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容予之

14、夏日的田野 - 笠夏（二）

　　通过申请的文件，下达得很快。
　　中等部的校长，也就是被通称为“公主”的姬宫校长，对于小林笠夏，向来都有着极高的纵容。

　　这已经是小林笠夏第二次申请转部了。十三年前，她也由于一些私人原因，申请从初等部转入中等部。虽然，当年她才21岁，执教不过1年，够不上进入中等部的资格。但是在姬宫校长出乎人意料的帮助下，她成功转入了中等部，然后一直任教到现在。

　　十三年后，在名为佐仓蜜柑的转学生进入爱丽丝学园后，她再一次，申请了转部。
　　姬宫校长，依然同意了。

　　迎着初等部B班学生惊讶的目光，小林笠夏侧过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小林”两个字，然后转过头，左银右黑的异色双眸在教室中淡淡巡视了一圈，等到班级内已经差不多安静下来时，她才开口道：
　　“我是小林老师，从此以后将成为你们的历史老师。下川老师请了长病假，你们应该知道。”点了点头，无视讲台下方的小小议论声，她翻开课本，“现在开始上课——请翻到第十课。”

　　“碰——”
　　教室的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手扶着门，垂着脑袋，脸色涨得通红，呼呼直喘气。

　　小林笠夏皱了皱眉，转过脸，将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同学，你迟到了。请尽快回到座位。”
　　“对、对不起……”女孩抬起头，整张脸在小林笠夏眼中一览无余。

　　“你是……”小林笠夏一怔。摇摇头，她垂下眼，道：“快点进来吧。”
　　“谢谢老师。”女孩飞快地跑进了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端正坐好。

　　小林笠夏语调平淡地继续上着课。课程仍然在继续，小林笠夏却在心中小小地走神。
　　那个孩子，一定就是……佐仓蜜柑。
　　才来学校一天，就在学园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被判为无星、与日向枣成为搭档……
　　这么快，就成为了学园的焦点。

　　小林笠夏的眼神微微凝住，视线在佐仓蜜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开。
　　没有关系，这种情况，她早就料到了。有很多的人，怀着各种目的，在佐仓蜜柑进入学院的那一刻，便观望着，或者，着手开始试探。

　　十二年前，她什么都没有做成功。
　　但是，这一次……
　　她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上午，很快结束了。
　　小林笠夏将东西收拾好，装进公文包，然后走出了门。还没走多远，就看见鸣海扛着一把竹刀，领着佐仓蜜柑与班长飞田裕两人，笑眯着眼大步往前走着。

　　一看到鸣海玩花样，小林笠夏就条件反射地想要训斥。她叫住鸣海，问道：“鸣海，你又要干什么？”
　　“……小林老师？”鸣海回头，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急忙解释，“蜜柑……她迟到了，我正带她去清理垃圾吐桶。”

　　“那你扛着竹刀干什么？”火力已经开足，准备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这个……”鸣海卡住。

　　“算了，”忽然一怔，像被临头浇了桶凉水般的，小林笠夏缓慢地摇摇头，转过脸，“……随便你。”
　　鸣海站在原地，望见小林笠夏有些微微垂下的异色双眼，忽然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佐仓蜜柑站在鸣海身后，悄悄转头问班长：“班长，我怎么觉得鸣海老师有点怕小林老师？”
　　班长摸摸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小林老师以前好像当过鸣海老师的班主任？”
　　“哇……”佐仓蜜柑惊叹一声。
　　听着身后两人的议论声，鸣海回过头，朝两人笑了笑：“走吧。”

　　他带着佐仓蜜柑与飞田裕走到广场边上，叫出了垃圾吐桶，告诉佐仓蜜柑应该怎么做。然后，他走了回来，不出意料地，果然看见小林笠夏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林老师……”他轻轻说，“你不去看看么？”

　　小林笠夏仿佛已经凝住的眼眸忽然微微动了动，茫然的眼光从远处收回，好半天才重新聚焦，定格在鸣海的脸上。
　　“走吧。”他第二次说出这个词，可这一次，语调之中，却带上了淡淡的悠远。

