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坠》星光遥

4、4

　　一大早，生物钟准时叫醒了简舒。

　　简舒早些年就没了睡懒觉的习惯，睁眼后下床洗漱，抬头看镜子时，镜子里照出来的脸苍白无力，仿佛被吸干了精神气，她忍不住自嘲，要是头发再披散一些，活脱脱一个女鬼。

　　吃了药，她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

　　在摊位上挑菜时，收到了江回舟的消息：「好，那你周末还去吗？」

　　说的是简舒今天去疗养院的事。

　　她想了想，回了句：「周末不去了。」

　　江回舟：「那天我去。」

　　简舒：「好。」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总是提前说好，避免同时出现在钟静言面前。

　　“姑娘你这山药还要不要了？”

　　简舒回神：“要的。”

　　等她提着菜回去时，林蕊正好也醒了，她正在洗漱间刷牙，听见关门声探头朝客厅看了眼，就看到简舒拎了满手的菜。

　　含着满嘴泡沫，她眨了眨眼：“怎么没去上班？”

　　怕她担心，简舒没跟她说领导放了一天病假，只说：“请了一天假。”

　　林蕊慢悠悠刷完了牙，晃到厨房，看到水池边一溜摆着山药、排骨，还有一整只鸡，心里瞬间明白了：“要去看你妹妹？”

　　合租这么久，林蕊知道简舒有个妹妹，妹妹身体不好一直住在疗养院，简舒雷打不动每周会去看望一次，每次去都会煲上粥和汤。

　　简舒“嗯”了声。

　　“上午去？”

　　“嗯，正好赶上午饭的时间。”

　　林蕊看着简舒熟练地洗菜切菜，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她忽然不吭声，简舒抬头看了眼：“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

　　林蕊于是笑眯眯搂住她胳膊：“我这阵子不是在看工作嘛，今天正好有个面试，你能陪我去么？”

　　林蕊毕业一出来就去盛庭做了前台，她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长久的工作，但也没愿意再重新找，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就这么一直做了两年。

　　前一阵遇到个男客人，家里有老婆，孩子都上初中了，还一直纠缠着林蕊，电话微信拉黑都不管用，只要林蕊去盛庭上班，男客人就时不时去找她，闹得她终于下了决心重新找份工作。

　　可惜找了有一个月，倒是面试了几个工作，却没几个靠谱的，上次还遇到个皮包公司，地址在个空荡荡的大楼里，面试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差点没把林蕊吓死。

　　简舒失笑：“这有什么不能的？”

　　粥和汤煲好后，两个人先去了林蕊面试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结果面了还没十分钟，林蕊就出来了，小姑娘嘟着脸，气得头顶都快冒烟。

　　“那hr一听说我没经验，语气立刻就变了，说不招没经验的。莫名其妙，有没有经验我简历上不都写得清清楚楚吗，不招没经验的干嘛还让人来面试啦，大热天的这不是耍人玩儿呢。”

　　林蕊可不是受了委屈会忍着的性格，当时就跟hr吵了起来，惹得公司其他人也跑过来围观，还惊动了人事经理，最后一起给林蕊道了歉。

　　面试路上处处是坑，曾经的简舒也是这么过来的，她安慰几句：“别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个合适的。”

　　一路说着，很快到了疗养院外。

　　林蕊往四下里看：“我去买点水果。”

　　“不用破费了。”简舒拉住她，笑了笑，“我妹妹人不喜欢见生人，病房外有长椅，你待会儿坐那儿等我就行。”

　　她没说的是，钟静言何止是不喜欢见生人，除了常年照顾她的陪护张阿姨以及江回舟，其他人她没有一个愿意见的，包括她简舒。

　　林蕊愣了愣：“好哦。”

　　钟静言的病房在二楼，简舒带着林蕊过去时，正好从里面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见到简舒，女人一笑：“小舒你来了啊。”

　　简舒喊了声“张阿姨”：“静言今天怎么样？”

　　“她今天心情还不错，吃了早饭后一直在画画，刚刚才停笔，我现在正要下去给她买些东西。”

　　简舒点了点头，等张阿姨走后，她伸手敲门，没人应，她知道不管再敲多久，钟静言都不会回她一声，又等了等，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外只剩林蕊一人，她站在病房门口，想到不久前简舒的话，也就没打算进去，她往周围看了看，长椅就在身后不远处。

