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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元宵 ...


  •   洛慕清怔了一下。

      往常……往常他写的不是这个。

      他写的是“我师安康”。

      洛慕清站在河岸边,一拢霜衣,长发如墨。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拂而过,远处喧嚣沸腾的人声欢笑声似乎都被吹远了,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半隐在黑暗中,专注着发呆的人。

      半晌,洛慕清才垂眸,取出纸条同样写了四个字,放进了花灯里。

      洛慕清俯身把掌心里托着的花灯放了下去,说来奇怪,那盏花灯没有顺着水流往下,反而逆流而上,在浩浩荡荡的灯流里格外显眼。

      那盏花灯轻灵地避开可能冲撞上的阻碍,逐渐朝弥谦靠近。

      弥谦也注意到了,微微一愣,神色似乎有些疑惑和不敢置信。

      眼看花灯距离弥谦不过三四尺远,弥谦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徐无。

      他旁边站着一位十三四岁的灵动少女,正在和肩上的松鼠嬉笑玩闹,脖颈间晶莹剔透的松果挂件和松鼠身上的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人之手。

      徐无哈哈一笑:“你怎么也在这?走,去我家吃元宵去。”

      洛慕清看着远处转过去与徐无交谈的弥谦,沉默无言。

      那朵花灯被水流冲得打了个旋,仍然固执己见地停留在原地,像是等待谁来看一眼。

      可等了好一会,也只等到花灯被撞的七歪八倒,离得更远了。

      算了。

      洛慕清抿了抿唇,转身便走。

      即将靠岸的花灯像是失了逆流而上的勇气和动力一般,终于妥协于流水缓缓而下。

      花灯托着暖黄的烛光,兜兜转转又流回了身边,像是谁不曾宣之于口的心意,从来只有自己知道它曾原路折返,无疾而终。

      洛慕清从安静的河岸边走回嬉笑热闹的街上,从长街这头缓步而行,漫无目的地慢慢往回走。

      “师尊!”

      洛慕清的右肩猝不及防被轻撞了一下,有人的手搭了上来,微喘的气息带着热气呵在耳边。

      洛慕清一偏头,撞进了弥谦目光灼灼的双眼。

      “您这么快?”

      洛慕清嗯了一声,未作多言。

      弥谦袖口微微沾了些水迹,紧张得手指都有点抖。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什么,师尊,徒儿近日有一事困扰已久,不知师尊可否替我出出主意?”

      洛慕清挑挑眉,奇道:“有这等事?说来为师乐一乐。”

      弥谦:“……”

      他笑了起来,温暖的灯火在极黑的眼瞳里跳跃,他微微低头看着洛慕清的侧脸道:“徒儿的心悦之人方才放了一盏花灯,可是我不仅没有陪在他身边,还偷偷看了他写的祝福语。他会生气吗?”

      洛慕清倏然抬眼。

      弥谦定定地注视着洛慕清,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偶然的苦恼询问而已。

      洛慕清心中莫名一动,半晌他收回视线,轻声道:“不会。”

      “——那我现在向他求爱,他会答应吗?”

      洛慕清步履一顿,在灯火如昼的长街上停了下来。

      人潮绕过他们缓缓流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喜悦,被绚烂缤纷的灯火照出了暖意。

      煌煌灯火在弥谦锋利深邃的眉目上打出一片阴影,洛慕清从他极亮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

      “不会。”他轻哼道。

      然后洛慕清抬手攥着弥谦的前襟,稍微把他拉了下来,偏头轻轻吻了他的唇角。

      被弥谦扶住后颈,反客为主。

      *

      最后洛慕清被弥谦拽着一起去徐无家蹭了一顿元宵才回去。

      徐无带着妹妹出门看花灯,回来的时候把师徒二人也带了回来。二老一听有客人来,满是欢喜地招呼着他们坐下,盛了两碗元宵来。

      圆滚滚的元宵在瓷白的碗里沉浮,入口软糯香甜。

      回宗的路上碰见了难得空闲的衔竹,衔竹一见弥谦像只猫似的总黏着自家师弟,莫名感到不爽,往常见了总要把弥谦打发走去干点什么事情。

      多大个人了,还总和师尊贴贴,不嫌丢人?

