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偶然》虾写

12、谎言上的幸福

　　听小三和原配吵架，并不是件有趣的事，特别在局面一方面倒的情况下。

　　“我就说他不会突然消失，肯定是你嫉妒他不爱你，所以干脆杀了他，是不是！”小三的指责带有天马行空的怒气，眨眼转变为卑微，“傅萍，我只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傅萍一直保持沉默，九甚至觉得她不在那儿。
　　“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到底去哪儿了！”
　　依旧没有回答。

　　九推开一条门缝向外看：傅萍站着，却似乎神游天外。对面小三长相明艳，穿着红色丝绒长裙，美甲是澄蓝色，犹如万里晴空。玫瑰色口红嵌入干裂的唇纹中，随大声呵斥的唾沫喷到傅萍身上。
　　以往她不怕脏，此刻却向后退了一步，下腰靠在饭桌边缘。

　　九生出杀意，要是这个女人死了，傅萍就不用遭受这些灾难。
　　他的手放到门把上，准备推开——

　　“警察已经立案侦查了，王柳。你应该直接去问警察。”傅萍的声音极平静，已经退无可退。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丈夫的电话。

　　一分钟，没有任何人接听。
　　九摸不清现在傅萍的心情，但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慌张。或许之前警察问话，她还没当一回事，习惯了不管丈夫的一切‘外事’如今却不得不面对。
　　“我，”她哑声停顿，“我从没在他工作时打过电话，现在你应该看见了。”

　　“你知道我名字？”王柳的关注点跑偏了，脸上闪过高兴，留下的是愤怒，“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声不吭！你也太恶心了，为了把一个人留在身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九握住门把的手收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他死死盯住傅萍的后脑勺，在心里揣测她现在的想法，以采取应对措施。

　　门铃又响起。
　　王柳轻佻地扬起双眼，摸了摸腕间的素色银饰手链，自个儿转头去开门。
　　是林警官与方远秋。

　　林警官进门便拉住王柳，“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整件事还在调查当中吗？”说罢朝傅萍欠身道歉，“不好意思，傅女士。之前因为她是现在警局报案的，所以我们向她说明了一下情况，没想到给您添麻烦了。”
　　傅萍摆摆手，“没什么。”
　　王柳挣了两下没睁开，不再吵闹。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在方远秋和她之间打量了一下，然后微不可察地轻蔑地勾了下嘴角。

　　九皱了下眉。

　　“何先生不在家吗？”林警官用余光看了眼丰盛的饭桌。
　　“没有，我们准备吃饭了。”傅萍发现目光，眉心跳了下，“只是刚才出门倒垃圾。马上就回来。”
　　“这样啊，正好现在见到你，有件事想跟傅女士说一下。”林警官没有纠缠，今天她的目的不在这里。
　　傅萍点点头等待。

　　“整件事确实是我没有安排好，但傅女士，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丈夫确实失踪了，可能与前几日逗留周围的一位杀人犯相关，具体线索我们还在搜查当中。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明天来一趟警局么，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你的丈夫。”
　　傅萍抿了抿嘴，右边方远秋充当保护使者，她不动声色地朝左边移动半步。
　　“你们和公司联系过了？”
　　“是的，公司因为你丈夫的长期旷工，且无法联络，已经决定开除。但文件还没批下来。”林警官拿出手机，将文件电子档递给她看，“如果证明是失踪，开除后，公司会进行补偿。”

　　傅萍不说话，但手机已经有些拿不稳，右手便拿着手机撑在饭桌上，而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攥在一起，林警官和方远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而王柳眼眶一红直接跑走了。

　　委屈、愤怒、酸涩、轻松，她感觉到各种情绪用来上，尚来不及分清就一波波冲撞着大脑。眼睛一酸，瞬间就红了，泪水迅速积蓄起来，然后无声落下，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她抬头看见林警官安抚的面容，先是一笑，转而嘴角掉下来，豆大的泪水汹涌而出糊满了整个视野，似乎整个世界都调入了无尽深海。
　　双腿一软，方远秋立马上前扶住她。

　　而九站在房间内，他知道自己不方便出现，各种原因下。但看见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的傅萍，他紧紧握住门把，脑海中突兀地划过一幅幅画面。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面对死亡，惊恐地失坐在地。
　　不察，握住门把的手上感觉传来温热，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湿润。

　　他几乎是逃也般，猛地向后一推，小腿撞上床角，整个人摔在床上。

　　“什么声音？”林警官扫了眼室内，发现与上次来时，陈设已然大相径庭。
　　“喔，没什么。可能是我养的小九，它总是神出鬼没的。”傅萍情绪缓过来一些，上前将刚才王柳没关上的门关好。
　　“什么？”林警官本想上前查看，但听到这个数字，声音变得尖锐。
　　傅萍脸上的表情显然比之前来得低沉，面无表情道，“小九，我养的猫。”

　　林警官面色阴沉，“这个名字....我觉得不那么吉利。”
　　“我很喜欢这个数字，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说——九，可能是我的幸运数字。”
　　“是么。那可能，它是我的厄运数字吧。”

