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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春三月,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却时时有几阵凉风,卷落几片新生的嫩叶。
      只是这风薄凉,来得快去得也快,坠落的新叶没有风的托举,晃晃荡荡,落寞地飘落。

      纪璇菱伸手接住一片,夹在指尖摩挲几下,抬眼望向后院。

      今天是三月初十,正是康王府老夫人五十三岁寿辰,如今康王权势日盛,又深得皇帝信任,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四处热闹非常,即使捡了王府最偏僻的地待着,还能听到几声笑谈声。

      笑声轻快,却听得人心里越发得冷寂。

      她从二月初便开始筹备这寿辰,于旁人,这是搭上康王府的大好时机,于她却是一份警告和敲打。
      老夫人向来不喜欢她,在后院处处提防她,自沈温言承爵之后,防备之心愈重。

      让她全权筹备这次宴会,是为让她明白,沈温言不同以往,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王府庶子,是如今圣上的表兄,朝堂上的权臣,是上京都想巴结的权贵,也是安南公主倾心的意中人。

      而她虽是靖平侯府上的小姐,父亲却没有承爵,只在兵部做个空有名头的小吏。
      若非当年的意外,她又怎么有机会嫁进王府。

      如今圣上看中沈温言,有意为他赐婚,她纪璇菱应当识趣一些,大大方方地恭迎公主入府,主动让出王妃之位,自请做个侧妃。

      或者干脆求和离书一封,离开这不属于她的富贵之地。

      纪璇菱苦笑一声,沈温言如今是显贵,可她初嫁时,沈温言只是王府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在上京声名不显,在府中被世子打压,无承爵的可能,出头更是艰难。

      上京的贵女虽谈他为人温润如玉,也没想过要将余生交付他,她堂妹向来心高,又怎愿屈居人下。

      再说,难道和沈温言的婚事,是她心甘情愿的,是她一手促成的?

      当年太平阁一事,她也是受害者,杯中被人下入助兴的药物,被夺走清白,声名狼藉,本做好离开上京的准备。

      若非是沈温言的许诺,她怎会认下这桩婚事。

      是沈温言说不会让她受委屈,会重惩算计她的人,会护着她一辈子,会和她好好地做一对夫妻。

      所以京中贵女奚落她轻浮,她咽下了,贵平县清苦,她还是随他去了,婆母针对,她一件件处理好,为报他的珍重,他的心意。

      十二年勤恳认真,为他分忧,随他远调,随他沉浮,力图打点好他身后之事。

      原来这数十年的辛勤,如今只能换得一句,“你配不上沈温言”,换得一句,“当初那婚事,怕就是纪璇菱故意设计”。

      “当年王爷若不是被下了药,咱们的王妃怎么会是她,当时是迫于形势,王爷才娶的王妃,能有几分情意,你看如今安南公主来了,咱们王爷可不就不去后院了。”

      “是啊,若是王爷心里有王妃,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还没给她个孩子,先前咱们还跟着一块着急,如今看来咱们王爷这叫深谋远虑。”

      丫鬟们互相附和轻笑,纪璇菱僵硬地勾着唇角,身侧的叶可意却听不下去,斥声道:“都没事干了,谁许你们在这里编排主子的。”

      丫鬟忙僵立一排:“王妃,齐夫人。”

      叶可意气得胸口起伏:“还不快做事去,要再让我听到你们说王妃的不是,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三两人立马散开,小跑去后院。

      “好了,你还怀着身子,别气了。”纪璇菱安慰道。

      叶可意已然气红了脸,可好友仍旧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由着急道:“璇菱,你就这样听她们编排你,一点不生气,也什么都不做?”

      纪璇菱低头整理衣襟,压下浮上的苦笑:“生气有什么用。”

      “那沈温言呢,沈温言他就不管?”

      纪璇菱看着手中的嫩叶,被她蹂躏得略微变了颜色,新嫩的叶片上多了不少深绿的伤痕,指尖一松,叶片便掉落在矮木丛中,再寻不到踪影。

      她声音轻轻淡淡:“你觉得沈温言是什么人?”