      但鬼使神差地,衔竹这次什么也没说,打过招呼知道他们吃过元宵了,便也不再留他们了。

      可能是这样的闲静时刻,也许以后很难再有了吧。

      回到青冥峰,洛慕清抬头看了一眼檐角上挂着的灯笼,随后进了屋。

      弥谦也跟了进来。

      师尊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弥谦知道这是默许。

      什么都可以的……无声默许。

      当晚,青冥峰主的徒弟宿在了他房里,烛火幽微,映出满室旖旎。

      第二天,惯常清修戒律的洛慕清又一次没能按时起。

      昨晚被闹得厉害,今早洛慕清实在困得不行。

      等到日上三竿,外头有人敲门轻声询问,他闭着眼要起身,被弥谦按了回去。

      弥谦给人把被角掖好,安抚似的在师尊侧脸落了一吻,道:“我去看看。”

      洛慕清便把自己埋进被褥里,任由困意淹没自己。

      恍惚间感到有人重新上来,稳而有力的臂弯环住自己,后背靠在了温热宽阔的胸膛上。

      洛慕清稍微清醒了一点,嗓音哑得厉害,道:“什么事?”

      弥谦看着洛慕清后颈处微红的咬痕,舔了舔小尖牙。

      他撑着臂弯轻轻吻了上去。一开始只是流连于唇上的温存,得到了洛慕清微微仰头的回应后,他弯起眉眼,顺势更加深入。

      分开后,他意犹未尽地又琢了一口,这才道:“没什么,外门的师弟今天就能把上册的沉水剑法练完了,过来问问你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练下册——啧,他们怎么这么卷,都不歇一歇的吗?”

      洛慕清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天天就想着怎么摸鱼。”

      弥谦悟性不错,对于剑法上手很快,有什么错误的动作纠一遍,下次基本不会再犯。

      别人需要练一个月的剑法,弥谦往往只用七八日。

      偏偏弥谦立志做条胸无大志的咸鱼,日常摆烂不肯多练,练完了今天的份就总要寻个借口偷溜出去,被抓了就乖乖认错,态度良好,死不悔改。

      这样的聪颖天资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想必能够发挥出令人惊叹的效果。

      放在这逆徒身上……算是白瞎了。

      弥谦知道师尊拿他没办法,便总耍赖撒娇,“冤枉。沉水剑法徒儿早都练得滚瓜烂熟了,这叫合理休息,张弛有度。您说是不是?”

      一天五个时辰,别人练四休一,他练一休四。

      他管这叫张弛有度?

      从小被教育要不懈努力的洛慕清实在不太能认同这通歪理。

      他闭着眼等困意消下去,道:“再胡说八道就去经阁禁闭抄书。”

      “切。”弥·经阁常客·谦不屑道,“抄书禁闭是无法让我屈服的。”

      洛慕清:“……”

      他沉默片刻,道:“那就扣你每月的弟子月供补贴,正好补进风石台的后台里。”

      风石台里发布的任务奖励是从风石台的后台账户里划扣的。这么说来的话,相当于是画弥谦的灵石雇佣别人去做任务。

      弥谦立刻变节:“我错了,师尊别。”

      洛慕清终于笑了起来,“断你零花钱可以是吧?”

      这么一会功夫,洛慕清已经彻底醒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边整理衣裳边问道,“那你怎么回的?”

      弥谦从身后环住洛慕清,下巴靠在洛慕清肩头,帮他系着腰带,闻言老实道:“我告诉他说你还在睡,不过剑谱已经默好了,让他晚点再来问问。”

      洛慕清动作一顿,回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已经默好了?”

      弥谦心里咯噔一声,一个没注意说漏嘴了。

      他面上不显,理所当然道:“我看见了啊,你就放那桌上呢。”

      洛慕清哦了一声。

      即将要出门时,他拿起桌上他放在那的剑谱,正打算出门拿给门下弟子,余光看见徒弟松了口气。

      洛慕清:“?”

