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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三人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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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去卧室,而是在书房写起了剧本。
那一晚我身心出奇的轻松愉悦,写起来挥洒自如,洋洋洒洒写了三集内容还不觉疲倦,来回阅读后十分满意,大约写到前半夜,颈椎酸疼不已了,才想起看看外面两位醉鬼的情况,谁知刚摸上门把,门就被从外面推开,得胜哥带着一股冲鼻的酒味进来了。
“你怎么样?敬雨呢?”我看他有点摇晃,赶紧扶住了。
“刚吐完……”得胜哥脸色煞白,说话蔫哒哒的,我将他领到自己的转椅前坐下。
“原来……好酒……喝多了也吐……”
“谁让你喝这么多?还不吃晚饭!”我埋怨,想去卫生间给他拧一把湿毛巾。
“你别走……”得胜哥拉住我的手;“陪我坐会儿……”
“还难受吗?醒酒汤喝了吗?我给你煮碗面条?”我看出他是真难受了,估计白的洋的红的混着喝了,不知道敬雨怎么样了。
“喝了……然后吐了,感觉……还行,”得胜哥用手背揉揉眼睛;“就是胃里……难受。”
“活该!谁让你这么拼命喝,我看你俩喝酒跟喝水一样灌,生怕灌不死自己!”
“哎……老朋友见面……高兴。”
“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当他是老朋友了?”我好笑道;“我可记得你们俩的仇。”
“哎……都过去了……在南京的时候,他把我开瓢,我扒他层皮,两清了……”得胜哥拜拜手,仿佛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俩可真无聊……”我感慨。
“还不是为了你……祸害……精……我好久没喝这么多了……之前跟客户喝过,我把他们……全喝桌子下面了!没想到他这么能喝……不过啊……我是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没那么……讨人厌了,还有点吧……可怜,我感觉肯定好久没人跟他这么喝酒了,他看着挺高兴的,哎……”
“你叹什么气?”我问。
“我就感慨啊……差一点,我就变成他这样了,没人陪,没孩子,一个人在台北,孤家寡人的,说好听了是清净,说难听了,就是孤独……”得胜哥抱着我的胳膊;“还是得有人,才算有个家啊……”
“所以我想多留他住几天,不过住完这几天他又要回台湾了,以后联系不知道能不能维持……”我叹口气。
“可以让他在这边买房,到时候退休了搬过来一起住,丽琪还记着他,他也算丽琪半个爹,这不挺好。”
“呵,你倒是大方了!”我惊讶道。
“不是我大方,是你太大方了!直接把人招家里……我看我不能落后不是,也要跟着思想先进,而且我天天围着你,寸步不离,也没空让你俩厮混!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凑合过吧,再熬几年五六十了,外孙出来了,我量你俩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得胜哥说着他的如意算盘,让我忍俊不禁。
“闹了半天不是你大方了,一点进步没有,那我要是还想跟他独处呢?”我故意逗得胜哥。
“独处?行啊,没问题,孤寡老人需要关爱,你尽管去台北陪他!”得胜哥梗着脖子;“我帮丽琪带孩子,你也别回来,等你给他养老送终了想回来了,我不给你开门,看你怎么办!”
“你舍得!?”
“你舍得抛下我去台北,我就舍得不给你开门!”说完,得胜哥仿佛越想越委屈,直接搂住我的腰,委屈的嗫嚅;“我青春都耗你身上了,你敢走……”
“这哪跟哪啊!咱俩认识的时候你就26、7了,我才16、7,谁耗谁?”
“那你青春都耗我身上了,你敢走!”
我有些无奈,发现得胜哥真是越过越回去,以前的他永远端着股强硬不失温柔的架子,动不动就把揍你挂嘴边(但他一次也没有动过手),现在则变成牛皮糖,粘在身上下不来那种,又黏又甜。
我仿佛哄小时候的丽琪一样,搂着得胜哥好一顿哄,将他安置到卧室睡下,然后去客厅看敬雨,他衣服前襟敞开,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熟了,地上扔着二人喝空的酒瓶子,两碗醒酒汤喝了个干净,然而仍无法阻挡醉意,还好敬雨脸上是正常的酡红,没有异常,我请厨房的师傅和花匠一起合力将敬雨抬到丽琪的卧室休息。
帮他脱掉鞋袜和外套后,我刚要离开,敬雨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
我定定的站着看向他,他也在黑暗中看着我。那夜是个满月,月光很足,不用开灯也能看清彼此。
敬雨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我轻声追问;“什么?”
