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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玩具 ...

  •   库里南的座驾体验不是那辆九十万宝马可以比拟的舒适,唐悦嘉在许勉的帮助下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压着衣角拘谨地坐上车。

      宋昭宁打电话,英式口音矜贵优雅,某几个单词带了不明显的笑音,唐悦嘉听得一知半解,懊恼地轻拧眉尖。

      颂域当然有自己培养的翻译团队,最常跟在宋昭宁身边的两位翻译,一位是高翻院的顶尖人才,另一位精通多国小语种。

      两日后的顶尖峰会,她只带唐悦嘉开拓眼界。

      小姑娘不知道这茬,觉得自己给她丢面。
      小鹿一样黑亮清润的大眼睛茫然地盯着侧视镜,她没有看疾驰倒退的街景,手指习惯性扣着西装下摆,坐立不安又难堪。

      这一刻才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试一试。
      妄图去摘不属于自己的月亮,可能吗?月亮只能高悬天上。她远远看着,偶尔被月光温柔照耀,就很满足了。

      但下一秒,她想起宋昭宁对自己说过的话:

      “没关系,这些钱,可以拥有你人生的试错成本,我已经很高兴。”

      年纪太轻的女孩子暂时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她抬手捂嘴,掌心边缘蹭着柔嫩小巧的鼻尖,呼吸轻薄地喷着肌理,她无法自控地暗自窃喜,紧接着又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她和方明棋当然没发生什么。
      他长得好看,又愿意花心思追求自己,她一高兴,愿意和他浪费几个月,满足虚荣心的同时还可以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

      但是,他会喜欢自己,是因为他们还算是同一个阶级的人,A9家庭,经济合适,门当户对,搞不好真的能从玩咖发展为终身伴侣。

      和这样的家庭结合,婚前白纸黑字的协议免不了,说不定还会加上一两条有关于“婚外情”的详细条款。

      可是,那样落于俗套的男人,宋昭宁怎么会喜欢?

      她百思不得其解,细白手指搭着下巴,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视宋昭宁。

      座椅隔着星空黑中控台,宋昭宁的位置背阴,半张脸捺入一小片浅淡的阴影,侧颊眉目轮廓极深,是相当英气成熟的长相。

      你可以想象她运筹帷幄独掌大局,却绝对想象不了她会对某个男人撒痴撒娇。

      宋昭宁注意到女孩子充满好奇和探究的视线,她挂断电话,低声和许勉说了什么,唐悦嘉没认真听。

      距离起飞时间还有几小时,宋昭宁吩咐:“先去市二院。”

      唐悦嘉倏然回神,问道:“市二院?宋小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接收到对方担忧的目光,宋昭宁宽和地笑了一下:“我去探望一位弟弟。”

      “弟弟?”唐悦嘉眨眨眼睛:“宋小姐原来有弟弟?”

      她没有注意过自己僭越的口吻,宋昭宁对好看的小姑娘也总有耐心。她目光从她略显不合身的西装扫过,手指别正衣襟,带着她身上冷感的香氛。

      “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生活过的弟弟。”

      宋昭宁将她耳边垂坠的毛茸茸碎发勾到耳后,视线中没太多私人情绪:“这西装不衬你,是我没说明白,你可以穿私服。等落了地,我带你定制几套。”

      没有任何女孩子不喜欢给自己购置新衣服,唐悦嘉也不例外,她羞赧地点头,脸颊红得发烫,傻乎乎地把脸埋到合十的双手掌心。

      .

      这次再来市二院,不需要任何人领路,她轻车路熟地来到闻希病房。

      在宋昭宁的干预下,已经将他从四人间转到了环境相对舒适宽敞的单人间,费用走她的私账。

      开门的是闻也。

      唐悦嘉还记得他,小小声地惊呼道:“是你!”

      那天跟在宋小姐身边的PLDD!

      闻也扫她一眼,目光慢了半拍落到宋昭宁身上,她听见病房内传来男孩子清澈干净的少年音:“哥哥,谁呀?”

