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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欲望的红与苦难的灰 ...

  •   贪婪,邪淫,无尽黑恶。
      那些兴奋的眼神里,满是邪恶的念头。
      他们并没有像是看到了什么一线的希望,而高兴自己有了能够得救的可能;他们的眼中只有一片晦暗,只有一种想将人一同拉入污秽的泥沼的阴险。
      这些人……
      安娜丽丝想到自己曾经的王国,自己所救济过的贫民,他们眼中那感激又感动的神采,越发清晰。
      原来,不是所有的穷苦人都向往光明的啊。
      或许维希真的想错了,她见识过的人与事其实远远不够,就连最残酷的场面,也不过是她熊熊燃烧的宫殿与王城……
      可是,她又该怎么对付这些人?
      在短短的时间内,安娜丽丝想到了很多东西,但那些朝她伸长了手和脖子的人,也即将要抓住她的胳膊或肩膀了。
      除了琳小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什么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了。
      哦,除了刚刚那个蔚蓝眼睛的男孩。
      “啊!”
      离安娜丽丝最近的那个人,在他的手距离安娜丽丝的胳膊一英寸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咔!”
      这一回,造成他惨叫原因的声音响了几分。
      那个人更加痛苦地叫喊了起来,令他身后的人都停住了脚步,不安地往后退却着,同时注意着他的情况变化。
      “……”
      安娜丽丝轻轻拍了拍篮筐,示意盖着布块探出身子的龙不要继续咬下去了。
      如果咬断了的话,就会有点麻烦了。
      “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的话,我就放开你。”安娜丽丝淡淡地说,“否则,我会让我的…狗,咬断你的这只手臂。”
      “你、你快问!”
      “你们刚刚见到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想对我做什么?你们还像这样抓过多少人?”
      听到她的一堆问题,那个人只是诧异了一瞬,然后忍着疼,眼神怪异地看着安娜丽丝:“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只是想抢劫你,然后绑架你要点赎金,好填饱几天肚子。”
      安娜丽丝微微皱眉:“为什么你们要做犯罪的事情?如果你们第一时间选择向我求助,我不会拒绝的。”
      对方只是回答说:“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姐您这么好心的,饥饿与穷困也会吞噬人的意志与心灵。”
      “好吧。”安娜丽丝没有想为难对方,“这里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希望能帮助到你们。”
      看到六块金灿灿的家伙,不止是被道格咬住了的这个人,他身后那些退远了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使劲伸着脖子往她手里张望!
      “哦!天哪!多么善良慷慨的美丽小姐啊!”
      还被咬住的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手臂上的疼痛,满脸激动,对安娜丽丝的行为大肆夸赞。
      安娜丽丝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金币放到那个人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里,然后隔着暗红色的布块,轻轻拍了拍道格的头。
      那个人的手臂重获了自由,并且,他还多拥有了六枚金币。
      “还请好好分享。”
      说完,安娜丽丝便转身离开了。
      ……
      在安娜丽丝的背后,那个人立刻朝身后的人打了手势,然后有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正要往一个方向离开,但他在彻底走掉之前,还一直盯着那六块金闪闪的东西,一脸不舍。
      不过,很快,其他人就围拢向那六枚金灿灿的美丽家伙,像是在簇拥那位拿到这些金币的人,仿佛接下来就是大加赞叹,抒发感激之词。
      看起来,是会那样的情形。
      ……
      “……你是谁?”
      安娜丽丝沉默了好一路,然后冷淡地问出了声:“我知道,你在墙壁的另一面。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你为什么要给他金币?”
      声音是从斜上方传来的,语气中,更多的是不满,并非疑惑。
      安娜丽丝抬起头,和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对视上。
      男孩正撑在墙头,露出一个有些脏污的脑袋,眯着眼睛看着她:“你真的有那么好心?”
      “……”
      安娜丽丝张了张嘴,但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她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抱着怀里的篮子,依旧端正着身体的姿态,正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
      ……
      “伽伦!伽伦!”
      “你的姐姐因为找不到你,已经朝你的继母告状去了!”
      “你可不能再在这里发呆啦!”
      四只小老鼠不知从哪儿爨了出来,跑到女孩的面前“吱吱”叫唤着。
      女孩仿佛能听懂老鼠的话,从对父母亲的思念中回过了神,然后温柔地朝四只小家伙感谢说:
      “我知道啦,谢谢你们。”
      说完,女孩立刻朝房屋快步走去。
      “伽伦!伽伦!”
      “你真应该想法子逃离这儿!”
      “呆瓜,这里是伽伦的家!要走也该是那可恶的母女三人!”
      女孩还没有说什么,四只小老鼠就“吱吱吱”地吵成一团,但一注意到它们距女孩离得远了,又赶忙倒腾着灵活的四肢追上去。
      “辛德瑞拉!”
      到那栋略微斑驳的房屋尚有段距离,可那带着怒意的呼喊声却已经十分清晰。
      女孩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抓起轻薄的破旧裙摆,小跑起来。
      “辛德瑞拉!辛德瑞拉!”
      “是!我在!”
      房门像是有人扑倒它似的被推开,剧烈喘着气的女孩朝屋内身着黑绿色裙装的女人行了一礼。
      那女人穿着一身以深墨绿为主调的衣裙,由茶绿色印染上花纹,她佩戴着与点缀衣裙的饰物相衬的白珍珠首饰,彰示着她的地位与一定的威严;她的头发被精心烫卷过,又被细致地用发蜡梳理得熨帖,显得她很精神,甚至略显精明;而她眼神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傲慢,结合她高雅又透着高傲的仪态,让她看起来不能随意招惹。
      “你去哪儿了?”
      女人双眼微微眯起,紧接着是一个看似和蔼的微笑。
      女孩连忙回答说:“我去看望我的……”
      “你知道你的姐姐们等了你多久了吗?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吗?”
      然而,不等女孩把话说完,女人突然就瞪起眼睛,责备向她:“你可真不是一个好姑娘!”
      “夫人,我只是去……”
      “哦!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你应该立刻去到你的姐姐们那里!你可真是个蠢姑娘!”
      “……是的,夫人。”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低头说。
      然后,她便低着头,飞快地经过女人身边,朝楼梯奔去。

