按照你为我做的第一顿饭来做的。】

　　顾安也打字的手一下顿住。
　　她第一次给姜淮胥做饭，是什么时候？

　　时间飞快回溯，在两人相识那年停了下来。
　　本来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顾安也还是个令人头疼的叛逆少女，姜淮胥是腼腆乖巧的小朋友，总之大人们都怕问题少女带坏听话的小孩，所以一开始他俩接触并不多。

　　也是一个暴雨天，姜阿姨出门时遇到车祸，当场昏迷，手机也撞坏了。

　　不巧的是，前一天晚上，她请来照顾姜淮胥的保姆因为偷东西被辞退。而她这次出门，本来就为请新的保姆。也就是说，当时家里只有五岁的姜淮胥。

　　姜阿姨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急得差点再次昏过去，行动不便的她只能求助警方。

　　警察来的时候，顾安也刚好从外面回来，她一时好奇，就跟过去凑热闹。

　　谁知道那个平时见了她连话都不敢说的腼腆小孩，说什么也不肯跟警察走，反而抱住顾安也的腿，要跟姐姐在一起。

　　顾安也后来才知道，姜淮胥对穿警服的人有点心理阴影，但当时没人知道。
　　出警的是两个单身男警察，确实也没照顾小孩的经验，见状只得给姜阿姨打电话。

　　姜阿姨确认这边是顾安也后，马上答应了。
　　可他们都不知道，那时候顾安也家里也没有大人。

　　顾安也答应照顾姜淮胥，其实没安什么好心。
　　她那会儿是出了名的不听话，所以很讨厌听话的小孩，最讨厌听话的小男孩。而姜淮胥，两样都占齐了。

　　顾安也将姜淮胥带回家，看似好心地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实际上她那时候也不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本就已经够难吃，她还特意多撒了把盐，反正她自己是完全咽不下去。

　　但姜淮胥也不知道是真饿坏了，还是小小年纪就会审时度势，也或者是真的辨不出味道，他将顾安也做的一大盘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吃下去了。

　　吃完还对着顾安也甜甜地笑，大眼睛闪闪发亮：“谢谢姐姐。”

　　他年纪小，饿狠了吃东西难免狼吞虎咽，吃完脸都花了——那是顾安也烧糊的饭菜留下的痕迹，印在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格外显眼。

　　顾安也的良心被蛰了一下，帮他擦干净脸蛋，又去拿来一瓶牛奶。
　　小家伙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看来并非不知道咸淡，但他还是冲着顾安也笑。

　　吃饱喝足，姜淮胥很快就困了，靠在顾安也身上迷迷糊糊地打盹。

　　顾安也不喜欢跟人亲近，下意识挪开，小家伙可能是没有安全感，明明已经困得不行，还是一下就睁开眼，软软糯糯又委屈巴巴地喊“姐姐”。

　　“睡吧。”顾安也被他喊得也心软，也不推他了。

　　姜淮胥很快睡着了，双手紧紧抓住顾安也的衣袖。她只要动一下，他就要惊醒一次，然后朝她怀里缩一点，最后直接变成睡进顾安也怀里才安稳下来。

　　当时的顾安也也还是个小学生，看着怀里奶豆腐一样的小团子，简直手足无措，一动不敢动，无聊得只能盯着他看。

　　姜淮胥带了一点点混血，五官看不大出来，头发比较明显，长大后是栗色，小时候更偏黄一点。

　　阳光照在他身上，跟毛茸茸的头发融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发光的小天使。

　　小天使睡得很熟，鼻翼随着呼吸不住翕动，嘴巴微微张开，睡着睡着突然吐了个泡泡出来。
　　顾安也忍不住笑出声。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有点明白大人的选择了，如果弟弟都像姜淮胥这样可爱，应该很难让人不喜欢吧？

　　“高兴傻了？那你还不快答应小帅哥？”姚佳打趣的声音将顾安也拉回现实。
　　顾安也摇摇头，没有多解释，打开饭盒。

　　姜淮胥是什么意思？
　　单纯还她一顿饭，还是也想整她，故意将饭菜做得难吃？

　　顾安也先夹起上面的煎蛋，她记得自己当年也给姜淮胥煎了一块心形鸡蛋，不过那是因为家里只有心形的模具，她还臭不要脸地对小奶豆腐说：“看，姐姐对你好吧，煎了这么漂亮的心，所以你一定要吃完哦。”

　　“好。”小豆腐乖乖点头，后来也真吃完了。

　　顾安也想起这些都觉得汗颜，小心翼翼咬了口鸡蛋。

　　不是预想中的恶作剧，鸡蛋不仅外形煎得漂亮，口感也很好，软嫩可口，一口爆汁，是她爱吃的溏心煎蛋。

　　姜淮胥不像她想得那样斤斤计较，没有报复她，是认认真真做了顿饭来还给她。

　　顾安也心情莫名复杂，竟说不好自己是期待他记仇还是不记仇。

　　姜淮胥做的早餐量不多，刚好是顾安也的饭量。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顿饭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顾安也吃完总感觉心里有点哽。

　　她打开手机，找到姜淮胥的聊天框，给他回了条消息：【收到了，谢谢。】

　　姜淮胥没有再回消息，顾安也看着聊天框中他的名字，想了想，将备注删掉。

　　姜淮胥不太爱用这些聊天软件，这个号还是她为了联系方便，帮他申请的，还顺手帮他取了个昵称叫【小姜同学】。

　　加上他微信的时候，顾安也调侃姜淮胥，大意是说有微信就方便和心爱的女同学联系了。那时候的姜淮胥跟现在的顾清路差不多大，闻言一下羞红了脸。

　　顾安也觉得好笑，便将他的备注改成【害羞的小姜同学】。
　　但现在，这个备注似乎也不适合了。

　　删掉备注后，对话框显示出姜淮胥现在的昵称——小姜同学。
　　他一直没换昵称。

　　顾安也微微愣神，可下一秒，她就发现，聊天框上方，姜淮胥的昵称变成了【June】——六月，他的生日。

　　所以，刚才他和她大概率同时想起了同一段往事。
　　顾安也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无以言说的酸涩，像有什么东西正从生命里被剥离开。

　　宝宝们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