      闻希靠着床头,他面前摆了张简易的小桌板,上面放着之前宋昭宁送他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是我。”

      闻也侧身让了半步,宋昭宁与他擦肩,唐悦嘉站在门外,微微踮高了脚。

      “昭昭姐姐!”

      闻希气色比上次见面好了些许,但还是瘦,条纹病服下的两条手臂瘦骨棱棱,指关节泛着病态青白。

      宋昭宁瞥下目光,坐到床边,抬手揉了揉颧骨明显凸起的脸颊。

      “身体最近怎么样?”

      “呆就不——吃得好睡得好,而且哥哥一直有来陪我呢。”

      闻希把拼了一半的乐高搂在怀里,笑得牙不见眼:“对了姐姐,哥哥买了很多水果,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洗。”

      唐悦嘉迟钝地反映了下,才明白“呆就不”是日语没问题的空耳发音。

      宋昭宁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温声道:“我什么都不吃。我下午的飞机,可能得在美国待一周。”

      闻也站在门口,循声看过来。
      修长眉宇短促皱起,又在瞬间平息,他垂下眼,喉间泛起不知缘由的苦涩。

      闻希长长地“啊”了一声,果然露出失望神色。
      但他的失望转瞬即逝,从小敏感善良的小孩子试图用大大方方的笑容掩盖内心沉重难言的失落。

      “没事的姐姐,你的工作最重要。等你回国了,再来找我玩,好不好?”

      宋昭宁微微一笑:“不行。”

      大概是她说得太快也太轻,不光是闻也和闻希,就连唐悦嘉都愣了下。

      闻也咬着后槽牙,竭力忍耐着翻涌沸腾的情绪。他撇过头,因为过于紧绷而露出青筋明显的咽喉。

      宋昭宁把小男孩揽进自己怀里,闻希靠着她柔软曲线,眼眶迅速洇红。

      “我已经答应过你,我会成为你手术成功结束后,看见的第一个人。闻希,我不说谎,而你要相信我。”

      过于峰回路转的剧情,闻希眼泪半落不落,他松开之前攥得死紧的乐高,改换双手拥住宋昭宁的腰线,他埋得很深,眼泪沾湿她衬衣前襟。

      因为长时间的化疗,一头乌黑柔软的黑发全部剃光,宋昭宁拍着他瘦薄背脊,病服下的脊骨突兀硌手。

      唐悦嘉捂着心口,唏嘘道:“原来宋小姐也会开玩笑,吓坏我了。”

      闻也听见她这句自言自语,他靠着门框,手里还掂着一个准备闻希削皮的苹果,他按下目光,骨节瘦长的五指抓着苹果,一时握紧又一时松开。

      “她以前也这样,冷不丁的,总说一些很崩人心态的话。”

      唐悦嘉“咦”了声:“你和昭昭姐以前就认识了呀?”
      她自然而然地沿用了闻希的叫法,反正么,宋小姐太过冷漠,她想和她多亲近一点。

      “不认识。”

      回答她的却是宋昭宁,她从床沿站起身,抬腕看了眼时间,对唐悦嘉说:“先到电梯口等我。”

      她“哦哦”两声,乖顺地咽下疑惑,转身推门跑了。

      宋昭宁抬眼,目光毫无折衷地落到他脸上,淡声问:“借一步说话?”

      闻希看一眼他哥,再看一眼他曾经的姐。
      两粒乌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霎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嚷声道:“哥哥我想吃三餐的鸡腿。”

      两人逆着人流往下走。
      电梯门前人满为患,身后有护士推着担架车过来,病人或家属自动退让。

      宋昭宁后退半步,两侧曲线细致收束的腰身,冷不丁地抵上年轻男性紧实精悍的手臂肌肉。

      她回头,对上闻也微微蹙起的眉心。
      这里人太多,气味也不太好闻。她目光移过担架车上躺着的病人,苍白枯瘦的手指无力地搭着银色金属护栏。

      人潮推挤拥撞,电梯门开了又关,上去一批人,下来一批人,全是陌生而死气沉沉的面孔。

      闻也反手扣上她手腕,指端摩挲到宋昭宁冰冷的手表链条。

      “走楼梯?”