      来到了楼上,女孩敲门后,走进她曾经的卧室。
      这间卧室很大,完全放得下两张浮夸的大床。它的装饰也是那么的精致美丽,叫人一觉醒来瞧见了,就心生欢喜。
      但是现在,这已经完全成了两位姐姐的卧室,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了。
      至于她的东西,都被早早地移置到了阁楼上面。
      “辛德瑞拉!你怎么可以乱跑?你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仆!”
      “女仆就该有女仆的样子!不可以喊你的时候却找不到人!”
      “……”
      女孩什么也没有说。
      她没有进行任何的辩解与反驳,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任由着两位外表很美丽的姐姐对她发着不讲道理的牢骚。
      对她们来说,她的话语、她的感受、她的想法,都不重要。
      她们四个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年了,该怎么做,该怎么让自己活得轻松点,女孩她很清楚。
      只是,在纪念她亲爱的父亲与母亲的日子里,她想陪在他们的“身边”能久一点。
      但是继母不会给她和真正女仆那样的假期,她甚至都不愿意听她稍微多说几个字词……
      只有晚上再去了。
      等她们都睡了的时候……

      女孩思绪飘忽着,给两位姐姐做好了她们要求的事情,又忙碌好了今日晚餐,再收拾好了一切……终于到了睡觉的时间。
      屋子里的灯光都被熄灭了。
      继母和她的两个女儿都睡着了。
      女孩这才点亮一盏提灯,悄悄下了阁楼,走向后花园的深处。
      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病死了。
      母亲在临终前,给她留下人生哲理般的遗言:“爱拉,亲爱的,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它很重要,你一定要牢记。”
      “这个重要的秘密,会帮你度过生命中所有的艰难坎坷,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坚强而勇敢,善良而仁慈。”
      “你小指尖上蕴藏的善意,也远比别人全身心的还要多,这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超乎想象。”
      “它也是一个魔法,隐藏着神奇的作用。”
      “坚强而勇敢,善良而仁慈——你能保证吗,亲爱的?”
      她当然向母亲保证了。