      叶可意想了想,在她少时,是没怎么听过沈温言的名字,只知道康王府有个庶子,生的芝兰玉树,为人如春风和煦,对谁都带着三分浅笑。

      直到纪璇菱嫁给他后,叶可意知道的才多一些。

      沈温言是老王爷妾室所生,在王府一直本分默默,直到太平阁一事,他与纪璇菱一同出现在传言中,只是人们都恭喜他有佳人倾慕,把恶言都放在纪璇菱身上,她还不平了好一段时间,直到见沈温言处处维护纪璇菱,才平静些。

      只是这婚事没有给两人带来任何好处,反倒是因此多了不少磨难,沈温言婚后被远调,在苦寒之地做了几年县丞,又几经杀场艰险,与上京权贵争权,从无闻的王府庶出,一步步获得功勋富贵,最终助七皇子夺得帝位,才有如今的权势。

      而今的沈温言,即使权势滔天,也不改从前的性子,依旧逢人便带三分笑,人们只说上京的这一干权贵中,只沈温言是最好相处的。

      虽然她夫君偶尔会骂上沈温言几句,骂他冷血无情,唯利是图,可自己见过沈温言几面,他生了副温润如玉的好模样,总噙着浅笑,目光柔和地定在纪璇菱身上,在她看来,这位王爷还算是不错。

      待人不错,待自己好友亦是不错,毕竟并肩走过那样多的苦辛,又为纪璇菱建造添星楼,为她十二年不纳妾室。

      应当是,不错的吧。

      纪璇菱认真地听着忍不住发笑。

      是了,沈温言就是这样,似乎人如其名,温润和善,风流多情,可同他相处这么些年,她才知道,沈温言的温柔是假,多情是假,对她的呵护和深情亦是假的。

      他是这天底下最会权衡计算的人,因为温润于他有益,他便温润,多情对他有用他便多情,对她说些好话能安定后院,他便张口就来。

      他最擅长演戏,长于伪装自己,他心思深沉手腕多样,纵使再小心也逃不出他编织的表象,让人看不出,让人时不时忘记,他其实最重利偏执,冷情冷漠。

      纵使他们相处十几年,纪璇菱还是时不时地陷入他造出的幻象中,好似她是被人珍视的,这个人心里是有她的。

      相信他说的“璇菱,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相信他说的“此生沈温言决不负你。”

      只是,每一次因为深信得到片刻幸福,又因为他一次次无意流露的冷漠打下深渊。

      这些太浓重的幸福和失望,终于让她明白,成婚伊始,这段婚姻便一直被沈温言比较衡量。

      只是每次都险险赢过对面,这才艰难地保存到现在。

      如今可是公主下嫁,就算她把性命,把每一滴鲜血都压上去,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一国公主呢。

      蹉跎十余年,她没了青春,没了朝气,只有些谁都不在意的承诺,她如何能赢得过公主呢。

      既如此,何必再强求呢。

      这场婚事本就生于意外,没人甘愿,没人祝福,也没人觉得幸福,这十几年已经证明了,再辛苦经营,也不过一地鸡毛,伤己误人。

      不如算了吧。

      叶可意见她深情落寞,拧着眉:“他当真要娶那位公主。”

      纪璇菱笑容苍凉,叶可意忙抓住她的手:“先前,先前他不是也拒绝了雪柔郡主吗,这次,你同他说上几句软话,兴许……”

      “可意。”纪璇菱打断她,“如今没用了。”

      叶可意呆呆地看着纪璇菱。

      纪璇菱仰看高立的院墙,蓝天似乎都被这灰墙切成两半,一半蔚蓝,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一半却蓝得浅淡落寞,看得人拘谨疲惫,好像下一瞬便会窒息在此。

      眼中涌起一股湿意,纪璇菱嘲讽道:“沈温言不是凡人,确实不该娶我这么凡庸的妻子。”

      叶可意立马反驳:“不是的,沈温言如今富贵荣华,是你陪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的,他心里自然要念着你的好。”她顿了顿,“再说你是纪璇菱,是一身灵动压牡丹的纪璇菱,是四月迎春,灿烂骄阳,若非你,我怕是早早就没了性命,哪里还会有……”

      提起往事,叶可意哽咽地说不下去,郑重地看着她:“在我心中你便是最好的,即使是天上的神仙,你也是配得上的。”

      纪璇菱深吸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多谢你,以往我好似也这么想的。”

      她泪眼盈盈,还强撑着笑容:“只是如今好像变了,王府的事做不到尽善尽美,没能为夫家开枝散叶,没能得到婆母的喜欢,丈夫的喜爱,蹉跎十几年,却一无所成。”

      “只是这十二年,日日战战兢兢,可所求皆不可得,这样的日子,真好累。”

      她撑不住,走不下去,不如就这样吧。
      还他沈温言的自在,也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和清净。

      纪璇菱的声音无力苍凉,听得叶可意也觉得压抑,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重重地压着。

      她看着纪璇菱,见她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成妇人鬓,点缀着金玉配饰,一身湖色衣裙,上用金线绣着牡丹如意纹,雍容华贵,与上京这些贵人的装扮无异。

      可她细细看去,不知是现下阳光刺眼,还是这金饰光芒太亮,叶可意只能看到一片灿然,却看不清面前人的样貌。

      似乎这人是纪璇菱也可,是那位公主也可,是上京中的任意一位贵妇都可。

      但她记忆中的纪璇菱,并非是这样的,她是她此生挚友,是永远打不倒,永远笑嘻嘻,永远豁达自在,独一无二的纪璇菱。

      旁人眼馋她贵为王妃,可她这十几年,她成为康王妃后,真的过得好吗?

