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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 ...

  •   夜中的冷风倏地吹来,几乎把她方才的微醺都吹醒了,也将她心头的灼热吹得冰冷一片。

      她不敢相信那句话会出于扶熙,她更不愿意相信,扶熙会对另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絮絮捏紧了指节,僵在原地,不知要不要上前,——但,即便她上前去,又能够怎么样?

      难道她要说,“扶熙,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样呢,他只是很宠爱他的妃子,这放在谁的眼里都不算过错。

      天子的权威,是众人眼里天经地义而已。

      水边河灯微弱的光,这时候骤然显得刺眼极了,她怔怔地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衣裙擦过了白山茶花丛,发出沙沙响声,叫近前的两个人察觉到,黑夜里传来青年男子的低喝:“谁?”

      絮絮正准备快速逃开,不想这丛山茶里一截枯枝把她的裙角勾住,情急之下没能扯动。

      扶熙已转过身子要往这边走来,她慌乱用力扯断枯枝,才逃之夭夭,还不忘学了声猫叫。

      依稀听到扶熙对那个女子说:“是猫,别怕。”

      絮絮一边逃跑一边心想,幸亏她是“猫”,不是刺客,否则凭着扶熙的武功,怕是要叫她当场毙命。

      直逃进几十步开外的扶疏花木间,才算是暂时安全了。

      她扶着一株玉兰,雪在她眼前飘落。

      她怕待会儿扶熙从水边回到怡然亭,四下一问就问出来刚刚去了西面水边的是她,也是她狼狈从西面逃回来,从而找她算账,所以刻意从露落园的北面兜了一个大圈子,才绕回了灯会上。

      这一路没有灯火,夜色垂暗,天上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冷意刺骨。

      她也不知兜兜转转走了多久。

      寒声见到她时,连忙迎了过来,焦急道:“娘娘怎么去了这样久,皇上都在叫人找。”她肩膀上已落了一层薄雪。

      絮絮心底很不忿地想,梁王扶昀不见了老婆,就知道自己去找,他却不会。

      然而不忿归不忿,今夜当着宾客的面,须维护好国母凤仪,只好笑了笑说:“刚刚去更衣,倒让大家久等了。”

      温弦也围过来:“竞价的时间结束,该娘娘主持评选了。”

      说着替絮絮整饬了一下微乱的发髻衣袍,却很眼尖,压低了声音说:“娘娘这袍子角怎么烂了……?娘娘可是没注意,被什么花木勾了?”

      絮絮有些疲惫地说:“或许是吧……”

      她微微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怡然亭上伫立的玄袍青年,他背着一只手,身形颀长,眉眼清冷,淡漠看她。

      她骤然记得是在山茶花丛处偷听才勾破了衣裳,立即紧绷起来,一阵心虚,匆忙错开目光。

      她转瞬又想,她心虚什么,该心虚的是扶熙才对,是他背着她去和丽美人私会,和丽美人放河灯。

      捋清这一层,她登时没有了心虚感,乃至站得更直,微微笑着回应他的目光。

      怎知她这一眼直直看清了站立在扶熙左手侧的丽美人。

      丽美人含羞带怯,絮絮目光下移,顺着她的胳膊看去,才恍然明白,扶熙负着的一只手,大抵是在背后与丽美人紧紧相握。

      她心头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再度熄灭。

      既然这样,他还看她做什么呢。

      温弦还在替她衣角上的缺口着急:“娘娘,奴婢回宫去取披风来——”

      但露落园距离栖梧宫一来一回得两刻钟时间,哪里来得及,絮絮垂眸看了看,终于说:“随它罢,左右没什么,花枝勾的,还能作假不成。”

      寒声道:“娘娘您不在意,叫别人看见,免不了私下里嘲笑娘娘,万万不可。”

      絮絮还要再说服她们不必为这点小事愁眉苦脸,嘲笑就嘲笑好了——争持之际,梁王妃忽然从一盏灯下走过来,眉眼盈盈:“今夜夜寒,娘娘若是不嫌弃,先披上妾这件披风罢?”