      母亲在遇到父亲之前,也曾经受了许多磨难。因此,母亲在获得幸福之后,总是将她从苦难的过去中所领悟出来的道理传授与她,希望她——母亲最爱的女儿,不要像母亲那样走上弯路。
      此外,母亲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另一个女孩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一个非常可爱的、漂亮的小女孩。不过她夏天得打着一双赤脚走路,因为她很贫穷。到了冬天,她只能拖着一双沉重的木鞋,把脚背都给磨破了。但她没有办法,美貌在贫穷面前一文不值,唯有忍受。
      在村子的正中央住着一个年老的女鞋匠。她用零碎的旧红布匹,尽她最大的努力缝出了一双小鞋。这双鞋的样子相当笨,但它被制造出来的用意却很好:因为这双鞋是为这个小女孩缝的。
      这个小姑娘名叫珈伦。
      在珈伦的妈妈入葬的那天,她得到了这双红鞋。那是她第一次穿。
      的确,这不是服丧时穿的东西,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鞋子可以穿了。所以,她就把一双小赤脚伸进去,穿着一双红鞋,跟在一个简陋的棺材后面走。
      在送葬的途中,有一辆很大的旧马车路过了。
      马车里坐着一位年老的太太。
      那位年老的太太看到了这位小姑娘,非常可怜她,于是就对牧师(注:在旧时的欧洲,孤儿没有家时,就由当地的牧师照管。)说:
      “把这小姑娘交给我吧,我会待她很好的!”
      珈伦以为这是那双红鞋的缘故。
      ——是因为她穿了还带着鲜艳色调的红鞋,才会引起老太太的注意。
      但是跟着老太太回家后,老太太看到她的这双红鞋,说着红鞋很讨厌,然后把这双红鞋烧掉了。
      不过现在的珈伦却能够穿起干净整齐的衣服来,她并不用一定得穿那双用旧红布做的鞋子。
      珈伦学着读书和做针线,把事情做得又快又好,老太太夸她聪明又能干。但当珈伦到外头去时,别人说她最多的,是夸她很可爱。
      甚至,有人说:“你不仅是可爱,你简直是美丽!”
      珈伦觉得自己交了好运,变得漂亮而聪明。

      有一天,皇后旅行全国,她带着她的小女儿一道。而皇后的女儿,那就是一个公主。
      国民们都涌到皇家要经过的马路旁边来看,想要看看华贵的皇家仪仗,看看高贵的皇后与美丽的公主。珈伦也在他们中间。
      伽伦看到:那位小公主穿着美丽的白衣服,坐在窗子里面,让大家来看她。甚至,她还会跳下马车,朝大家微笑着打招呼,朝她的国民们亲切问候。
      她既没有拖着后裾,也没有戴着金王冠,但是她穿着一双华丽的红鞣皮鞋。
      那双华丽的红鞣皮鞋,比起那个女鞋匠为小珈伦做的那双旧布红鞋来,那当然是漂亮得多。
      不!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跟红鞋比较!
      珈伦坚定地想道。
      此时的珈伦已经长大了,她就快到举行成人礼的年纪了。到那时,她将会有新衣服穿。她也会穿到新鞋子。
      城里一个有名的鞋匠把她的小脚量了一下——这件事是在他自己店里、在他自己的一个小房间里做的。他那店里有许多大玻璃架子,里面陈列着许多整齐的鞋子和擦得发亮的靴子,全都很漂亮。不过那位老太太的眼睛,这时已经更加看不清楚东西了,所以她并不感兴趣。她只是陪珈伦来做她的新鞋子的。
      在这许多鞋子之中有一双红鞋——跟公主所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它们是多么美丽啊!
      鞋匠说,这双鞋是为一位伯爵家的小姐做的,但是它们不太合她的脚。
      “那一定是漆皮做的,”老太太说,“因此才这样发亮!”
      “是的,发亮!”珈伦说。
      那双红鞋不合伯爵家的小姐的脚,却很合珈伦的脚。所以她就买下来了。
      不过老太太不知道那鞋是红色的,因为她决不会让珈伦穿着一双红鞋去教堂接受成人礼。但是珈伦却穿着红鞋去了。
      在教堂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望着珈伦的那双脚。
      当珈伦在教堂里走向那个圣诗歌唱班门口的时候,她就觉得好像那些墓石上的雕像,那些戴着硬领和穿着黑长袍的牧师,以及他们的太太的画像都在盯着她的那双红鞋。
      牧师把手搁在她的头上,讲着神圣的洗礼、她与上帝的誓约以及当一个信徒的责任,正在这时候,珈伦心中只想着她的那双红鞋。
      风琴奏出庄严的音乐来,孩子们的悦耳的声音唱着圣诗,那个年老的圣诗队长也在唱,但是珈伦仍然只想着她的红鞋。

