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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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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佳琪被林舟糊弄的多了,才不信她俩会熬夜一起写作业,但事实的确如此。
期末考试当前,所有人的压力都是平等的,邓佳琪愁得半夜失眠,翻来覆去看手机,徐森淼过得也不轻松,睡得越来越少。
她先前学的内容和林城不大一样,转来后除了数学拔尖,其他科都只能维持在班里前十,徐高重理,分给文科的精力不多,她本就差了一截,挨到期末一样一样填补,拆东墙补西墙,时间总也不够用,逐渐有了跟不上课的迹象。
林舟和她说过,徐高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期末除了联考通卷,还要考一次校内自测卷,徐高老师觉得联考出题太水,一向不放在心上,家长会只拿自测卷说事,自测卷题量大难度高,来者不善,上学期好些人英语作文都没答完,是哭着从考场出来的。
眼看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各科老师发卷子发得丧心病狂,楼下打印机从早到晚不歇气,课代表们不是忙着领卷子就是忙着发卷子,每个课间都有人扯着嗓子喊:“一共六张!有缺的吗!缺的举手!”
上课时间有限,老师讲题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做题的速度,徐高都是尖子生里的尖子生,因此厚厚一叠卷子,只有“重点难点易错点”才有被拎出来讲解的殊荣,剩下“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凑数题,只能靠自主提问。
于是办公室迎来旺季,尤其理综三科,下了课每张办公桌边上都能长出一圈人,拎着厚厚一叠试卷,挨个儿请教老师已经讲了一百八十遍的知识点。
课间只有短短十分钟,笨蛋多老师少,有时候排一天队都说不上一句话,于是大家另辟蹊径,开始班内自救,以成绩好的学生为中心自发形成救援小队,下课没有敢往操场跑的,无论分数在排名表哪一档的学生,全在做题。
期末考试只能赢不能输,爹妈若是在家长会上挨了训,暑假甭想过安生日子,连邓佳琪这种心能装下四大洋,坚定课间是休息时间的勇士都学会了低头——低头背单词、配方程式、问林舟这道题到底哪错了。
在学校这个封闭的环境里里,成绩好的人难免错处多,成绩好的班长就更是可恶,林舟在徐中没少摔跟头,明白树大招风,如今吃一堑长一智,愈发谦虚温和,给人讲题时永远轻声轻语的,从不发脾气。
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暴露本性——给邓佳琪讲题,得先深呼三口气,
林舟看了一眼,一看又是讲过的题型,动手的心都有,一把按下卷子,转过来坐正了:“你说哪错了?”
林舟脸型偏圆,五官柔和,眼睛被长睫毛盖了,看着总比实际年龄小两岁,是个人畜无害的长相,令人后背发毛的攻击性只有邓佳琪能体会,邓佳琪一听她反问就紧张,立刻哑了,低着头不说话,一副认真看题的德行。
看也看不对位置,林舟无奈地点了点第一步的方程式:“这是加号减号?加号减号?但凡走路不顺拐的,都不会在移项上犯错吧。”
邓佳琪心里默念了三遍“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转头改题去了,下节课间换一套卷子,继续挨骂。
随着备考时间的减少,作业开始呈现反比例关系,没有一天能做完,邓佳琪暂时取消了课后补习班,林舟和徐森淼则把晚饭缩减成了干面包,上楼前在便利店买两个三明治,五分钟内搞定,进了家门就往书桌前一坐,不到十二点不上床。
平日里林舟和徐森淼各忙各的,但最近卷子多错题多,徐森淼就有点扛不住了,徐杨和她作业不一样,帮不上忙,徐森淼索性背着书包去林舟家,林舟房间书桌很大,两个人做作业也摆的开,她们两个互相提醒,偶尔商量一道题,说上几句,反而能提神。
时间晚了就干脆住下,像是小时候一样,反正第二天两个人还得一起上学,有徐森淼在,林舟起床还能顺利些。
这日子好像反过来了,小时候徐森淼好动,睡起觉来总也睡不醒,长大后反倒是林舟更赖床,平均五分钟一个闹钟。
不过也有一些习惯没变,见闺女往林舟家跑,陈旭的叮嘱数十年如一日:“要讲卫生、注意礼貌、不能乱动别人家东西。”
眼见着两个孩子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于是这叮嘱又加了一条:“别熬夜,写完作业早点睡。”
徐森淼只点头,不照做——徐高的作业并不听家长话,不是想写完就能写完的。
盛夏温度日日超过三十五度,稍微动一动就要出汗,陈旭不爱开空调,总觉得吹多了头疼,还爱得热伤风,因此白日里从不关家门,房间窗户都敞开着,让过堂风跑个痛快。
时间和过堂风跑得一样快,一周很快就过去了,挨到周日晚上,林舟和徐森淼才能喘口气,吃一顿丰盛的晚饭,吃完像小时候一样练一会儿琴,琴声从林舟家一路飘到徐森淼家。
高中生了,课业太繁重了,一点点放松都是偷来的闲,练完两首曲子,就又要开始做题了。
七月初,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周测结束,所有人就着热汗,又被扒下一层皮,这天温度高达三十九度,开了电扇也不管用,学生们熬了好几周,都有点没精打采的,眼见朱霞压堂,窸窸窣窣抱怨了几句。
朱霞年轻,和徐高的老教师们一比,显得和学生格外亲近些,但脾气再好她也是个老师,身上有着诸多数学老师的特性,爱点名、爱加班、十次数学课有八次不准时。
听见学生们嘀咕,她敲敲黑板:“不知道该考试了啊,等放了假,你们爱咋玩咋玩,想让我管我都不管,都上点心吧,不知道轻重缓急吗,一节课也讲不了几道题,还不好好听,看卷子!”
