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季等她》山粟

1、第 1 章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北城的风呼呼地刮，就像是寒潮来临前的最后通牒。

　　暖气还没到供应的时候，温璇怕冷，早早穿上了摇粒绒外套。这衣服不贵又保暖，是她这种普通女大学生的平价貂皮大衣。

　　她站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口，从学院大门灌进来的风溜进走廊，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温璇，温璇！进来！”辅导员尖利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

　　“哎。”温璇应了声，推门进去。

　　她本来还在上课，是被辅导员给喊到办公室来的。结果来了之后，刚好遇上院系的陈教授来找辅导员确认学生假条，温璇就只好在门外等着。

　　陈教授走出门时，看了她一眼，显然是认出来了，还以为她是因为学生工作过来，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温璇？我记得你，上次翻译作业写得不错。”

　　温璇礼貌地应答，然而下一秒对上办公室内辅导员眼神时，心里又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交下次作业的机会。

　　等陈教授走了，辅导员让温璇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像是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喝了口茶，最终才开口：“温璇，你多大了？”

　　辅导员是个年轻的姐姐，很精明干练的模样。她大四毕业就留校当辅导员，这是她带温璇这一届的第二年，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个破事。

　　温璇老老实实回答：“快二十了。”

　　“砰！”辅导员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桌上，“你还知道你快二十了啊，也成年了，你以为自己是十岁，还在上小学吗？”
　　“一个女孩子，在宿舍动手打人？你还要不要一点脸面！”
　　“李琴她家里人都闹到学校来了，找你要个交代，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要被劝退了？”

　　温璇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反驳，只是平平淡淡地叙述：“她也打我了。”
　　她拉开自己的袖口，手臂上还留着淤青和抓痕。

　　辅导员：“……你别推卸责任，你另外两个室友都说了，是你先动的手。”

　　温璇没什么话可讲，那两个室友都是李琴的跟班，自然什么话都向着她说。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证据，争辩也没有意义，于是闭口不答。

　　“还有，因为这件事，宿管彻查了你们宿舍，还发现你竟然私藏烫发棒。”辅导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真把学校当成你家了？能随便闹腾？”

　　温璇嘴角慢慢弯起讽刺的笑，她扯了扯自己平直落肩的头发，开口：“您觉得，我为什么要买一个没用的东西藏在宿舍？”

　　她一直以来都是细软的直发，反倒是李琴，每天顶着一头理发店烫不出来的漂亮发卷。

　　辅导员被噎了一句，她也知道这事情不止是温璇的责任，只是现在种种罪责都指向她，她也很头疼。更何况和她打架的那同学是本地的，家里人不依不饶闹到学校，说不给温璇做退宿处理，就要去报案。

　　还好今天早上她终于打通了温璇母亲的电话，但那边只是说：“不能住宿舍就不住了，我找个人来带她出去住。”

　　她叹口气，对着温璇的口吻也放轻了些:“不管怎么说，你在宿舍打架这回事违反校规，按学生手册上的规定，你得被处分以及强制退宿。”

　　温璇刚刚面对辅导员的种种责问，一直反应平平，仿佛是麻木了一般，但此刻却抬起头问：“我还能上学吗？”

　　“目前来说，可以。”辅导员没好气地说，眼神很无奈，“之前李琴她父母闹到学校来，不止院系里知道，连校领导都惊动了。”
　　“他们要求学校劝退你，但被院系拦了下来，现在只给你一个警告处分，做退宿处理。”

　　这应该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但温璇却不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只是小声说：“谢谢老师。”

　　“我早上和你母亲通了电话，她说会找人来接你。”

　　辅导员提到“母亲”这两个字时，温璇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温女士知道这件事后，没联系过她一次，只给她发了一条冰冷的信息，其他的事宜都直接和辅导员沟通。

　　温璇垂下眼眸，脸上的神色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傅临泉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

　　温璇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后面的敲门声，一回头，就看见一位个子很高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后。

　　男人静默地站在门口。他身材修长，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外套，显得很有风度。
　　但温璇看不见他的长相，因为男人脸上戴着口罩。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眸深邃，正用一种不带感情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辅导员很客气地接待男人，回过头向温璇确认：“温璇，这是你母亲吩咐来接你的人吗？”

　　温璇不认识他。

　　她七想八想，以至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温女士之前给她发的信息中提到的“傅先生”。

