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井底蛙》花菇一朵

3、第 3 章

　　下过雨后的河洛，阳光变得柔和，淡淡的金色光辉洒下来映照在少女身上，变幻出一层和曦的微光，雪青色的衣衫行走间因为微风吹拂，荡出波浪般弧度。

　　莲步款款，仪容秀美，还未见到表妹的面容，霍瑛就下意识觉得她定是长得美的。

　　霍珩倒是没兴趣猜测表妹的长相，早先他被表妹家的书和表妹说的话镇住了，下意识对这样老学究般的姑娘心里发憷，遂绷着一张脸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正经。

　　年幼的霍灵倒是对表姐没有什么感觉，他感兴趣的是被表姐牵在手中的小表弟，小脸上的表情是止不住的乐呵，他可是知道表弟年纪比他小。

　　小表弟到家之后，自己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自己当哥哥了！

　　因为年纪和兄长们差距大，平日里哥哥们对霍灵很是关爱，但他和两个哥哥是玩不到一起。

　　霍灵想着以后自己要照顾小表弟，顺便还可以摆摆兄长的谱，就恨不得表姐赶快跑到屋内，早点尽了礼数，自己好可以拉着小表弟去玩。

　　在进屋之前，许静清摘下了帷帽，把帷帽递给王嬷嬷后，才迈步走进屋内，等她抬起头站在霍家父子面前后，霍家父子都觉得屋内因为有这姑娘的存在，而变得亮堂起来。

　　这容貌可了不得了！

　　仆从们心里惊讶道，要是南边的姑娘若都是生得这样的美，的确应该珍爱地藏在家中，谁舍得放这样的姑娘在外面经受风雨？

　　年纪小便身量不足，显出小姑娘弱不胜衣的形容，等她抬起头后众人细看，见她生有一笼秋娘眉，一双含情桃花眼，一张凝脂雪腮瓜子脸，眼睛望着人时，生出柔和的秋水澄澄，她纵是无情，也让旁人对她生出无限的情意。

　　霍正雄正对许静清，看着向他行礼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四目相对后，却生出相顾无言的沉默。

　　他名下就三个儿子，即使是在家中，他也是按照军营训兵的法子教育儿子们，父子之间虽是有温情的时候，但个个都是男人，暂且做不出软和的模样。

　　眼前的小姑娘纤细弱小，且在十几岁的年纪就失了双亲，再冷硬刚强的男人看见了她，都会下意识地放软心肠。

　　霍正雄轻声问：“静丫头来了啊，到了这里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姨父和你这两个哥哥都会护着你。”

　　姨夫。。。。。。

　　许静清点点头后，才开口一一喊人，认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并且把自己的弟弟许静明介绍给霍家父子，认了亲后众人就各自坐下，仆从上了茶水，霍正雄又细细询问起许静清一路的经历，江南那边的灾害如何，她家事安排得如何，以后有什么安排。

　　问着问着，霍正雄忍不住心疼起年幼的许静清，自己都还是一个小姑娘，却能够强忍住悲伤，撑起自家的门庭，一力担起外面的风雨，护着幼弟保住家产，他心下又生出绵密如沙的不忍情绪在体内和弄，想也不想就说话安慰她。

　　“早知道那边闹起来会这样厉害，我就应该早点接你们过来！”

　　“姨夫不必自责，谁能想到天灾会如此反复。”许静清低声说着话，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她其实觉得老天是在作弄她，要是早点时间倒转，她能提前两个月回来，说不定自己能阻止母亲的死亡。

　　唉，算了，人不能贪心，能回来就已经好了。

　　霍瑛见父亲没说几句话又勾起了表妹的愁肠，立刻开口转移话题，他说：“以后灵哥和阳哥一起念书，也有个伴，表妹不必太忧心。”

　　“多谢大哥好意。”

　　道完谢后许静清才接着说：“阳哥儿因为灾祸的缘故，断了两年学，近日我才带着他重新念书，要是现在加进去一道读书，怕是会耽搁表弟念书的进度，等我给阳哥儿把缺的课业全补上后，再麻烦大哥。”

　　说这话的她半阖着眼，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模样看着乖巧又精致。

　　霍瑛心内生出一股新奇的感觉，暗自琢磨到，莫非这几就是养妹妹和养弟弟的区别？

　　这新妹妹虽是初见还摸不准她的性格，但是瞧着可真够乖的，美丽精致得跟个雪娃娃一样。

　　霍珩这时候找到插话的机会了，他直接问道：“表妹，我可以去你那里找书看么？”

　　话刚说完，他就收到许静清一个诧异的眼神。

　　“不行，那有你这样借书？”

　　“我怎么样？”

　　“先不说借什么书，就让你自己去翻找，是我心太大还是你心不诚？”

　　“不是。”霍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是真没见过自家有那么多的书，忘记借书的规矩也忘了表妹爱书的言语，“是我不对，等我写了请书的帖子，再敬候表妹的好消息。”

　　请书贴，是文人之间的借书仪式，为了表示出自己对主人家的尊重和对书本的爱惜，要再三递上请书贴后，主人家要是愿意借书，才会在第三次收到请书贴后点头同意。

　　“好，二哥也不是外人，等我整理完所有藏书后，让人给二哥送上书单，二哥借一本看一本吧。”许静清说完这话，自觉找不到话说了以后就闭上了嘴喝茶。

　　小小年纪却完全不怕比她大上两岁的霍珩，三言两语就既占理又留有余地的说了话，这不吃亏的性子倒不像南方闺秀一样软和，反而有那么几分河洛贵女的气势。

　　转念一想，她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能护住家产带着幼弟，安全地北上京师来卫国公府投亲？

