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来信》长剑拂柳来

1、1

　　1.

　　俞阳的生日是三月十九号，张绵绵三月二十号，我则是三月二十四号。

　　那时候，我妈和张绵绵她妈同一个单位，我们从小相识，从来彼此不喜欢。

　　但这种不喜欢从不妨碍我密切注视着张绵绵的生活。

　　当时长辈们几乎是虔诚地相信着，两个生日十分接近的孩子，往往会有相似的命运。

　　而我，和张绵绵同年同月同日同地生。

　　多年前的一个三月二十号里，在小县城的医院，我们的妈妈相距咫尺。

　　唯一的不同就是，当时给我妈妈接生的医生，曾在念高中的时候和我妈妈住同一间宿舍，而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恰好又在三月二十四日，出于一种伟大的少女情怀，在出生证明上放了水。我变成了一个出生在三月二十四号的小姑娘。

　　但这当然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直到生在三月十九号的俞阳和生在三月二十号的张绵绵终于在前几年喜结连理，我脑中忽然隐隐觉得“是相似的生日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再到如今，俞阳和张绵绵接连死去，而我，成了命案的嫌疑人。

　　我经过篡改的生日像一个魔咒一样，提醒着我关于“相似命运”的古老信仰。

　　2.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下午，我给苏教授最喜欢的三叶草浇了水，正要关门回家。

　　研究所的门口，忽然上门了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以“问几个问题”为由延迟了我的回家时间。

　　我们在路边的咖啡馆简单聊了聊，警察显然对我的职业很感兴趣，“肖小姐，你是一个研究人员吗？”

　　这是明知故问，可我只能点头。

　　“肖小姐，你们实验室有安普诺斯吗？”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礼貌地微笑道，“我才刚刚进了苏教授的实验室，还不是很清楚药品的管理。苏教授和他的团队现在在北京开会，如果有安普诺斯相关的命案，还是请您和他沟通了解情况。”

　　对方摇了摇头，从随身带的牛皮纸袋里掏了一会，拿出一张照片来：“认识这个人吗？”

　　那是俞阳，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分明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还有似乎总是下垂的嘴角。不仅因为我们有相似的生日，也因为我十五年来无疾而终的暗恋。

　　我在知道他和张绵绵的婚讯后就再也没有主动了解过他的消息，只知道他现在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

　　“肖小姐，您不看新闻吗？”对面的警察狐疑地挑了挑眉毛。

　　我也挑起眉毛。

　　我真的不看新闻，而且近几天还沉浸在终于能够进入我从初二开始就十分向往的苏教授的团队而雀跃不已，一直在翻阅他们之前的研究和数据。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这个，因为接下来我便被详细告知了俞阳的死讯。

　　三天前，俞阳夫妇的尸体在家中被发现。

　　发现他们尸体的是俞阳的编辑沈黎。那时候截稿日期已经过了一天，俞阳拒绝回复任何消息，沈黎以为是他惯用的脱稿伎俩，就上门催促。敲门未果，想到了俞阳曾经提起过“因为讨厌在灵感来时为经常忘带钥匙的妻子开门，写作时有时会将钥匙放在门口的电箱中”，打开电箱取得钥匙进门并报警。

　　俞阳死在书房，张绵绵死在餐厅，法医最终结合案发现场的证据和残留杯中的安普诺斯溶液做出“安普诺斯中毒死亡”的判断，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六天前。

　　“因为是夏天，发现时间又比较晚，尸体变质很厉害。尸体现在已经被冷藏，女方家属已经见过尸体，男方家属似乎定居国外，现在还没有联系上，”警察若无其事地补充道，“没想到你会不知道——当事人不是个作家嘛，现在相关报道很多，你上网肯定就可以看见。”

　　我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猜到了我被怀疑的原因：“因为我可以获取到安普诺斯，所以怀疑到我吗？”

　　“也不全是，还因为在前期的笔录过程中，不少死者生前的朋友都提起过……”

　　“提起过我曾经和俞阳关系很好，恰好又很不喜欢张绵绵？提起我后来和俞阳的关系也恶化了？”我接过话头，“不会吧？你们就靠这种线索破案吗？”

　　“别冲动别冲动，”对方急忙摆手，“我们也只是怀疑，有嫌疑的人还有很多。”

　　我把咖啡的钱数出来放到桌子上，站起来要走。

　　“等等！”一个警察赶紧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和中性笔，飞速地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你有什么线索，随时欢迎。”

　　我礼貌地把电话号码扔在包里，头也不回地扔下他们走出了咖啡厅。

　　糟糕透了。

　　3.

　　回家之后，我还是没忍住打开手机看了不少相关新闻，这才更加明白了警方怀疑到我的原因。

　　在俞阳家的冰箱里，搜出了不少冰块，每一颗冰块的核心都是被层层冻住的高纯度安普诺斯。安普诺斯无色无味，肉眼观测与冰块相差无几。能够获得这么高纯度的安普诺斯，凶手似乎或多或少需要一些途径。

　　相关文章陈列了很多毫无逻辑的猜测，甚至有人说是因为张绵绵出轨，俞阳杀妻后自杀……我没忍住觉得荒谬。

　　俞阳……绝对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张绵绵也不是。

　　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俞阳都是那种在扎眼的好看。

　　当年张绵绵和我都喜欢俞阳，虽然我喜欢他的时间比张绵绵长，可是张绵绵似乎比我更非主流一点，她把俞阳的名字纹在了右肩上。

　　这么来之不易的俞阳，张绵绵怎么可能出轨？

　　再说俞阳一个写手，从哪里弄这么多高纯度的安普诺斯？

　　还有人说从俞阳最近的文章里看出了他厌倦生命的征兆……真是一派胡言。俞阳的文章我一篇也没有错过，知道这些只不过是马后炮们的集体狂欢罢了。

　　真是，不是已经决定再也不关注与他有关的事了吗？……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自已地浏览着这些乌烟瘴气的新闻。然后又搜索起俞阳的照片，一张一张缩小又放大。半夜三更的时候，我的手机屏幕上是俞阳最近的一篇小说，讲一段从青梅竹马到校服婚纱的青春故事。里面女主角最喜欢的小说是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我又开始沉溺于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希望他敲下这个书名的时候，心里好歹会在一霎间闪过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