      老太太在教堂里听别人说,珈伦那双鞋是红的。
      于是,她就说,这未免太胡闹了,太不成体统了。她还说,从此以后,珈伦再到教堂去,必须穿着黑鞋子,即使是旧的也没有关系。
      下一个星期日要举行圣餐。
      可珈伦在那天出门前,看了看那双黑鞋,又看了看那双红鞋——再一次又看了看红鞋,最后决定还是穿上那双红鞋。

      那一天,太阳照耀得非常美丽。珈伦和老太太在通往教堂是小径上走。路上有些灰尘。
      教堂门口有一个残废的老兵,拄着一根拐杖站着。他留着一把很奇怪的长胡子。这胡子与其说是白的,还不如说是红的——因为它本来就是红的。
      老兵问老太太说,他可不可以擦擦她鞋子上的灰尘——老兵现在是通过帮人擦鞋子谋生的。
      珈伦也伸出她的小脚,露出了那双鲜艳的红鞋。
      “这是多么漂亮的舞鞋啊!”老兵说,“你在跳舞的时候穿它最合适!”
      接着,他就用手在鞋底上敲了几下。
      老太太给了几个银毫给这兵士,然后便带着珈伦走进教堂里去了。
      教堂里所有的人都望着珈伦的这双红鞋,仿佛所有的画像也都在望着它们。
      当珈伦跪在圣餐台面前、嘴里衔着金圣餐杯的时候,她只想着她的红鞋——它们似乎是浮在她面前的圣餐杯里……
      她忘记了唱圣诗,她忘记了念祷告。
      结束了圣餐会,大家都走出了教堂。
      老太太走进她的车子里去,珈伦也抬起脚,要踏进车子里去。这时,站在旁边的那个老兵说:“多么美丽的舞鞋啊!”
      珈伦经不起这番赞美:她要跳几个步子。
      可她一开始,一双腿就不停地跳起来。这双鞋好像控制住了她的腿似的。她绕着教堂的一角跳——她没有办法停下来。
      车夫不得不跟在她后面跑,把她抓住,抱进车子里去。不过她的一双脚仍在跳,结果她猛烈地踢到那位好心肠的太太身上去了!
      最后他们脱下她的鞋子——这样,她的腿才算安静下来。
      因为这件事,那双红鞋只能被放在家里的一个橱柜里。但是时间一长,珈伦忍不住要去看看。

