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番外——留在我身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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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傍晚天已微暗，还没到街灯亮起的时候，坐在电车里看着窗外略显萧条的景象向后缓缓流走，电车的速度让我有些恹恹欲睡。不知不觉的就一改平日端正的坐姿，背靠在车壁上，抬起右手微微掩着唇打呵欠。
这样刚刚好的节奏却在一次刹车时被搅乱，原本在脚边立放着的网球袋也随之向前倒去。坐在我身旁的男孩迅速伸手扶住球袋，然后就用他那双大大的猫眸盯着我看。
“想睡觉？”
“有点。”将本来就压得蛮低的帽檐再次向下拉了拉，我低了低头，把半张脸都缩到了厚而宽松的围巾中。
“诶，回家再睡啦。”龙马轻轻的推了下我的肩膀，“你不是已经睡了三节课了么？”
“嗯，知道。”颇为敷衍的回答着，我却仍是垂下了眼皮，继续打瞌睡。
说起来，最近睡眠时间加长了很多啊。虽然早晨也还是会早起跑步，但是在白天的空闲时间里，一不留神就会睡着。总之也没有仔细想过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对这样的自己蛮适应的。说白了就是睡觉让我很享受。又或者，让这具身体很享受。
既然是身体需要，那么我还是允许的。
片刻之后，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自从九月初我和龙马到一所小学念书开始，我们就有达成约定，两人的东西放在一起，我背球袋他背书包。当然，两人份的书本要比四只球拍重得多，龙马没有负重训练，让他背书包也算是训练吧。
无论在何时何地，我的入睡程度都极浅，这一次也不例外。能感觉到一只手正向我伸来，有着我所熟悉的气味。
“筱沫。”
帽檐被说话的人抬高一点，前提是，我没有刻意躲开。了然的睁开眼，他都把“不能在电车上睡着”的警告做到这种程度了，稍稍妥协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嗯？”半眯着的眼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忽的睁大了一些，偷懒作用下发出的简略鼻音表明我对摊开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上的东西的疑惑。
“前天买的糖果还有剩。”龙马说着，将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塞到我不自觉摊开了的手掌中。
是糖果啊。曾几何时，这种东西于我而言是一个像“童话”、“梦幻”之类，象征着虚假的东西，对于身处流星街的我，它便代表着遥不可及的，应该死在回忆中的“快乐童年”。我的“童年”，止于四岁。
止于四岁，又或者，我该问，那些已经模糊不清、为数不多的“童年”是真的存在过吗？会不会，那些其实只是我的臆想？幼年时，因为对自身处境太过不甘与厌恶，从而创造出来的过往，用来扩大自己的阴暗面，以便巩固追求更强的决心。
可是追究结果分清了真假却又不是那么重要，那些所谓的“童年”啊，早已深烙在我的记忆之中。会在时间地点刚刚好的情况下变得明晰，会在人物事件刚刚好的情况下拨动心弦，会在心情思绪刚刚好的情况下，让我难辨虚实。
“柠檬口味的。”见我维持之前的姿势保持不动，许是认为我又睡着了，龙马的声音有些无奈，“吃些的话，应该不会太困了。”
这样说着，手中的糖果被他拿去一颗，我的视线也从无边的虚空中移开，停放在身侧的男孩身上。他剥下那层色彩斑斓的糖衣，里面包裹的块状糖果被取出，归属暖色系的柠檬黄在没有灯光的空中显得黯淡、毫不起眼。
“喏。”下一瞬，龙马将那颗糖果递到我的唇边。
目光的焦点从他的脸上慢慢移向那颗糖，然后又缓缓移回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有着绝对精致的五官、肤色白皙的脸，双颊在我的慢动作下染上两抹粉色。是在后悔自己不假思索的举动，还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缩手？