　　“嗯。”她含糊不清地答应。

　　这时傅临泉开口了：“我是她母亲的朋友。”
　　他的声音掩盖在口罩之下，听着有些沉闷，但却意外地好听。

　　说着，他拿出了一系列身份证明，还和温璇的母亲又通了一次电话。这个过程很漫长，辅导员震惊于面前男人的身份，又忙不迭地接听温璇母亲的来电。

　　而温璇，却像是置身事外一般地站在一旁。傅临泉和辅导员的沟通全程没有让她参与，连温女士打电话过来，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可以了，您把她带走吧。”辅导员的态度又恭敬了许多。

　　学院大楼外的寒风还是很强劲，温璇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到顶端，衣领遮住脖子。傅临泉大步走在她身前，温璇赶了两步，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一个来领她走的人，这问题听起来有点没礼貌。

　　但对方并没有追究她的失礼，“傅临泉。”
　　“临江仙的临，泉水的泉。”

　　蛮有诗意的名字，可惜她懒得琢磨其中的意蕴。

　　“噢，我叫温璇，气温的温，璇玑的璇。”
　　说完后，温璇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

　　果不其然，傅临泉平淡地回复：“我知道，温阿姨打电话时和我说过。”

　　他口中的“温阿姨”就是温璇的母亲。温璇在高三时父亲意外身亡，之后她就改成母姓。

　　男人并不多话，回答完问题后似乎也并不想和她交谈。温璇不知道他和温女士是怎么沟通的，她觉得她妈好像给全世界都打了电话，除了她。

　　温璇又开始问他：“我妈还和你说了什么？你是我妈什么人？”

　　“温老师以前在高中教过我，是我的恩师。”傅临泉低头看了她一眼，换了个称呼。

　　温璇知道她妈在创业前做过很长时间的高中教师，傅临泉估计就是她那时候的学生。

　　他没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估计温女士也没怎么交代，她不禁在心里想。大约她只把她女儿的破事当做一桩生意上的任务，简单粗暴地处理掉就行。
　　从温璇和人打架到现在，唯一收到的只有那道简短的短信。

　　校外人士的车开不进来，两个人往学校门口走，温璇突然说：“我不用你收留我。”

　　就在她说话的片刻，傅临泉恰好低头咳嗽了两声，他戴着口罩，不知是不是感冒了。
　　他真的很高，温璇大约只到他的肩膀处，她听见从上方传来的低沉声音：“你被退宿，是温阿姨让我带你走。”

　　听到他这么说，温璇更加坚定，连声音都大了一些，“你没必要听她的，虽然你是我妈的学生，但我不认识你，我不想和你走。”
　　“她要是想管我，让她自己来。”
　　“而不是把我扔给一个陌生男人。”

　　傅临泉沉默了一会，他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八上下，好像并不擅长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打交道。更别提温璇还是个刚打了人被退宿的问题少女。

　　“你母亲在国外，没办法回来。”他最终这么说，语调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并没有因为温璇的忤逆而动气，“温阿姨说她在北城没有亲戚朋友，让我给你提供住处。”

　　“没有亲戚又怎么样？我已经成年了，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面对傅临泉时，温璇不像刚刚和辅导员说话时那么平静，她此刻好似被抛弃的小兽一般，眼角泛着一点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流泪的前兆。
　　“我不需要你给我提供什么住处，学校不让我住，我自己出去租房子。我也不是不能打工……”

　　“据我所知，你母亲停了你的信用卡。”傅临泉不紧不慢地打断她，“你才上大二，平时课表应该很紧。”
　　“你有多少时间去打工，又能攒多少钱去租房——你知道现在北城房租多高吗？”

　　傅临泉显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看上去就是个上位者，大概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解释过这么多话，语气很冷漠也很直接。
　　温璇相信，他估计也不是真的想收留她。

　　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人踢来踢去的包袱，还是一个不成器、没用的包袱。
　　温璇努力眨了眨眼，把即将涌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自尊心不允许她在一个陌生男性的面前示弱。

　　“总之我不会和你走。”她尽全力掩盖住自己的哭腔。

　　这时他们已经出了校门，傅临泉走得很快，温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她看见了傅临泉开的车，是一辆迈巴赫，前面还坐着司机，这男人显然非富即贵。
　　他的手握在车把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她，温璇低下头，觉得有种五脏六腑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降维打击，没错，就是这样。

　　“我不勉强你。”傅临泉耐心告罄，他不可能在大学校门口和一个小姑娘吵架。
　　他拉开车门上车，临走前递给她一张名片。

　　“有事可以联系我。”

　　寒风再一次袭来，迈巴赫已经从温璇眼前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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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先一口气发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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