      没过多久,老太太病得只能躺着了。大家都说她大概是不会好了。
      这位可怜的老太太得有人看护和照料,但这种工作不应该是别人而应该是由珈伦做的。因为老太太收养了成为孤儿的她,让她有了一个新的家,给了她较为富足的生活条件,把她培养成了一个聪明美丽的好姑娘(至少大家这时候还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恰巧城里有一个盛大的舞会,珈伦也受到了邀请——因为老太太曾是一位老贵族,只是她衰老前到处去做慈善,到晚年的时候依旧保持着节俭的作风。
      外头的人不清楚老太太的病,可知道这事的珈伦,却拿着邀请函发呆了好一会。她望了望这位好不了的老太太,又瞧了瞧那双红鞋——她觉得瞧瞧也没有什么害处。然后,她穿上了这双鞋——穿穿也没有什么害处。不过这么一来,她就去参加舞会了,而且开始跳起舞来。
      但是当她要向右转的时候,鞋子却向左边跳。当她想要向上走的时候,鞋子却要向下跳,要走下楼梯,一直走到街上,走出城门。她在跳舞,她没有办法停止跳舞。
      她一直跳到了黑森林里去。
      树林中有一道光。
      她想这一定是月亮了,因为她看到一个圆形。然而,她想错了,那其实是那个有红胡子的老兵。
      他坐在那里,朝她点着头,同时说:
      “多么美丽的舞鞋啊!”
      这一回,珈伦害怕起来,想把这双红鞋踢掉。但是它们扣得很紧!
      于是珈伦又努力伸手去扯,但她却惊恐地发现,那双红鞋已经生到她脚上去了!
      她只能一直跳着舞,而且不得不跳到各种郊野中去,在太阳下跳,在雨里也跳,在白天跳,在夜间也跳。
      最可怕的是在夜里跳。她跳到一个教堂的墓地里去,不过那儿的死者并不跳舞——他们有比跳舞还要好的事情要做。她想在一个长满了苦艾菊的穷人的坟上坐下来。不过她静不下来,也没有办法休息。
      当她跳到教堂敞着的大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一位穿白长袍的安琪儿。她的翅膀从肩上一直拖到脚下,她的面孔是庄严而沉着,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你得跳舞呀!”安琪儿说。
      “穿着你的红鞋跳舞,一直跳到你发白和发冷,一直跳到你的身体干缩成为一架骸骨。你要从这家门口跳到那家门口。你要到一些骄傲自大的孩子们住着的地方去敲门,好叫他们听到你就怕你!你要跳舞,不停地跳舞!”
      “请饶了我吧!”珈伦叫起来。
      不过她没有听到安琪儿的回答,因为这双鞋把她带出门,带到原野上去,带到大路上和小路上去了。
      她得不停地跳舞。
      有一天早晨,她跳过一个很熟悉的门口。里面有唱圣诗的声音,人们抬出一口棺材,上面装饰着洁白的花朵。
      这时珈伦才知道,那个好心的老太太已经死了。
      于是她觉得她已经被所有人遗弃,她现在正被被上帝的安琪儿责罚。
      她跳着舞,她跳着舞,任何时候,她都像在漆黑的夜里无助地跳着舞。
      那双红鞋带着她走过荆棘的野蔷薇——这些东西把她刺得流血。她滴着血,跳过了野蔷薇的荆棘丛,跳到了荒地上。然后,她一直跳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子面前去。
      珈伦知道这儿住着一个刽子手。
      她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敲了一下,同时请求说:
      “请出来吧!请出来吧!我进来不了呀,因为我在跳舞!”
      刽子手说:“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曾经是负责砍掉坏人脑袋的人呀。”
      “哦,当然,我这时候还醒着,是因为我感觉到我的斧子在颤动!”
      “请不要砍掉我的头!”珈伦恳求说,“因为如果你这样做,那么我就不能忏悔我的罪过了!但是请你把我这双穿着红鞋的脚砍掉吧!”
      然后她又说出了她的罪过。
      于是刽子手就把她那双穿着红鞋的脚砍掉了。
      不过这双鞋依旧带着她的小脚,继续跳着,一直又跳到黑森林里去了。
      刽子手——哦,不,他现在已经是位好心的木匠了——他为珈伦配了一双木脚和一根拐杖,同时教给她一首死囚们常常唱的圣诗。
      珈伦吻了一下那只握着斧子的手,然后就向荒地上走去。
      “我为这双红鞋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她想,“现在我要到教堂里去,好让人们看看我,给我一个向天主忏悔的机会。”
      于是她就尽快地向教堂的大门走去。
      但当她走到那儿的时候,那双红鞋却在她面前跳着舞,弄得她害怕起来。所以她就只能走回来。

      她悲哀地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流了许多伤心的眼泪。不过当星期日再次到来的时候,她说:
      “唉,我受苦和斗争已经够久了!我想我现在跟教堂里那些昂着头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她就大胆地走出去。
      但是当她刚刚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她又看到那双红鞋在她面前跳舞!她还是非常害怕,马上往回走,同时在心里虔诚地忏悔她的罪过。
      珈伦走到牧师的家里去,请求在他家当一个佣人。她愿意勤恳地工作,尽她的力量做事。她不计较工资,她只希望有一个住处,并能跟好人待在一起。
      牧师的太太怜悯她,把她留下来帮忙做活。
      珈伦是很勤快且上心思的。毕竟那位好心的老太太曾经总是夸她聪明又能干。
      到晚间,当牧师在高声地朗读《圣经》的时候,珈伦就静静地坐下来听。
      这家的孩子都喜欢她。不过当他们谈到衣服、排场,以及说她像皇后那样的美丽的时候,她就摇摇头。