下巴降低，我盯着龙马的脸，张嘴。
“呜。”面前的男孩忽的吃痛皱起了眉。
我低眼扫过他手指上的牙印，舔了舔嘴唇，染着丝丝甜味的舌描绘到自己扬起的唇角。
“我是故意的。”眸子再度睁开了些，有点期待龙马之后的反应。
“……我知道。”撇撇嘴，将印上牙印的手插回上衣口袋，脸上仍是平淡如常的表情。
“我不睡觉了。”挺直了背，我恢复之前端正的坐姿。
块状的糖在舌齿间翻转游移着，口腔中满是酸酸甜甜的柠檬滋味，并没有之前考虑过的什么遥不可及之类的感想。曾经的无法触及，在变成真实的此刻却又是如此的自然，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而那个让这一切发生这样转变的人……
“龙马。”冷不丁的叫出男孩的名字，待他有些迷惑地转过头来，我便眼疾手快的将已经剥去糖衣的糖果塞进他微张的嘴里。
“算是回礼。”唇角的上扬似乎已成了不可抑制的趋势，我轻笑着如此补充。
而此时的龙马看上去显得特别窘迫，回应了一个音节后更是索性低下头，白色球帽上用红线勾勒出的“R”晃入我的眼中。那天送给他的礼物，果然很衬他……
电车又停下了，龙马取过搁在一边的书包背上，我也拎起脚边的球袋与他一起走下电车。之后的路途便在两人的沉默中走完，到家的时候远远的望见厨房亮起的灯光，才六点多，天色就已经有蛮晚了。
“我们回来了。”走在前面的龙马打开房门，第一个跳出来迎接的自然是早早在玄关附近转悠的卡鲁宾。
再接下来便是菜菜子出来叫我们去吃晚饭。有着一定规律的生活，也不像自己所想的一样会日久生厌。反而是，有了熟悉感，一切不再突兀，变作自然。
“龙马，先留下，等会儿妈妈有事跟你说。”
龙马刚放下筷子，那边伦子阿姨就开口止住他要起身的念头。
“哦。”点头答应着，他也就不再有动作。
在一旁与他同时搁下筷子的我在此刻站起，向伦子阿姨点头致意后便往楼上走去。看来找龙马PK一场的时间是没有了，就去写老师留的家庭作业吧。
“沫沫，今天我有空哦，陪你做作业好不？”
刚回房正要关上门，身后就传来菜菜子的询问声。脚边有毛茸茸的生物蹭过，卡鲁宾的尾巴在空中一甩一甩，进入房间后再回头冲我轻唤。
“游戏PK的话，我可以考虑……”没有回头，我将另一只脚踏入门内，“但是你太弱了。”
“……不带你这样嫌弃人的！”
关上门隔绝掉外面某人的真面目露形，我上前几步拎起溜进屋内的猫咪。
“喵？”猫眸睁得圆滚滚的，爪子随之抬起。
“有你——就足够了。”拖长音调，我推开伸来的爪子，将它抱在怀里。
明明就对楼下会发生的对话很感兴趣，还特意跑上来要陪我，言不由衷什么的不需要，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在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上斤斤计较的人。又或者说，因为对方是龙马，所以才不会去计较。
——“越前筱沫，我的妹妹。”
没由来的，便想起了几个月前他说过的话。越前龙马，算是可以与我共享某些东西的人吧……
翌日——
“喵呜~”
睁开眼，对上的当然是某只猫咪已经凑到面前的大脸，再来我投去的眼神也有效的让那只稍稍学乖了的猫后退跑开。坐起身，目光瞥向邻床却不见人影。
难得的有早起一次么。没有细想，我开始穿衣服。因为是冬天的缘故，伦子阿姨为我准备的衣服明显有增多起来，以至于我花在换衣服上的时间比平时足足多出了半分钟。以前都是用“念”来祛暑驱寒，如今用不了“念”，防寒什么的都要采取与普通人一样的方法了……
“早。”在门口遇到正要进来的龙马，我盯着他身上的校服，平日已养成了习惯的问候语便脱口而出。
“早。”破天荒的，龙马忽然露出了笑容。
眼眸比平时睁大了些，脚步也为之一僵，我的反应，似乎是太过吃惊了。而龙马或许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如果说刚刚他的笑容还有些不自然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唇角扬起的幅度又增大了几分的笑绝对是——发自“内、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记得应该放假才对，可是龙马有穿校服。难不成是我在睡觉的时候放假情况有了变动？