　　霍家几个男人话说到这时，也找不到话题再和小姑娘聊了，霍瑛看了看父亲的眼色，主动对表妹说道：“你先和阳哥儿下去休息吧，晚饭咱们再一起吃，这些天也别急着理出书单，你二哥就这副性子，时间久了你就知道要和他怎么相处了。”

　　“好”

　　她是愿意听霍瑛的话的，那是大哥啊。

　　至于霍珩，他这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嘴脸，虽然对外会有些怜香惜玉的花花肠子不着调，但对于自家人他也是一个可靠人。

　　自己现在也想去休息了，不然再和大哥相处下去，她怕会控制不住情绪，落下眼泪来，她是知道上辈子大哥的好，但这辈子的大哥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是自己在他面前哭泣，只会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和尴尬怪异。

　　许静清拉过早已和霍灵玩做一团的阳哥儿，捏了把他的小肉脸后，才牵着弟弟和江妈妈离开。

　　一行人离了正院，江妈妈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替霍珩道歉“二爷就是那性子，表小姐别见怪，若是他以后欺负到了表小姐，您差人就给大爷告状。”

　　“比起老爷，二爷最怕大爷！”

　　。。。这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上辈子在霍家多年，江妈妈在没有主母的国公府中，料理家事处理人情往来，地位仿佛半个女主人，除了在国公爷面前恭敬谦卑，她对着几位爷才会露出慈爱关切的神色。

　　现在她怎么会如此亲昵的提点自己？

　　好歹是比旁人多活了一世，对于江妈妈突如其来的示好，许静清连眨两次眼睛，敛去眼中晦涩的情绪，坦然地接受了她对自己释放的善意。

　　“谢谢江妈妈提点。”

　　见表小姐毫不扭捏地受了自己的好意，江妈妈就放慢了步子，干脆详细地和她说了这府中可以对她说出消息。

　　现实和前世的记忆再度发生偏差，让许静清心里更加有底，重新再活一遍，要是一切还和上辈子一般那还重活个什么劲儿，还不如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许静清面上对着江妈妈腼腆地微笑，心里却疑惑江妈妈这个明白人，为什么生出了一个居心叵测的糊涂女儿？上辈子她女儿也不知是做了什么错事，被狼狈地轰出了国公府，除了她身上穿戴的衣裳首饰，府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没让她带走。

　　糊涂的独女，让这位体面了大半辈子的江妈妈丢尽了脸面。

　　在女儿被赶出去后没有两月，江妈妈也离开了国公府，当时自己还好奇的跑去询问霍瑛霍珩，结果霍瑛不回答，霍珩还凶了自己一顿。

　　许静清回忆着细数上辈子，江妈妈那独女闹出的妖蛾子，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心里决定道要是那姑娘还不知好歹地犯到她手上，就让那姑娘尝尝她在太子后院里学会的手段。

　　江妈妈不清楚许静清心里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被表小姐的笑容迷得心里发颤。

　　走到了居住的院子，在院外一看她就知道是上辈子居住过的院子，这辈子暂时在里面住几天也能接受，她送走了想要留下来帮忙安置行李的江妈妈。

　　进屋后哄着阳哥在外间的床上睡下以后，留下冷泉在旁看护，许静清才带着王嬷嬷和玉墨进了卧房。

　　等王嬷嬷关上了门，靠坐在软塌上的许静清才露出疲惫的神色。

　　王嬷嬷一看自家小姐眉目间的倦意，眼里就忍不住地流出泪来，在自己家时，小姐哪有这么小心地说过话！还是国公府的二爷呢，读过书的还不讲规矩，她可是见过老爷还在时，那些读书人是怎么上许家来求书的呢！

　　“小姐，嬷嬷这就给你松了头发换了衣裳，咱好好休息！”王嬷嬷把自家小姐搂在怀里，怜惜地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要是这里不好，等阳哥儿大些后身上有了功名，咱们就离开国公府。”

　　“管他泼天大的富贵，咱也不消受！”

　　王嬷嬷的手很粗糙，也是父亲走了之后，为了协助母亲撑起许家，做多了活手才会变成这样，但被这样的手摸着头脸，许静清却觉得心里生出无数安全感。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都到了国公府，一切走一步看一步。”

　　今天见着太多故人，为了压下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她已经精疲力尽只觉着时间过得特别慢，慢到她呼吸都觉得紧张，晚上还要吃饭呢，自己还要继续在外面维持着稳重得体的表象。

　　“嬷嬷你先去看看咱家书放哪里了，再把我的两个红木箱子抬进卧房，我实在是累得慌想歪一会儿。”

　　“哎，嬷嬷马上去办，小姐累了就快睡吧。”

　　王嬷嬷也知道自己脑子没小姐转得快，她能帮的就是一些小事，应声后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卧房。

　　玉墨叫了热水来给小姐洗漱，先把兌完冷水后，温度适宜的热水给小姐洗脸，后用被烫水浸得热热的帕子给小姐敷在脸上，接着再轻手轻脚地给小姐拆头发，等到拆完头发后，敷脸的帕子也就失了原本的温度，才可以服侍小姐涂抹护肤的膏子。

　　最后简单地烫个脚后，许静清才散着头发穿着寝衣躺在床上休息。

　　玉墨放下床边的幔帐后，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块回梦苏合香放入香炉中点燃，等空气中弥漫出清幽的茉莉花香后，她才走到外间和冷泉一起看顾小少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