　　正要转身过去，一道尖锐失控的吼声突然从病房里传了出来：“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吼声中充斥着愤怒的情绪，还不等林蕊细究发生了什么事，又一声巨大的“砰”响忽然在耳边炸开，她心脏一震，吓了一跳。

　　等她终于从响声中缓过神，看向半掩的房门，房门口的位置，满地的汤汁和碎裂的保温瓶，而就在不远处的书桌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林蕊又看了眼，发现女人……坐在轮椅上。

　　林蕊一直以为简舒的妹妹大概十多岁年纪，直至今天亲眼看见那张与简舒有三分相似的脸，才知道对方和简舒差不多大。

　　病房里，面对着只是因为看了自己一眼就大发脾气的钟静言，虽然简舒早已经习惯，还是不免感到头疼。

　　每见一次就要发一次疯，也有想过不再来看她顺了她的心意，可仅是这么做了一次，她就闹起了自杀。

　　钟静言是病态的，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任她宣泄完情绪，简舒默默清理起了地面，钟静言一声不发，只是看着书桌上自己的画，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收拾好了房间，简舒缓缓开口：“下周就开始动手术，已经跟医生说好了。”

　　见她不吭声，她又说：“再继续恶化下去，只能截肢了。”

　　钟静言终于抬起头看她：“钱够了？”

　　“嗯。”

　　钟静言盯着她的脸：“你哪来的钱？是不是跟江家要的？”

　　哪来的钱？

　　靠简舒每个月那点儿工资怎么可能凑齐昂贵的手术费，可钟静言执拗地盯着她想得到答案，简舒心里清楚，钱到底是不是跟江家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钟静言想听到什么。

　　她扯起嘴角：“江家都破产了，哪还有什么钱？钱是我跟朋友一起做投资挣的。”

　　钟静言依然看着她。

　　简舒笑：“哪个朋友你要知道么？”

　　钟静言抿了抿唇，别过头：“我不想知道。”

　　“哦那就算了。”

　　她心里发笑，看，哪怕是这种拙劣的谎话，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话，又有谁会在乎？

　　“你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张阿姨跟我说。”

　　她顿了顿，“我先走了，下周再来看你。”

　　说完，依旧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简舒最后看了钟静言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林蕊问：“你们是亲姐妹？”

　　简舒想了下：“同父异母算亲姐妹吗？”

　　简舒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她爸有了外遇，很快父母离婚，她还未出生，就已经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妈妈从京淮搬回了老家，出生后简舒随母姓，一直长到八岁，妈妈因病离世，她才又被父亲接回了京淮的豪宅，彼时父亲早已另娶了妻子，二人育有一个七岁的女儿，也就是钟静言。

　　“她的腿……”林蕊又问。

　　“在大火中被倒下的重物压断的。”

　　“大火？”

　　“嗯，家中失火。”

　　午夜梦回，简舒一闭上眼还是会想起当年火光冲天的场景，被浓烟缠绕的窒息感至今还时时纠缠着她。

　　简舒望着车窗，喃喃道，“她妈妈因为救我死了。”

　　……

　　下午，林蕊去上班，简舒一个人在家。

　　她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似乎只有这样忙起来心里才能得到稍许的平静，只是打扫完了又没事可做。

　　坐在床上默默发呆时，只感觉周身静得可怕，躁郁不安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手机忽然震动，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抬眼看去，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没想太多直接接了：“喂？”

　　对面没人出声。

　　她又喊了一声，这时忽然想到什么，克制不住地一阵心慌，立刻想将电话挂断。

　　可还是慢了一步。

　　“简舒。”电话另一头，那人终于徐徐开口。

　　梦魇一样的声音如期而至，她几乎是立时垂下眼睑：“什么事？”

　　“昨晚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昨晚的话，昨晚聂景忱提到最多的就是让她离婚，简舒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没什么需要考虑的，我和我丈夫都没有离婚的打算。”

　　“丈夫？”那边传来一声轻嗤，很轻，简舒还是听见了。

　　聂景忱漫不经心的声音透过声筒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没领证也算夫妻？”

　　电话里陷入沉默。

　　最大的秘密就这样被宣之于口，简舒听到时竟发现心中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意外聂景忱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是早已预感事情终有被拆穿的一天，而凭聂景忱的身份地位，又有什么是他查不到的。

　　她神思有些恍惚，聂景忱还在继续说着：“这件事如果让钟静言知道——”

　　“聂景忱，”她紧紧握住手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