      叶可意贴到纪璇菱身边:“那你打算如何?”

      “这许是一次机会吧。”纪璇菱垂眸,“我与沈温言的最后一次机会。”

      叶可意心疼不已,埋怨沈温言的不识好歹来,既然他不知珍惜,纪璇菱也没必要再守着这眼瞎心盲的憨货。
      “若是有我能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纪璇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自然不会跟你客气。”
      “或许这王府,本就不是我安身之处。”

      前面的寿宴还在继续,纪璇菱只得片刻清闲,略微整理好思绪后,又得去前面见客,大厅比她离开时又热闹了不少,纪璇菱看去,发现厅里多出个陌生的面孔。

      那女子同老夫人言笑晏晏,老夫人眼中动作中满是喜爱怜惜,旁的人拘谨地立在一侧,可眼眸中,分明是带着笑的。

      如此和谐的场景,是她这十几年都未经历过的。

      纪璇菱猜到她的身份,有一瞬失神,不急不缓地迈进门槛,那女子亲亲热热地凑上来:“这就是王妃姐姐吧,都说姐姐能干漂亮,如今一看当真是如此。”

      “公主尊贵,不敢在公主面前托大。”

      老夫人咳了一声,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能干又有什么用,再能干也没见为王府添丁。”

      公主娇声安慰:“沈哥哥和王妃都还年轻,子嗣一事他们自有打算,老夫人也不必着急。”

      “打算,都打算十几年了,也没见个影。”

      这几日老夫人都是如此,即使在众人面前也毫不手软地挑拣她的不是,纪璇菱听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今天甚至能无所谓地露出个微笑:“老夫人教训的是。”

      老夫人没想到今日的纪璇菱如此听话,疑惑地看向她,听到她继续道:“日后怕是得辛苦公主为王府开枝散叶了。”

      话音刚落,堂内一片死寂,沈温言要尚公主不过是她们的猜测,如今纪璇菱都这样说了,难道这婚事真的成了。

      一时间看向纪璇菱的目光中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她全当没看见:“前厅似乎还有些事,不耽误母亲同公主亲近。”

      纪璇菱礼数周到,转身离开,身后的老夫人还是愤怒地斥声道:“看她是什么态度。”
      一旁的人自然拥上去安抚,她不在意地笑笑,抬步踏过门槛,却在一侧见到了沈温言。

      他仍旧带着张含笑的面皮,眸中却闪过几丝危险,纪璇菱看向他身后的侍卫,侍卫微微摇头,面露担心之色。
      想必方才的话沈温言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听到了又怎么样,与其被沈温言弃下,不如她爽快地让开,还能给两个人体面。

      “跟我来。”沈温言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侍卫见状跟上,被他冷声呵住,“你们都候着。”

      捡了个人少的地方,沈温言才松开她,纪璇菱轻揉着手腕,沈温言烦躁地走了几步,又在她面前立定:“你跟齐夫人交好,同她说一说,让齐将军别再固执,陛下已决定革新,他再阻拦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

      纪璇菱动作一顿,自嘲地笑了笑。

      她还以为沈温言听到了那些话,会同自己解释,会告诉她并没有要娶公主的意思,像以往一样告诉她,不必在乎老夫人的话。

      原来公主出现后,他对自己连这点耐性都没有了么。

      “记得了。”纪璇菱道,“还有什么事么?”
      沈温言皱眉:“你今日……”

      “沈哥哥!”一道黄鹂一样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安南公主同蝴蝶一样,翩跹到他身边,“你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可以出去了么?”

      沈温言犹豫地看了眼纪璇菱,纪璇菱抬头,同他对视,沈温言这才发现纪璇菱的眼眶似乎有点湿润,眸光却不似以往的盈亮,竟有些空洞洞的,落寞的。

      他心里一动,想同她说些什么,身侧的公主还在催促,面前的妻子温婉道:“王爷自去忙吧,府中的事不必担心。”

      沈温言见她体贴周到,一时又不知要说什么,微抿下唇:“那便辛苦夫人了。”临走时,他嘱咐一声,“书房有个楠木匣子,前几日没来得及送你,记得取了看。”

      纪璇菱微笑点头,目送着两个人离开,公主欢脱,沈温言沉稳,如今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真像是般配的一对。

      她没能抑制住,眼底的水汽终凝成泪珠,一串串从眼眶中滚落。

      既然如此,不如就散了吧,沈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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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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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v1
    嘴硬娇俏大小姐×强势恶劣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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