      第二个星期日,牧师一家人全到教堂去做礼拜。他们问她是不是也愿意去。珈伦满眼含着泪珠,悲凄地把她的拐杖望了一下。
      于是这家人便不再多问,出门去听天主的训诫了。
      珈伦孤独地回到她的小房间里去。那儿不太宽敞,只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唯一好的,就是有扇窗子,能打开,能让阳光与清风跑进来。
      她拿着一本圣诗集坐在这儿,用一颗虔诚的心来读里面的字句。
      风儿把教堂的风琴声向她吹来。
      珈伦抬起被眼泪润湿了的脸,不禁说:
      “上帝啊,请帮助我!”
      这时太阳在明亮地照着,让她的小房间也变得光明。
      一位穿白衣服的安琪儿——珈伦在有天晚上,在教堂门口见到过的那位安琪儿——在她面前出现了!
      不过她手中不再是拿着那把锐利的剑,而是拿着一根开满了玫瑰花的绿枝。
      安琪儿用花枝触了一下天花板,于是天花板就升得很高。凡是她所触到的地方,就有一颗明亮的金星出现。她把墙触了一下,于是墙就分开。
      这时,珈伦就看到:那架奏着音乐的风琴和绘着牧师及牧师太太的一些古老画像。做礼拜的人都坐在很讲究的席位上,唱着圣诗集里的诗。
      如果说这不是教堂自动来到这个狭小房间里的可怜的女孩面前,那就是她已经到了教堂里面去了。
      她和牧师家里的人一同坐在席位上。当他们念完了圣诗、抬起头来看的时候,他们就点点头,说:“哦,太好了!珈伦,你也到这儿来了!”
      “我得到了宽恕!”她说。
      风琴奏着音乐,孩子们的合唱是非常好听和可爱的。明朗的太阳光温暖地从窗子那儿射到珈伦坐的席位上来。她的心充满了那么多的阳光、和平和快乐。
      她的灵魂飘在太阳的光线上,受着指引飞进天国。
      谁也没有再问起她的那双红鞋。
      …………
      母亲没有明确说过,“珈伦”是谁,现在在哪儿,和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但是母亲没有让她去接受教堂的洗礼,更没有特意带她去信奉天主。
      父亲是很忙碌的,忙到没有时间去信仰某个存在。而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她的信仰跟着父亲被迫移除了。
      这是一个规矩:妻子要与丈夫信仰相同。
      不过母亲看起来并不是很遗憾。
      母亲很少跟她提起天主,反倒是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过“仙女教母”的传闻。
      之所以给她讲起“红鞋”的故事,是想告诉她:
      “亲爱的,人追求美丽的事物,本身并没有错。只是,要在恰当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
      “可怜的珈伦遭到了过分残忍的惩罚,但她没有绝望过,甚至勇敢地让人把她的双腿砍断,然后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嗯,亲爱的,你要记住:没有谁,能随时随地都会来拯救你,你需要学会自己帮助自己。”
      “当然,永远不要吝啬于向他人施以援手,也永远不要辜负他人的好意与善心。勇敢与善良,从来都不冲突,它们应当是互相帮扶的关系。”

      母亲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怀念,又有些叹惜,十分感怀地朝她轻言着:“爱拉·伽伦·奥瑞拉,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奥瑞拉家的美丽勇敢的孩子。”
      ……
      母亲死后,被她和父亲一起葬在了花园深处。