      说着便解下那件黑狐狸毛的披风,极自然地给絮絮披到身上,又仔仔细细系好带子。

      絮絮一呆,倒没想过替她救急的是慕容音,朝她笑了笑:“多谢王妃了。”

      慕容音颔首:“是妾恐娘娘夜寒才借了娘娘披风,不是为别的。”

      絮絮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她不会向别人提及她衣袍上缺角的事,点了点头。

      露落园桐间榭已备好坐席,众人一一落座,围成一圈,帝后面南最尊,其余各位宗亲便依照长幼尊卑排好次序。

      皇太后宫里的穆嬷嬷来负责宣读结果。

      絮絮这个时候心思已不在斗灯输赢上,但看到寒声和温弦都满脸期待,也只好装得满脸期待,尽管她想也不用想,自己的手艺哪里又能比得上“心灵手巧”的丽美人。

      花灯编号是随机打乱的,只这时才逐一揭晓哪盏灯是由哪个宫制作。

      面前各色巧夺天工的花灯一盏接一盏呈上来,絮絮撑着腮,强打精神,听着穆嬷嬷报着:“……第一号灯,贤王府出价一百两。”

      絮絮眸子懒懒一扫,扫见底下坐着的一名御女垂着眉眼,但肩膀耸动,大抵是在偷笑,她便知道,虽然这价不高,那个御女也已很高兴了。

      一连好几人都是有出价的,哪怕无缘做赢家,也十分欢愉。

      絮絮心底漫起一些羡慕,——她们的欢愉来得是那样容易。

      她瞥眼偷瞧身侧端坐的扶熙,扶熙的手上握着一只青瓷绿盏,茶水氤氲冒出雾气,他眉眼自巍然不动似的凝在雾色茫茫中,仿佛凛冬塞上的山巅寒雪。

      ……看起来他的欢愉,来得也同她一样艰难。

      她的号牌是十八号,正好对应她生辰的日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瞧得上?

      虽说她心思已不在输赢上,但一连串地瞧见旁人是那么高兴,不由得也就被感染到几分情绪。

      她仍旧是撑着腮,匿藏在表面云淡风轻底下的心脏,跳得欢快又惴惴。

      她也很期待,当扶熙看到她做的鱼龙灯的时候,心里会不会对她有所改观。

      一般来讲,一位夫子对于学生里的差生,总会印象深刻点;而当该差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时,夫子则会毫不吝啬地鼓励于他,并且对他印象更加深刻。

      絮絮曾有幸做过上述理论里那个差生,并深刻体会到了彼时夫子对她的细致关注——指每逢提问必然有她一份,每逢罚抄亦如是;她深以为然。

      现下,穆嬷嬷报出的号数愈是离十八号近,她心口跳得便愈欢腾难抑,等报到十六号时,她感觉心都要跳出胸口似的,不得不调整了一番姿势,直起身,端住杯盏稳定心绪。

      十六号是那盏鲤鱼灯,她才在紧张心跳之下记得自己也在此灯下出了个价。

      她又直了直脖颈,寻思,六百两算是高价了,先才最高的也不过是淑妃那盏八角宫灯,盐商出身的穆王侧妃李氏大抵想巴结太后那边,出了五百两高价。

      絮絮想,她下的六百两,总不至于连个响都听不到。

      穆嬷嬷如数念道:“……十六号,贤王府出价一百两;梁王府出价三百两;栖梧宫出价六百两——”念到这里,穆嬷嬷顿了一下。

      这可是六百两,不是平凡小数目。饶是盐商出身的穆王侧妃,也不由露出诧异神色。絮絮垂着眸子,但心间是一片鼓舞欢欣,可能这就是烧钱的快感罢。

      她正沾沾自喜,忽感到梁王妃的目光看了过来,抬头时,恰与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四目相对。慕容音依旧只是朝她笑了笑。

      絮絮也想朝她笑一笑,哪知下一刻便听穆嬷嬷续念道:“中德殿出价……一千两。……十六号灯,是漪兰殿汀雨居,丽美人。”