　　林警官忘了声音的事，却记得问何伟的去向。傅萍说何伟倒垃圾去了，这几日总会在外面瞎晃。最后写过报警的方远秋，傅萍将两人送走。

　　好好一顿晚饭，在一场闹剧后，草草吃完了。

　　-

　　早上醒来时刚过六点，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了。
　　“什么味道。”九抽了抽鼻子，看向阳台那堆发霉的被单，叹了口气。

　　既然起床了，九决定做顿早饭。敲了敲傅萍门，没关上，人不在屋内。他以为对方是出门买菜，算了算时间，还是做了两份。
　　等做完，将垃圾打包放出门时，正巧撞见拎着蓝色塑料袋的傅萍回来，见形状，是条鲶鱼。

　　“新鲜！”她朝自己举了下袋子，然后朝左手的独居女人打了个招呼。
　　九上次见她，便觉得对方可能有点神经，心下还有些担心。却见女人看见傅萍，衰老的身躯像见到天敌的蜗牛，缩了缩脖子，迅速关门。
　　傅萍的关照尴尬地进行了一半，也不在意，朝他走来。

　　“她好像很怕你。”九做了蛋卷和萝卜丝饼，没有饮料和茶叶，只能开了两罐冰啤酒。
　　他没什么健康概念，傅萍见到早饭配啤酒，难得无可奈何地晒笑了下。

　　“怎么了？”九坐下吃，含着两口萝卜丝饼，不满道，“偏咸，我有点手生了。”
　　傅萍也坐下，“没什么，可能因为老婆婆早年丧女，丈夫又早早离世，所以警惕吧。”

　　九吃得飞快，傅萍才吃两口，他已经吃完了。一口冰啤酒确实惬意，他回头瞟了眼茶几上的玫瑰花，依旧盛开热烈，“它能开多久？”
　　“七天左右吧，我没加营养液，现在已经全开了，明后天就会开始凋谢。”
　　九数了数日子，和自己原本定下离开的时间倒是正好。

　　“对了，后阳台的那一堆衣服，什么时候我给扔了吧。这几天开始发臭了，我拎到垃圾场？”九回头说。
　　“先放放吧，里面还有点别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分类。”
　　“行吧。”九没多在意。

　　喝掉最后一口，他先将自己的盘子放进水池。
　　盘子油腻不好洗，九便探身在上方橱柜翻找硬海绵，他不熟悉这个家，直到傅萍出声提醒他才找到东西。

　　“擦布和海绵都在这个柜子。”傅萍将后颈搁在椅背头部，闭上眼享受早晨。
　　九不吭声，捏住手中的海绵，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藏在一袋擦布后边的一盒安眠药。这是处方药，上面留有医生的诊断——抑郁症。

　　-

　　警局的老海看上去是个勤奋且工作能力强的人，但自吃完早饭至现在将近三个小时，九只看见他像个街溜子一样跟各色大爷大妈聊天，现在快吃午饭，他就和同事聊起天来。

　　“是啊，我们这边最麻烦的就是找不到作案动机，没办法从周边入手。加上一个个经过专业培训，下手贼谨慎，不要说指纹，连根毛都找不到。”
　　对面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九查探两眼，心里却认为——是个花架子。

　　“能熬得住？”糙汉背对便利店坐在白色塑料凳里，椅角被压弯了些。
　　“有些人是熬不住的。你知道我之前碎妻的案子，人一周就瘦了三十斤，从帅小伙变成了根杆子。但也顶着内疚，还是他邻居觉得不对劲报警，我们才抓到的。”

　　“这些人就是变态吧。”糙汉说。
　　“说变态，也算是。”老海点点桌子，“从小开始做，跟杀猪一样的感觉。”
　　“但毕竟是同类啊？”
　　“是啊，所以就是心理有问题啊。我们管什么原因，这些是他们法官的事。”老海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了然道，“所以那个九，杀不了自己组织的人，现在....”
　　他没说后半句。

　　“什么？”糙汉问。
　　“没什么。”

　　九站在墙角后偷听两人对话，内心思绪万千，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同时，他耳尖微动，听见一个孩子的脚步声，回头——

　　“哥哥。”
　　他连忙拉着小孩到一边，定睛一瞧，是上次惊讶现钞的男孩。他眼睛红红的，瘪瘪嘴，不好意思道，“哥哥，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你能不能给我买个棉花糖啊？”
　　九回头看了眼老海，两人显然还要聊许久。但自己身上没钱。

　　小男孩被他的脸色吓到了，瘪嘴就要哭。
　　“等下，等下。”九摸摸口袋，装作准备掏什么，心里计划怎么把小孩支走。

　　嗯？
　　九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棉花糖，先不想是从哪里来的，递给小男孩。
　　“吃吧。”

　　小孩可怜兮兮地在墙角站着，剥开糖纸将棉花糖含进嘴里。
　　九依旧听着老海闲聊，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向小男孩，活蹦乱跳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