这么一折腾,数学课刚结束,物理老师就进了门,简直无缝衔接。
送走一尊佛又来一尊佛,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邓佳琪懒得收东西,把脸贴在桌面上降温,像个被下了药的鹌鹑,眼珠好半天才转一下。
林舟本想和徐森淼去接水,见她需要人陪,留下来没走,听见她小声说:“我妈说,要是实在听不懂就去学文。”
“那你是怎么想的。”林舟陪她一起趴下来,“你想学文吗?”
“不想。”邓佳琪想得明白,“都说文科比理科简单,但我政治背不下来,现在两本书都背不下来,等到了高考四本书一起考,命都没了。”
文理选择是大事,林舟帮不上忙,一时没说话,听见她继续道:“而且,听说咱们这届文科班是地理组组长带班,我地理还不如政治呢,会被骂出脑溢血的。”
“脑溢血......也是老师脑溢血吧......”林舟诚恳且嘴欠,被瞪了一眼,邓佳琪被她打了岔,心情回转了一点,反正前程不是愁出来的,她琢磨也没用。
见她打起精神拿课本,林舟轻轻开口:“文科不简单,理科也很难,政治考四本书,物理也是,你要想好。”
邓佳琪好一会儿没抬头。
她在徐高待了一年,被一张又一张卷子扇了响亮的耳光,再也说不出“我在别的学校,少说排进班里前十”这样的话了,她身边有林舟、有徐森淼、有发烧吊水来上课的体委,也有考进班里前五的协议生。
标榜自己比下有余的都是懦夫,她渐渐明白自己比上不足,高考的独木桥上站了好多人,放眼望去,都比她站得稳。
徐森淼打了水回来,正在和林舟看题,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这种东西,邓佳琪向来连题干都看不懂,听了一耳朵,就把头转过去了。
没有人的分数是大风刮来的,林舟和徐森淼有多努力,她心里有数,而她有多少作业是认真写的,又有多少错题是照着林舟的卷子抄的,她心里也有数。
物理课结束就是午休,邓佳琪戳了戳林舟的胳膊:“数学卷子最后那几道题,老师讲的我都没听懂,你中午睡觉吗?”
邓佳琪平时也会问林舟题,但有些例行公事的意思,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灌不进脑子,林舟难得见她认真,摇了摇头:“不睡,中午我和小淼去图书馆还书,图书馆清净,你拿着卷子,和我俩一起去吧。”
老师家长离学生时代太远了,不能理解揉碎了的知识学生为什么咽不下去,总觉得考不好就是不努力,然而成绩不是靠努力就能得到的,课文公式都是死的,可以背,可是语言的魅力、思考的方式、却都是活的。
成绩单上的差生,就像是消化系统受损的病人,大口咀嚼、努力吞咽、却还是瘦得皮包骨,只能徒劳地看着天花板,听医生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融会贯通啊!融会贯通懂不懂!”
笨拙是一种慢性病,病因多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好的,可是高考等不得,前途等不得,于是新一轮的打击追着上一轮的训斥,只剩下不求上进的评判。
满分作文书上,总爱把高考形容成一场马拉松,只要专心致志地往前跑,就能看见灌满掌声的观众席,可对于好些人来说,高考更像是在泡沫池里找海洋球,总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使不上力气。
好些时候林舟上课回头,都能看见邓佳琪身上浓重的困惑,半个黑板都是天书的情况下,执着地抬着头,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
可是没有办法,就算找不到方向,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日子就是这样的。
眼看下周就是期末考,中午回家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是去食堂吃过午饭,就匆匆去办公室问题,也有一些会选择来图书馆上自习。
避免打扰别人,她们三个去了清净的电子阅览室,阅览室没有空调,电脑也不好用,因此夏天没有人愿意来,结果三个人刚坐下,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邓佳琪“哇”了一声,被吸引力了注意力,小声道:“九班班长哎,还有咱们校花。”
姜宁转来之前,徐高从没有评选校花的传统,然而自打她文艺节上露了脸,瞬间统一了全校的审美,这个称号也就流传了出来。
阅览室不大,姜宁一进门就看了过来,邓佳琪以为自己说话被听见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没来得及抓卷子遮掩,就听见姜宁喊:“小舟!小淼!”
徐杨写演讲稿有资料要查,姜宁陪她来阅览室用电脑,邓佳琪只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上见过校花,还是头一回和她说上话,聊过几句知道身边三个人是发小后,颇为感慨,心说真是物以类聚,伸手把四个人挨个点了一遍。
“一个会钢琴、一个会小提琴、一个会跳舞。”邓佳琪的手指滑向徐杨,停顿了一瞬,很快继续道,“一个是班长,全是别人家的孩子,真不给人活路。”
她有点受伤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想了想,又心大起来,无所谓地说:“不过没事,我也会——我会打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