      絮絮那挂在嘴角的笑刹那僵住。身侧有极轻的咯噔声,是扶熙将瓷盏搁在桌案上头,他换了一只手单手支颐,她余光里他很是惬意,甚至还若有若无看向她一眼。

      她有些僵硬地回视他,扶熙的漆黑冷冽的长眸里闪过一丝兴味,他说:“难得,皇后竟然喜欢这盏灯。”

      她何止是僵硬,简直是难堪,谁人不知道她近日同丽美人有些不快,而今这匿名出价斗灯,反而叫她给不对付的人挣足了面子,帝后同时为她竞价,这简直——简直!

      絮絮感觉自己快要气死了。

      她挤出一丝笑意,大约想着这个笑一定难看极了——她还是说:“这不正显得,臣妾和皇上审美相似。……”

      但她虽然说了场面话,心底却愈想愈气,破罐破摔地又冷声补充了一句:“但是皇上同臣妾不一样,臣妾是为了灯,皇上倒不见得是。臣妾哪里有皇上这么大的手笔。”

      扶熙冷淡地瞥她一眼,那一眼里仿佛有些讥讽,也只转瞬。

      她再看时,他似容色未变,眼里还慢慢浮现出深浓缱绻,不过不是对她,是对着座下的丽美人,丽美人含羞带怯,这时欲说还休,絮絮看得心头火苗乱窜,干脆撇开眼去。

      她愈想愈觉难受。十五上元佳节,这本该是个很好很好的日子,她没法形容出来的好;在那个梦境里,会有他亲手给她做的汤圆吃,还有烟花可看,有河灯可放,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在夜色里漫步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仿佛再清贫的日子,都没有特别难捱了。

      可是如今,他再也没有做到。如果是从来不曾拥有,那么她不会如此怀惘,但如果是从前拥有而如今失去,到底意难平。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些思绪仿佛漂浮在海上的浮木,东一浪头,西一浪头,打得支离破碎。

      她松软下来刚才绷紧的背脊,恢复成单手撑腮的懒洋洋的模样,握着东山玉的酒壶把儿,替自己斟上满满一杯冷酒。

      寒声想要劝她,但抿住了唇。娘娘做些什么纾解,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

      她小口小口抿着酒,很觉费力,索性一下饮尽。

      酒性上头,昏沉了一下,她又拿过一只酒盏,亲自斟满后,笑着对座下那谨小慎微含羞带怯的绿衣美人说:“丽美人真是好手艺,本宫羡慕不来。这一盏酒,权当本宫向丽美人讨要那盏灯的礼酬好了。……唔,左右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到美人,又何必要跟我再争那盏鲤鱼灯呢?”

      她慢慢地睨向扶熙,大约确实醉了不少,眼神很炽热,热到能叫人融化似的。

      这样大胆的话,普天之下,恐怕唯独皇后娘娘敢对皇上说。

      扶熙的神色沉了一沉,低斥她:“皇后。这是露落园桐间榭上元夜宴,不是你的栖梧宫。”

      她愕然了一瞬:“若在栖梧宫中,……在栖梧宫,又待怎样呢?”

      扶熙眸色更凉,正要说什么,底下丽美人倒算乖觉,忙地起身跪地:“臣妾谢娘娘……娘娘不嫌弃臣妾拙作,已是臣妾莫大荣幸,臣妾,……”

      絮絮向寒声使了个眼色,寒声便端过酒盏,递给丽美人。絮絮心头只是单纯地想到,她已饮够了冷酒,不过想要丽美人也尝一尝这冷酒是多么冷的滋味,他也要心疼。

      哪知道丽美人小口小口喝光杯中酒后,退回席中,忽然捂住了腹部——

      “啊……”她抬起眼睛,泪光盈盈,却是瞧向了敬陵帝的方向,“皇上——酒,酒,……疼……”

  • 作者有话要说:  扶熙:今日虐妻KPI达成
    絮絮:……多少有点大病
    扶熙:(汗)麻麻的任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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