　　好半天，小林笠夏才反应过来。
　　鸣、海！
　　你那是什么表情？！

　　唇角微微撇了撇，她用眼神狠狠剜了鸣海一刀，高高挑起下巴，恶狠狠道：“去就去，你当老娘什么人了？”嫌恶地看着鸣海扛着竹刀的模样，她顺便强调道：“把竹刀给我收回去！你以为你是武士啊？！”
　　“是是～”鸣海点头如捣蒜。抬头望见小林笠夏的背影，他蓦地一笑，径自摇摇头：“小林老师……果然还是小林老师。”

　　小林笠夏走到马路边，隔着一段不算近，也同样不算远的路程，微微抿了唇，遥遥看着那个女孩。
　　她的额角带着汗水，手上满是脏污，脸上带着怒容，口中正气急败坏地向不听话的垃圾桶大叫。明明应该是身处逆境，处处受人欺负，可是她的琥珀色的眼眸中，却始终带着如同太阳般的神采，光华夺目，没有一丝灰黑、沮丧、难过、失望。
　　……真的很像。

　　“很像，对吧？”熟悉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简简单单地说出了她的心声。随后，一只手搭上了小林笠夏的肩膀，仍旧带着招牌笑容，鸣海朝佐仓蜜柑努了努嘴。
　　“……”小林笠夏没有回话。

　　“你还记着行平老师，”鸣海笑笑，“对吧，小林老师？”
　　小林笠夏的瞳孔微微一缩：“鸣海，你想说什么？”

　　“就算你半个字也没有提过，可是，我们还是知道。”鸣海像是没有看到她警告的眼神似的，仍旧自顾自说了下去，“行平老师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鸣海！”小林笠夏的声音蓦地转低，带上了几分压迫，“你别忘了，久远寺校长，禁止提起这件事情。”被戳到痛处，小林笠夏的声音越到后来，越显冰冷，“佐仓蜜柑已入学园，风波将起，鸣海，你想给自己惹多少麻烦？”

　　“何须说我呢？”听了她的话，鸣海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带了几分轻松与淡然，“小林老师，难道你不是那么打算的么？”
　　“……什么打算？！”小林笠夏眼神顿时一沉。

　　“当年，你与行平老师交往，不过半年，你便率先提出分手，然后进入了中等部。”鸣海却对小林笠夏的问题避而不谈，径自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柚香学姐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总觉得，有内情在里面。”
　　“安积柚香应当很高兴才是。”小林笠夏冷冷道。虽然声音仍然平静无波，可她的手，却早已不知不觉握紧，“鸣海，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鸣海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不要再背着过去的包袱了，小林老师，你要抓紧现在和未来……野田老师，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一边飘去，淡淡望向了远处正停下来拭汗的佐仓蜜柑，“剩下的事情，我来做好了。毕竟……那是学姐的孩子啊。”唇角挂上了清浅的笑容，他重复了一遍，“……学姐的孩子。”

　　“我还有时间。”小林笠夏冷冷道，“完成过去没有做完的事情，再去看现在和未来，有何不好？”
　　“可是，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事情吗？”鸣海微微敛了敛眸，声音几不可查地带上了一丝叹息，“……老师，你是否，真的还有时间……”

　　“鸣海，”小林笠夏的眼神凌厉如刀，带着冰寒彻骨的冷意，“过去，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事？”
　　“不多，”他叹道，“老师，放下行平老师吧，他的死，不是你的错，甚至可以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青春年华不应该就此虚掷，你也并不是早已丧失了去爱的资格……野田老师一直都在等你，我们也知道，你并不是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只是放不下……放不下而已！”

　　“哼，可笑！”小林笠夏的眸色瞬间森冷之至，左眼如冰，右眼如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真是可笑之至！”
　　说罢，她将鸣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狠狠推开，转过身，牙齿深深地咬上了唇，然后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鸣海一怔：“老师……”
　　他看向小林笠夏离去的背影，带了几分无奈，揉揉额角。
　　……不会起了反效果吧？

　　小林笠夏渐渐走远。
　　走进一个角落，她向后靠上墙，抬起银与黑的双眼，仰头望向天空。

　　此时的天空，早已不是方才的蔚蓝，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上，积满了层层厚重的云朵，阴霾无比，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鸣海，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懦弱的自己，这样一个从不敢孤注一掷反抗命运的自己，行平泉水，可能就不会死去。
　　呵，命运真的是个可笑的东西。可是即使就一直这么嘲笑般地笑下去，自己还是同样被命运耍的团团转。
　　伸手捂住眼睛，仿佛全身都已无力，她缓缓地靠着墙滑下，双膝曲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