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暖》画禾

3、第 3 章

　　与霍行深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霍行深心思深沉，手段狠戾，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主，而且十分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哪怕女人送上门，他看也不会看一眼。

　　但是这一刻，他们亲眼目睹，霍行深纡尊降贵半跪在地，朝一个无名女人伸出援手。

　　孟以凝茫然无措，沾了灰尘的小手搭在男人的掌心时被握住，然后他轻松扶起她。

　　没等孟以凝回过神，霍行深松开她的手，转身接过陆嘉林递来的湿纸巾，一边漫不经心打量她，一边优雅拭手，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陆嘉林将剩下的湿纸巾都送到孟以凝面前，揶揄道：“小姑娘，这回怎么不抢纸巾了？”

　　他这一句玩笑话落在其他人耳边，如丢下一颗惊雷。

　　每个人都捕捉到重点词——“这回”，意思就是他们还有“上回”。

　　陆嘉林还称呼对方为“小姑娘”，语气温和，听来甚是亲切熟稔。

　　那服务员到底是个有眼色的，原本以为站在门口的女人只是个寻常客人，得罪了就得罪了，她奈何不了他，而且也是她自己背后不长眼。

　　谁知事态来了个大转弯，他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滚下台阶来，诚恳道歉，嘘寒问暖，更恨不得拉孟以凝进去餐厅里，下血本赔她一顿吃的。

　　否则，这份工作怕是要丢。

　　面对几束探疑的目光和陌生男子的连连道歉，孟以凝拿着陆嘉林给的纸巾，向来老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她下意识往霍行深身后躲，“没、没事，不要紧的。”

　　霍行深侧首回看怯懦的小姑娘，唇边勾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明明错在别人，她却连跟人对视的胆量都没有，像小羔羊一样，单薄、软弱、无助，看起来简直像在邀请别人欺负她。

　　服务员见孟以凝说没事，立刻赔笑应付两句，灰溜溜回餐厅里去。

　　这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来，缓缓停下。

　　秘书陆嘉林上前打开车门，“老板，车来了。”

　　霍行深瞥了呆愣愣的女孩一眼，转身进车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对女孩说。

　　陆嘉林关上车门，漆黑的车窗玻璃挡去了男人如玉的精致脸庞。

　　“小姑娘，再见了。”

　　直到陆嘉林也上车去，几个男人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追下台阶，但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霍先生！霍先生！”

　　“霍？”

　　孟以凝后知后觉，几个男人围上来打量她，朝她笑。

　　“小姑娘，你和霍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他们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

　　小姑娘的穿着普普通通，墨绿色的短袖，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蹬一双黑色帆布鞋，实在没有出彩之处。

　　但她的容貌倒是显眼，小脸雪白稚嫩，五官标致立体，个子也高挑，手长腿长，宛如选美遗珠。

　　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跟霍行深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谁知，小姑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反问：“他姓霍？霍什么？”

　　“霍行深啊！”男人们震惊，“你、你不认识他啊？”

　　孟以凝惊讶地深吸一口气。

　　几个男人都是在业内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一见小姑娘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就都明白了。

　　她确实不认识霍行深，霍行深也没带她上车，两人压根不是熟人。

　　叹一口晦气，他们不理会小姑娘了，刚走回餐厅大门便开始说起心里对霍行深的不满。

　　其中一个男人折返，看着孟以凝，犹如看无主的羔羊，眼睛都看直了。

　　“美女，你叫什么？要不要一起进去喝几杯？”

　　这样不怀好意的搭讪对孟以凝来说并不罕见，但她还是慌了，毕竟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都不是她能得罪的。

　　此时，那辆刚离开的黑色商务车转了一圈又回来，后座车窗玻璃缓缓降下，霍行深沉冷的目光扫了过去，将心怀不轨的男人看得发怵，连忙若无其事转身钻回餐厅。

　　再见霍行深，孟以凝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想到他会折回来，而且似乎是回来帮她一把的。

　　“你、你好。”她磕磕巴巴地说。

　　霍行深没有回应，车窗玻璃缓缓上升，他朝前座道：“开车。”

　　陆嘉林回头看着小姑娘又被丢在原地，不解问：“老板，你今天这是哪来的善心？以前都没有啊！”

　　“废话少说，让我安静一下。”

　　孟以凝伫立原地，看着商务车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心里仍是不敢相信。

　　过了片刻，她遗憾而孩子气地暗叹一声。

　　短短几分钟内，姓霍的帮了她两次。

　　只可惜是霍大少爷，霍行深，不是霍二少爷，霍浅彻。

　　-

　　下午一点二十分，霍家别墅。

　　装潢简单，格调奢华的客厅里，霍行深面无表情坐在单人沙发上。

　　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摆开了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相貌各不相同，但都打扮精致，仿佛拍证件照似的露出端庄神态。

　　霍行深只看了一眼，漠然的目光瞥向虚空，低沉的嗓音略带不悦，“什么意思？”

　　“之前和你说过的，让你考虑结婚的事。别忘了，你都二十六岁了。”霍惟沉着脸说。

　　旁边的程怜青怕这对父子又不欢而散，忙按住霍惟的手，示意他平和些，自己讪讪一笑，似有若无指了一下照片。

　　“行深，你看看有没有比较喜欢哪个女孩，可以先谈谈，觉得合适再结婚。”她声音温和地说。

　　然而，霍行深想也不用想，丝毫不给面子说：“没有。”

　　霍惟不满地瞪着他，“你看都没看一眼，说什么没有？”

　　怕两父子当场翻脸，程怜青不得不在中间和稀泥。

　　她笑着说：“其实，行深说没有，可能真的没有，毕竟这几个女孩子都算熟人了，要是行深有喜欢她们之间哪一个，这事肯定早就成了。”