敬雨看着我轻轻的笑,说了句;“我明天没事……在家陪你……”
说完便睡过去了。
他终究是醉了,想是梦见了曾经,那时候他尊敬的副局没有死,抗日战争刚结束,我们还都南京,我这才明白,在他的潜意识中,那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之一,美好到只有醉酒以后才舍得想起,只可惜太短暂了。
等我回到卧室,得胜哥的鼾声已经起来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他,久久不能入睡。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感慨,也可能是在遗憾,又或者是自责,我想我何德何能被人如此牵挂,却又无能为力,简直生出了罪恶感。
我觉得我应该补偿他,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反过来又担心他不接受,觉得我是可怜他,矛盾的心情折磨的我彻夜无眠,硬是在得胜哥身边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两位喝酒的大爷神清气爽,谈笑风生,只有我顶两个黑眼圈,对于昨夜的拼酒,二人似乎都断片了,谁也记不大清,只模糊记得好像很开心,还数酒瓶子傻乐,就是统一的都有些胃疼,我赶紧带他们,主要是带敬雨出去吃饭,开始为期七天的香港游。
香港这个地方真不大,七天足够带他玩个遍,一天三顿去不重样的地方,白天逛尖沙咀,晚上逛夜市和湾仔酒吧,还带他去我曾经住过的楼梯街,路上我一眼认出了丽琪曾经的玩伴,那个烧腊店黑瘦的小男孩,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自己当掌柜,他的老婆背着孩子在一旁打下手。
中间还去了丽琪的新家,丽琪的新家在上环,一套不错的公寓,挺大的屋子被小两口折腾的无处下脚,不是妈妈的用品就是未来孩子的,甚至还有两没拆封的婴儿车。
两个人自己还是孩子就要为人父母,我对此十分担心,觉得他们不能胜任,但看丽琪红光满面似乎很幸福,我也便不说什么。
敬雨给丽琪送上了红包,我们三个大男人便不再打扰小两口,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仍有些沮丧,我不希望丽琪如此早的结婚生子荒废学业,也不觉得麦克是良配,然而木已成舟,我想什么都是白搭。
“你当时带丽琪的时候,比她现在大不了几岁,”敬雨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不要愁眉苦脸了。”
是啊,姐姐上门扔下丽琪时,敬雨就在的,他对于丽琪的身世了如指掌。
“你看她现在多幸福,可能就是从小没有妈陪着,所以才想这么早就当妈,”得胜哥帮腔道。
“丽琪……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敬雨问我。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本来想等他成年后,谁知道她先怀孕了,这事只能往后拖,她到现在都以为……我是他爸爸,我姐是她妈妈,我们俩离婚了,所以她跟着我……”我无奈道。
“啊?那他对得胜怎么看?”敬雨笑问。
“她不知道得胜哥是第三者还是后来的……”
“啥?我还第三者!?”得胜哥惊讶道;“我靠这小妮子,还觉得我是第三者?小东西净给我扣帽子!”
这还是奶妈告诉我的,丽琪曾经悄悄问她要姐姐的地址,想给姐姐写信,奶妈好奇就与她聊起来,谈话间才了解到,丽琪通过生活的只言片语,对自己的身世有着不一样的解读,而且猛一听还挺合情合理。
“那还好,听起来也不太离谱,至少他承认你姐姐是妈妈,这样以后解释起来也不难,”敬雨分析;“不然她要是以为她是你生的,结果发现不是……那才天塌下来了。”
“呵……她要真这么来的也得姓赵啊,不能姓万,”得胜哥搭腔。
敬雨故意道;“可你算算日子,得姓卢!”
“啧,你这人怎么这么讨人嫌!”得胜哥啐道。
这七天我们三人就是如此过来,不是在游玩,就是在游玩的路上,最后临走时,感觉我们三人都被晒黑了一度。
我们送敬雨去港口那天,给他带了许多伴手礼,可我心里仍放不下他,嘱咐道;“路线你也熟悉了,反正离得也不算远,有空就来,坐船觉得危险就坐飞机,比船快多了。”
“忘了记你们的电话号码了……”
“不用打电话,来就行!咱们继续喝!”得胜哥很痛快道。
我怕敬雨多想,赶紧掏出笔把号码写在他的手心上;“记不记得无所谓,记住地址来信就可以。”
“好,我会的,”敬雨微笑着虚握住手心。
“回去了别装死,记得常联系,”我担心敬雨只是敷衍我,继续道;“别的不说,丽琪生孩子那天你一定要来!”
“一定!”
“你记住,一定!”我抓着敬雨的手强调。
“一定!”敬雨向我承诺。
轮船缓缓开走,我与得胜哥站在码头冲甲板上的敬雨招手,一直到看不见他。
“我担心他,船不会有事的对吧,”我问得胜哥。
“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想了,那小子命硬,就算有事也轮不到他头上,赶紧走吧,”得胜哥拉着我往回走;“多个他感觉屋子都比以前热了,哎哟……我可算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