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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钻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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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折进来的光亮薄了一些,宋昭宁眯起眼,细而长的手指勾过纱帘。
几乎没有任何的遮光作用,美是挺美,像缱绻的白色羽毛,泛着淡淡的浅色薄光。
顾馥瞳就像一道不为人知的咒语,将闻也禁锢原地。
她抬起眼,眸光缓缓流转。
一息之后,从容而意兴阑珊地落下。
三百万,是席越开出的筹码。
是那夜粉钻闹剧后,他本人操盘的单方面赌约。
对他们这帮浸淫泼天富贵的二代,或许连一辆跑车轮子都够不上。
宋敛赠给怀愿的高定礼裙不止三百万;
在护城想用三百万买一套房子大概能获得可怜的三十来平方。
宋愈每年的湾流保养费在千万,三百万只够一个季度。
郁理收藏的喜马拉雅铂金远超三百万。
哪怕是宋昭宁,和上一任年轻小男友分手时,好聚好散的资源也超出了一辆德系benz的价格。
但对闻也来说,三百万,是闻希的手术费用,是购买一条人命的价格。
宋昭宁不是没想过插手,但她越插手,席越就越像嗅到了血腥气的头狼,势必要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比如那个被困在暴雨夜里,迟迟等不到救护车的少女。
约定俗成的社会法则无法对席越产生约束,他这人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只有在宋昭宁面前,还能披着道貌岸然的面具装模作样。
他就像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哪一刻忽然爆炸,然后连坐三千公里的所有人事一并毁灭。
宋昭宁不打算和顾家人直接联系,而是让唐既轲迂回地找费鸣。
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界,于情于理,做个中间人不算很亏,更何况,她开出来的价格没有任何的野心家可以拒绝。
本来就是闹剧,席越不占理,任由他发两天疯就算了。
谁知道费鸣当晚收到了三百万的转账,备注xi。
事情仿佛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去,好像又不行。
没有人可以预判疯子的脑回路,而且,也不应该有人去预判疯子。
宋昭宁微一叹息,松了手指,纱帘荡起的堆雪般的海潮,清冷安静地拱到她脸上。
“馥瞳是个好孩子,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多天真,很多浪漫,还有一点随时可以放弃的现实。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她说不定愿意为了你对抗她的家庭,顾家就一位小姐,而父母经常为了儿女妥协。”
闻也目光一沉。
清瘦手指无意识的曲张,像是竭力保持清醒,修剪齐整的甲盖用力地掐住掌根边缘,他忽然轻慢地笑了一声。
“宋总。”他咬着字音:“你也曾经为了什么人对抗过吗?”
其实是很僭越的话题,闻也出口便后悔,他偏过头,下颌线因为咬肌紧绷而愈发冷硬。
宋昭宁捻着白皙指腹,柔质的烟味缭绕。
她想了想,起身拨开银色鸭嘴水龙头,缓慢地冲净手指。
“首先,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是这种,冲动的、易怒的、容易被美色蛊惑到的人?”
她是慢条斯理、匀净明晰的声线,似笑非笑着:“其次,如果我这么多年走的路,还要用上‘对抗’二字,未免可笑。”
“最后,你可以叫我宋昭宁,我以为我们已经不是疏离到‘宋总’的关系。”
水停了。
她轻轻振掉从沿着柔皙虎口滚落的水珠,眸光一时错到了自己看似无恙的小指。
一哂,嘲弄地收回了目光。
闻也攥着门柄的手背青白,筋骨因为克制愈发嶙峋明显。
喉结咽了下,声线压到沙哑。
“如果不是我这张脸,你当时、当时会把名片给我?宋昭宁,你的名片批发的吗?”