      她没说话,往大门紧闭的消防通道投去一眼。

      楼层不高,从五楼往下走不算多费劲或耽误时间。

      闻也单手推开大门,宋昭宁目光轻轻凝定在他圈着自己腕骨的手指,眉梢一扬。

      滞重难闻的空气扑面而来,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感应灯抽搐般的明灭,照亮台阶上乱碾乱丢的烟头,吃剩的泡面盒子,和撕烂的、印着“市二院”标志的可降解塑料袋。

      闻也脚步稍钝,他看着满地狼藉,侧头看她一眼。

      “要不……还是走电梯?”

      宋昭宁仍是那个宋昭宁,最常见的表情是面无表情。
      她掀眸环扫,抬手抵住鼻尖。

      “没有关系,我只是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她说完,抽出自己的手,口袋里握住烟盒和紫炫彩的打火枪,她垂眸拨弄,没剩几支了。

      宋昭宁扬起烟盒,问:“抽不抽烟?”

      闻也克制地抿紧嘴唇,刚想摇头,宋昭宁指尖拨出一支,咬上缠了一圈儿细细粉金的烟蒂,齿关向下磕撞,咬破清甜爆珠。

      “算了,别抽烟。我不喜欢抽烟的男孩子。”

      宋昭宁的身高放在护城也算纤细高挑,但闻也更高,她不明白他一边当爹当妈一边打工拉扯闻希,个头怎么还能蹿得那么厉害。

      她点起烟,打火枪跳动的幽蓝色火焰清晰地映在他眼底,闻也黑白分明的瞳孔在火焰骤灭的瞬间变得非常深,他喉结咽了下,沙哑着问:“席越呢?”

      宋昭宁侧头看他一眼。

      如果将接触过女孩子作为参考,闻也的可参考模样少得可怜。
      所以当宋昭宁自下而上地看过来时,他其实无法思考她有没有化妆——

      为什么会在想这个问题?
      明明该说的不是这个。

      她垂眸呼出一口烟气,口感清雅温柔的苏烟,焦油含量很低。唇齿过一遭也留不下什么烟味。

      “席越,或许抽雪茄比较多?”
      她回答闻也问题,手里的烟静静燃烧,烟灰沿着冷白指尖跌落,“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他。”

      闻也忍受突突直跳的脑神经,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针精准地横刺过去,他短促地闭了闭眼。

      “你不了解你的未婚夫?”
      “我没有了解他的义务。”

      闻也一时露出某种难以言明的表情。

      宋昭宁习惯并着食指和中指夹烟,拇指指端贴着无名指,轻慢地捻了两下。

      “我这两天,在做一个梦。梦到一些过往,一场车祸,还有连环爆炸产生的大火。有时候虎口和小指会产生痉挛般的幻痛。”

      她没有靠着斑驳脱落的墙面,留了一寸距离。她散漫地背手碾烟,熄灭的半截烟身握在手中。

      熄灭后的香烟弥漫一股淡雅却难以形容的味道,和她手腕耳廓的香水交织缭绕。

      她伸手过来,凌空牵住了闻也伤痕累累、似乎想挣脱、却因身体里某种更为强大的欲念而生生按下去,从而泛起战栗般颤抖的手指。

      指尖相扣得漫不经心,她勾缠着摇了摇,像幼稚的小朋友许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约定。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

      宋昭宁又抬起眼,闻也脸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她认真看着,心里却没有想会不会留疤的问题。

      因为他留不留疤都无关紧要。

      不影响,没关系。

      漂亮的玩具,哪怕落灰、哪怕搁置、哪怕因为没有妥善保存而摔碎裂痕。

      也会有人蹲在地上,不顾被碎片刺到手的可能,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将碎片捡起,拼凑完整。擦去灰尘,妥善安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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