      时间慢慢流逝,伤痛…也渐渐成为回忆。
      伽伦…或者说,爱拉——她的内心,一如当初般纯净,因为她一直记得对母亲的承诺:坚强而勇敢,善良而仁慈。
      但她的父亲,却有了其他的想法:他期望能重新获得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
      父亲的祖上做过贵族,他们的家族也传承了200多年。不过到了爱拉父亲这一辈,已经完全投入在经商这一块了。外人说起奥瑞拉这个姓氏,只会认为是某个富商的姓氏,想不起来那其实也是一个旧贵族的姓氏。
      而父亲在生意上的一位伙伴——那也是位爵士,还是丝绸商会的会长——他不幸去世了,留下一位遗孀,以及那位遗孀的两个女儿。
      爱拉的父亲同她所提及的、也是他正想和她商量的婚事主角,便是那位遗孀。
      爱拉没有意见,甚至鼓励了父亲。
      于是,她的父亲再婚了。
      爱拉的继母,是一个相当敏感、品味高雅的女人。她也曾经历过悲痛,但是早已烟消云散了。
      继母带来的两位女儿——安泰西亚和崔西里亚——她们非常美丽,但是言行却总是透露着愚蠢与无礼——当然,爱拉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这是外人内心的评价。
      而这位继母,也是个充满活力的贵妇。她打算将生气重新注入这座历史古老的房子。
      于是,各种富豪乡绅纷纷来到这座建立在偏僻郊野的大房子里,他们进行着各种纸醉金迷的娱乐。

      父亲并不在意爱拉继母的挥霍,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生意,并照常到全国各地去经商。
      爱拉送别了父亲,期盼着他能带回那根他出门后、第一个划过他帽子的榛树枝——那样,等父亲回来的时候,作为她的礼物的榛树枝,也就同样陪伴了父亲一路。
      可是,最后是邮差带来了榛树枝。同时带来了噩耗,而不是重逢。
      ——父亲病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如同那根枯死的榛树枝一样,爱拉觉得自己的心也要枯萎了。

      而从父亲去世之后,继母不再能随意挥霍金钱。继母为了尽量维持生计,缩减开支,于是遣散了家里的佣人。同时,母女三人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将爱拉彻底当作了佣人。
      爱拉每天都忙于各种家务,但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这样,沉浸在忙碌之中,让她无暇去为亲人伤心不停。
      ——至少,她继母是这么说的。
      她的两个姐姐,则热衷于给爱拉找各种事做,表示要“填补她的一切空闲”。并且,她们乐此不疲。
      不过,爱拉也确实把精力都投入到繁碌的家务中去了。
      因为她在父亲出门前,答应过父亲,要守护好这座承载着她们一家美好回忆的房子。而父亲走得突然,根据帝国的法律规定,她如果离开这里,那么这一切将完全属于继母。
      所以,爱拉只能默默忍受这一点,坚强地固守在这个“家”里。
      而且,母亲教会了她如何与动物更好地交流,她并不是完全孤单的一个人:比如特立独行的大鹅先生,比如成双入对的蜥蜴俩兄弟,比如老鼠一家子……
      虽然她让出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就被继母安排到了阁楼上去住,但在那个阁楼里,她不会轻易被吵闹声打搅,她可以更自由地与动物朋友们说话,拥有些许属于她个人的空间。
      当父亲也离她而去后,姐姐们故意给她留一份饭——其实就是残羹剩饭。不过,爱拉倒是可以正好同那些特别的动物朋友分享。因为,她对这些小家伙们总是非常慷概:
      “杰奎琳,泰利,玛蒂达,还有贪吃的葛斯格斯——你们想要尝尝这个吗?”
      “吱!吱吱吱!”
      爱拉将茶杯倒置过来,放上一点小布块,再把她的“晚餐”放上去,便是老鼠一家的一顿美餐。
      母亲说过,只要用心去倾听、去感受,就一定能和动物们友好沟通。

      就这样,爱拉和继母以及两个姐姐,又一起生活了好几年。
      爱拉彻底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不过,因为她有时候为了赶时间,直接睡在了煤灰炉子旁边,脸上和身上不小心沾上了煤灰,于是被姐姐们嘲笑成了“辛德瑞拉”——这并不是一个好词语,是一种蔑称——从第一次联想到的笑声后,她们就都这么叫她了。
      而她的动物朋友们,则总是希望她能勇敢些,所以,它们有时候更喜欢叫她那个代表着“勇敢”的名字——伽伦。
      但是,爱拉认为,对待继母和她的两个女儿,应该秉持“善良而仁慈”的心态,去包容对方还在能够容忍范围内的所有行径。