“当然不是。”
她又笑,莹白指端有节奏地轻敲吧台,又滚了点晶亮的水迹,她便顺着那缕微妙的冰凉,拖出一条长长的、晶莹的痕迹。
“漂亮的男孩子比比皆是,你闻也,不是我的最优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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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谁又提了新款柯尼塞格,谁又重下血本改装迈凯伦,谁又包了一线顶流,和三金影后玩暧昧,男男女女、花前月下,这些逸闻,听多了,容易索然无趣。
仿佛他们在继承偌大家产时也一并继承了恶习,直到开始有人将目光转到宋昭宁身上。
上次见面,她带的187奶油小生,像极了颜值巅峰的古天乐;上上次见面,挽着某新贵小太子,对方比她高一个头,窝在她怀里娇夫逼人;上上上次见面,纸醉金迷中点了八个男模,最后只带走了兼职打工神似金城武的男大学生。
她换男人的速度比全球高定线的VIP买手还要夸张,别人翻lookbook还得审视几秒,她完全是见一个捧一个。
便有些不入流的传闻。
因为换人太快,也频繁,那些面目模糊却统一漂亮的男孩子,在护城二代圈子里有了统一的title:玩具。
柯尼塞格是玩具,双尾翼迈凯伦是玩具。
漂亮的男孩女孩都是玩具。
她只不过喜欢一些漂亮的男孩子,只不过是喜新厌旧快了一点,她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宋昭宁对感情并不热衷,于情事也克制分寸。
她只是喜欢那些鲜活而漂亮的面孔,就像有的人喜欢养猫养狗,有的人喜欢养着一别墅的华服和满地下室的跑车,她不过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子或女孩子——比如怀愿。
她当然没有问题。
那些男孩子使尽浑身解数讨她开心,她知道部分人心存妄想和侥幸,就算无法在未来登堂入室,至少也收获了金钱和资源,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他们只需要陪宋昭宁熬过那场经久不息的大火。
哪怕知道她其实身负婚约,毕竟两年前席宋两家的订婚宴堪称世纪之举,华丽盛大、如梦似幻。
但谁人都知,两位主角并不在场。
一位北美骑马、一位东欧滑雪,南辕北辙的人生,硬被利益捆绑余下几十年。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宋昭宁一向是懒得理会也懒得看惯。
她没有领地意识过强的占有欲,玩具不喜欢了就扔,不喜欢了再换。
所以她不知道。
不知道席越的私人电脑里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从五年前开始,到最近的方明棋。
闻也是最后一个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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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蓝宝石表盘的光芒晃了神思,鸦羽般的长睫上下交错,敛回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窗户半开着,新鲜空气吹着白色纱帘,投落高高低低的光影。
她就站在那片光影里,是一张无数人会为之停留驻足的容颜,脸色如霜雪般柔皙,侧脸映着淡淡的珍珠辉光。
其实已经耽搁了太久,闻希甚至小小地催促了一声,奈何唐悦嘉在这一刻无师自通了某种本领,她闪电般地拿出平板,点开一个视频,标题赫然是“护城大小姐的日常part1”
闻希:…………
他满腹疑惑地问:“嘉嘉姐,你录昭昭姐的视频,她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了,她很疼我的,只要不上传到互联网,随便我拍呢。
唐悦嘉拉动手指,手机镜头是超高清的4K,但角度不好,曝光过度,晃了好几下才看清拍摄内容。
只一瞬,闻希霎时瞳孔微张。
正是那家萧条潦倒的福利院。
镜头拉长倍数,宋昭宁抬手挡了下阳光,只一秒,她从容地垂下手,抱起了神情呆滞但很干净的小女孩。
闻希苍白嘴唇嗫嚅,无数千言万语逼到舌尖,他硬生生地咬了一下,痛得表情扭曲。
“这、这是什么地方?”
“一家被我老板盘活的孤儿院。”
唐悦嘉笑眯眯地举着平板,金融出身的女孩子没有摄影技术含量,她的镜头晃得如帕金森,每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模糊如毛玻璃的质地,唯有宋昭宁的脸突兀而清晰。
闻希久久地注视着,那瞬间,不可置信、怀疑、后知后觉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嘴唇开合几次,像是想说什么,又被另外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生生地压了回去。
唐悦嘉美滋滋地播完了视频,她没有察觉到闻希的异样,准备播放下一段视频的手指却被闻希轻轻地按住。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他抬起头,眼神清明却慌乱。
“我小时候生活在这里,”他说:“我和哥哥,都生活在这里。”
“咔哒”一声,是平板息屏的声音。
唐悦嘉错愕地睁大眼睛,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厨房同样陷入寂静。
起南风。
窗纱呼呼作响,她抱臂倚着雪白到反光的墙壁,半边侧脸深陷阳光避之不及的阴影。
但她动了一步,于是明亮到晃眼的光弧直直地流入眼底,将原本色泽浅淡的瞳孔映得近乎透明。
盐水浸泡过的苹果不容易氧化,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在这里对峙太久,恐怕闻希吃不上宋昭宁亲手削的苹果了。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瞬间,闻也打算推门的手指硬生生地攥回腿侧。
他原地站了许久,背影笔挺修长,上半身是黑色的短袖衬衫,一如既往的地摊货或淘宝批发,裤子廉价且没有质感,但他身材很好,硬是穿出了秀场男模的气势。
真奇怪。
他吃过很多苦头,又在某几年内摇身一变成为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少爷,最后又回到最初朝不保夕的生活。
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拥有一双明亮到仿佛没有被生活狠狠扇巴掌的眼睛。
多不可思议。
像历尽磨难的珍珠,像棱角万千的钻石。
她的眼神毫不掩饰,目光从他薄薄的背肌到劲瘦的腰身,最后是两条又长又直的腿。
运动鞋洗得很干净,但绑带边缘微微泛黄,想来也穿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的手按着银色门柄,掌心温度逐渐烘热金属。久到宋昭宁以为这场对峙的最终结果是无声无息,他却开口了。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的嗓音听起来很哑。
“上次在医院里,你要和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