      不对劲。

      洛慕清要出门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他干脆反过身来,当着弥谦的面开始翻起了那本默好的剑谱。

      弥谦:“……”糟、糟糕。

      翻完一遍,洛慕清看向一旁不敢吭声但满脸写着下次还敢的逆徒,诡异地沉默了。

      这字迹乍一看是自己的,可细看就会觉得有点别扭,笔锋转折总会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沉水剑法一套下来本应是轻盈灵动,极为好看的。可手头这本里面的内容可就和真正的沉水剑法不太一样了,动作改得乱七八糟,这要是照着舞一遍,那可真会是一个大型群魔乱舞现场。

      关键是,这逆徒还对心法口诀下手,瞎改一通,洛慕清自然看得出来,若是真按照这心法口诀走,是会导致经脉内灵流逆行的。

      虽不会导致走火入魔这么严重的后果,但也得好好休养一阵子。

      洛慕清蹙了眉。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怎么荒唐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那本呢?”

      弥谦递了上去,觑着师尊的脸色,干笑两声,觉得自己可能要完。

      弥谦被扔进扔进思过崖的时候还委屈巴巴地试图辩解,没等他说完“弟子知错,您听我说”,师尊就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弥谦:“……”

      这是狭小无光,只有一扇门和头顶上的一个通风小窗,地板上草草铺了张凉席。

      外头咔哒落了锁,弥谦听见师尊略微模糊的声音传来,“他若是说自己知错了,不用放他出来,也不必理会,另外再扣他一年的月供灵石补贴。”

      弥谦:“?!!!”

      他惨叫出声:“别啊师尊,留点行吗?”

      洛慕清没理他,转身便走,不多时便回到了青冥峰。

      早些时辰来敲门询问的弟子手上拿着默好的剑谱,恭敬行礼告退。

      走出门外才没多久,他拿着剑谱正要边走边看看时,后面突然有人追了上来,道:“师弟,等一等。”

      弟子依言站住脚,发现是弥谦。

      弥谦抽走他手上那本原版,把自己改过的剑谱塞给了他:“门主刚刚一个没注意给错了,给你的那本有点小错误,所以叫我来跟你换一换,不好意思哈兄弟。”

      虽然那本被师尊收了,但幸好自己有两手准备,提前默了两本。

      啧,虽然开锁废了他好一会功夫,但偷偷溜出来还是难不倒已经是出窍期的弥谦的。

      小弟子可不知道弥谦又被师尊罚进了思过崖关小黑屋,又因他是门主亲徒,于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笑着说没事,拿了新的剑谱便走。

      弥谦见他走了,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钻进了一个无人的拐角处,再出来时,已经是一只通体乌黑,四爪和下巴位置雪白的小猫了。

      郁金色瞳孔的小猫颠颠地往青冥峰上走,熟练地跳上洛慕清的窗台,甩甩尾巴,冲着屋里白衣而立的人喵呜了一声。

      洛慕清诧异地转过身,走过去接住了往他怀里扑的小猫。

      小猫蹲在他肩头,凑过去蹭了蹭洛慕清的侧脸。

      踏雪的出没规律是个谜,白日一般都不在,只有晚上会过来蹭床。

      徒弟在自己房里的话,踏雪便不会来。

      不过也有例外。

      小猫似乎和自己门下弟子们保持了出奇一致的作息。弟子们没课放了假的那段时间里,洛慕清总能在院里或者屋檐上看见一只悠悠晒着日光的小猫。

      小猫一见他来就不晒了,三两下勾着洛慕清的衣摆跳上肩,洛慕清去哪都要跟着。

      又或是小猫早上起不来床,自己又有事务要处理时,小猫总不肯让他离开,两只雪白的爪子扒着自己的手腕,闭着眼可怜兮兮地喵喵叫。

      洛慕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为此他特地把衣服的袖口和前襟做成了可容纳活物的折叠储存法器,把小猫放进前襟里,大小刚刚好,小猫于是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

      每每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便从怀里探出颗毛茸茸的猫脑袋,喵天喵地撒娇讨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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