      随着爱拉年岁的增长,故事似乎终于迎来了转机:塞斯皇族的大王子,要在二王子成婚前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从全帝国的权贵家的小姐里,挑选出一位新娘,成为他的王妃。
      虽然“奥瑞拉”这个姓氏经常被外人忽略其代表着一方贵族,但是,皇室若是要拟写与派发邀请函的话,是绝对不会忘记“奥瑞拉”这个姓氏的。
      而且,因为父亲娶了继母——她,在成为那位特梅因公爵的遗孀前,好像也曾是一位贵族家的小姐,所以在父亲离世后,“奥瑞拉”这个姓氏也依旧充分保持着贵族的资格。
      只要去了舞会,努力表现自己……
      然后,若是能好运地认识了某位心眼好些的绅士,那她就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与机会,将继母和她的两个女儿送到别处去住,让这座房子变得再次快乐而美好……
      嗯,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是如此坚信着。

      爱拉回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继母和两个姐姐。她们也非常激动。
      继母高兴得让爱拉立刻去城里最好的裁缝店,定制三套最新的礼服!
      当然,这三套礼服,并没有爱拉的那一份。她的继母可从未想过,要给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什么展现她美丽的机会。
      于是,爱拉只好自己努力抽时间缝制一条礼裙,原衣是母亲以前的旧礼服,装饰的布料则来自她小时候的旧衣服。
      而明天晚上,就是皇宫的舞会了!
      爱拉已经做好一切的准备,她也非常期待明天的舞会。
      嗯,只要再快些把明天的工作做完……那就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今天晚上,再好好同母亲与父亲说会话,令他们安心并祝福她……

      就在爱拉同她父母亲的墓碑道过“晚安”后,她正要提起提灯回到她的阁楼去——在这时候,突然吹起一阵风来!
      那风,夹杂着尚有些遥远的深秋的阴寒,将提灯内温和的火苗给熄灭了!
      霎时,爱拉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也就在这时,爱拉才突然意识到:今晚,没有月光。
      月亮,没有出现……
      “爱拉!”
      “爱拉!”
      在几声“吱吱”叫唤声中,爱拉猛然回神,低头只见小老鼠们站在提灯的光照处,仰着小脑袋,用它们那乌溜溜的小眼睛关心地望着她。
      似乎只是一时风太大了,把灯火压灭了一瞬间而已……
      “我没事,谢谢你们来陪我。”
      爱拉又蹲下身,让四只小家伙们跳上她的手掌,然后再把它们放进她的围裙口袋里。
      她们这样,一起朝屋子走去。回到了她们的阁楼。
      而每天都很忙碌的爱拉,在躺上她破旧床后,很快就睡着了。
      快到,她都没有仔细深想,她在花园里,在一片黑暗中的那一瞬间,她所听到的怪异声音……或许,她就这样,随着她进入沉沉的梦乡后,便快速的忘记了。
      况且,明天那一场重要的舞会,才是更值得她在意的大事情呀。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改编自安徒生童话《红鞋》和真人电影版《灰姑娘》(2015年,莉莉·詹姆斯版)~
    *两篇文中的颜色,在西方宗教中都有着象征意,《红鞋》的故事更是充满宗教信仰的意味。但我只想注释一点:“红鞋”象征“欲望与虚荣”,“灰色”象征“受辱与苦修”。
    *《红鞋》我个人有额外增删设定,和原文存在一定出入。
    *而《灰姑娘》的故事,我觉得这一版电影改编得很好,把原著的逻辑给圆了很多,也更为美好、梦幻,是一个比较完美的童话。(小声:服化道真好看……真的纯水晶鞋子啊!)我说过,不会特意歪曲童话,而我们小时候在童话里学到的一些正向观念也不应该一并打散,所以,我个人认为,这样美好但又不乏带着点现实考量的角色也是必要的——哪怕现在的我还是会认为灰姑娘过分善良了。
    *帝国篇是一个大杂糅的庞大故事,写得很慢,很抱歉。希望诸位能看得还算尽兴。
    =====
    *(3.11修)实在没空,只能在阴间时间收集整理下一章的资料了,顺便删增一下这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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