　　听着，霍行深微微偏过脸来，睨了程怜青一眼。

　　那眼神冷漠、傲慢，似乎在质问：“自己心知肚明了，还来浪费我的时间？”

　　但看在程怜青眼里，这是好结果，霍行深总算给了点反应。

　　她笑吟吟问：“行深，要不然，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没错，你好歹说说你要什么样的。”霍惟仍是不满地说。

　　他终于感受到别人生了个败家子的痛苦，但他的儿子不是败家子，是反骨，总是和他反着来。

　　霍行深漫不经心一眨眼，搭在长腿上的修长手指一下两下起落，带着别有意味的倒数意味，看得霍惟和程怜青都不知不觉紧张起来，生怕他说出他们无法满足的要求。

　　寂静之中，霍行深的大脑第一次空白。原因无它，他至今没想过结婚的事，自然没想过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模样，以至于想随便应付这两个多事的，一时却语塞。

　　几秒过后，只是几秒，他的脑海里诡异地浮现出一个穿着墨绿色短袖上衣和宽松牛仔裤的小姑娘，她低着头，鲁莽得似乎不长眼，直直朝他胸口撞来。

　　霍行深：“……”

　　“要想这么久？”怕被敷衍，霍惟追问。

　　霍行深鬼使神差沉吟道：“就找个不长眼的。”

　　霍惟和程怜青一头雾水，“什么不长眼的？”

　　一旁的管家刘娅见状，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鼓起勇气说：“大少爷，你要不看看这个女孩怎么样？”

　　霍行深无意扫了一眼，平静的目光随即被吸引。

　　刘娅的手机上是一个女孩的侧脸照片，她坐在教室里，柳眉微蹙，极为专注地在看书。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的侧脸线条流畅，轮廓精致，青春稚嫩而有朝气，仿佛一束冬日暖阳。

　　程怜青问：“刘娅，是什么女孩？”

　　“噢，是、是我以前同学的老公的侄女，是燕城人，今年二十岁，在那个电影学院念书。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又漂亮又聪明，我觉得大少爷应该……可能会喜欢……”

　　霍行深微微眯起眼，看着手机上的女孩，心里冷嗤一声。

　　他今天才碰见她两次，本以为是再也遇不上的不相干人，谁想又看见了。

　　真巧。

　　他风轻云淡问：“是哪家的女儿？”

　　刘娅遗憾说：“不是哪家的女儿，她是孤儿来着。”

　　“孤儿？”霍行深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是啊。真要说，她是孟家的侄女，就是那个猛志集团。”

　　霍家和猛志集团并无生意往来，霍惟和程怜青都听过对方，但对孟家具体毫不了解。如今听自家管家提及，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收到风声，意欲和霍家联姻，却无明面渠道，照片送不来，只能通过他们的管家。

　　夫妻两人迟疑，正在思忖。

　　霍行深却已决定，他将手机还给刘娅。

　　“就她了。”

　　“真的？”

　　刘娅大感意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茶几上各家千金的照片，又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孤儿。没想到霍行深竟然放着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们不要，要一个孤儿。

　　“今天我在锦园遇见她了，这应该是计划的一部分，别说你不知道，刘管家。”霍行深语气淡淡地说，叫人难以揣测他的喜怒。

　　刘娅愣了愣，连忙解释，“不是的，大少爷，没人计划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今天遇见她。我拿照片给你看，是因为我欠以前同学人情，就是这女孩的舅妈，我也想用别的方式还她，但是她都开口了……”

　　霍行深垂眸，想起小姑娘的模样，也确实没有蓄谋的意味。

　　除非，她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心机和伪装能力。

　　“你刚才说人在电影学院读书？”

　　“是，读什么专业我倒是没问……”刘娅小心翼翼说，“不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应该是要去演戏的吧。”

　　霍行深不禁冷笑。

　　那个小姑娘要是真的在他面前演戏，他相信她正式出道时将一鸣惊人。

　　霍惟和程怜青面面相觑，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霍惟干脆问：“你是决定要这个孤儿，还是打算戏弄人家？”

　　“戏弄？”

　　霍行深气定神闲，一手轻抚黑曜石袖扣，不紧不慢说：“这事是你们招的，你们在准备干这件事的时候，不就应该已经想过我不会配合你们吗？要说戏弄，也该是你们在戏弄别人全家。”

　　霍惟和程怜青脸色微变，都不大好看。

　　刘娅听着大少爷低沉磁性的嗓音，头皮渐渐发麻，心里开始后悔自己插的这一脚，悄无声息把手机揣回兜里，但已经太晚了，里面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已经被带下水。

　　“刘管家，那个小姑娘叫什么？”

　　霍行深唇角勾起浅浅笑意，看得刘娅心里发抖。

　　“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见面谈谈？”

　　“她……她叫孟以凝。”刘娅心里发慌，没想到大少爷是当真的，“那个……大少爷，你要什么时候和她见面，你说，我帮你传达，她、她一定会赴约的。”

　　霍行深意味不明轻笑一声，“既然还是个学生，就约她星期六见面吧。”

　　“要在哪里见面呢？”刘娅问。

　　霍惟和程怜青还没反应过来，就收到霍行深慵懒的目光，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戏弄。

　　“就在孟家见面，到时你们两个记得准时。”

　　“我们？”霍惟一惊。

　　“怎么，你们不用去跟人家的长辈谈谈这桩婚事？”

　　“这……会不会太快了？”程怜青小声问。

　　“快？”霍行深面不改色笑着，几乎是原话奉还给他们。

　　“别忘了，我都二十六岁了。”

　　霍惟：“……”

　　这个儿子就是来气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