“走啦。”
就在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时，龙马已经拿了书包和球袋在门口等着了。唇线拉直，那莫名的笑早已不再。
“嗯。”抬步向他走去，我伸手捞起放在墙边的球袋背上。
早晨七点多的天空，有些黯淡。亮度并不是太暗也没有太亮，裹着已经稀疏了的薄雾，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由浅浅淡淡的线条描绘而成的，简单安静的小小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今天龙马的行走速度放慢了不少。抬起右手瞄了一眼腕表，再在心里琢磨琢磨靠步行到学校还要多少时间，最后偏过头定定的瞧着神情异常悠哉的龙马。
“会迟到。”将球袋从右肩换到左肩，我提醒到。
“呃，今天不急。”话虽这么说，龙马倒也加快了速度。
仅仅是加快了一点点而已，还是比平常慢上很多。所以对我们到达车站，赶上的是刚好开走的电车时，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我也就没有什么觉得不可思议之类的想法。
“换步行？”从来不是多话的人，我对他今天的异常也只是避而不闻。
“小跑也不错。”得到的回应是龙马转身，提出心情不错的建议。
似乎，他对于我们赶不上电车，很高兴。
目光不经意的瞟过龙马，他，隐瞒了什么呢。张了张嘴，却又在话要问出口的时候闭上。没有一定要弄清楚的必要，况且，即使想知道，去开口问别人要答案并不是我的作风。
十五分钟后——
“你要去哪里？”虽然一直都是搭电车去学校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发觉不了龙马现在带我走的路线根本就不是去学校的那条。
“我也在想。”跑在靠前一点位置的男孩这样回答着，脚步又放慢了些微。
“今天不上课吧。”似乎他之前没有说过要去学校。
“嗯，妈妈说今天我们必须在外面呆到午饭时间才能回家。”说完他转过头瞟向我，白雾般的气体随着他说话时嘴巴的开合而被轻轻呼出，浅浅淡淡的，描绘出冷空气的形状。
外面套着不算厚的冬季制服，整体也看不出半点臃肿，依旧是背脊挺得笔直的消瘦背影。多半里面也没穿多少衣服吧。如此想着，我微微皱起眉，停在了原地。
相隔的距离不算远，所以龙马也就很快觉察到我的停顿，同样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张张口，却没说些什么。
彼时的我已经三下两下将颈上绕着的围巾褪去，温热的来源体不再，冰冷便在短短数秒之内快速蔓延开来，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今天也很冷呐。”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我抬眼打量起几步之外站立的男孩，然后再度皱起眉，上前，“你还穿得这么少。”
因为两人身高几乎一样的关系，踮起脚尖也才比男孩高出一点点，我仔细的将手中的围巾帮他绕上。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我放下双手，脚跟着地顺便向后移开几步。果然，这样看上去，没那么单薄了。
“你……”短暂的错愕之后是龙马有些不自然，可以算得上是别扭的表情，他忽然抬起手，指腹在毛茸的围巾上划过，最终落至头上的帽檐，“明明比较怕冷的是你才对吧。”
球帽被他摘下，转手扣到我的头上。染着些许温度的覆盖，让稍显冰冷耳廓忽地一热，点点暖意就这样直直滑入心底。
“走吧。”面前的男孩将左手放入裤兜里，脸上淡漠如初，“先去解决早餐问题。”
“哦。”点头应了一声，视线掠过向自己伸来的右手，却没有了应有的反应，而是静静地没有动作，任那只手顺利的牵住了，我的手。
触觉上渗入的温暖，以及嗅觉上来自他的清冷气息，已然不再是让我抗拒闪躲的存在。
“下次记得戴手套。”
前方传来字数简短的叮咛，握着我的手的力度也随之加大了几分。印象中龙马的手应该是偏冷才对，可是现在却很温暖，让习惯低温的我，很温暖。
不过，牵着我的手应该会让他为数不多的温度又下降一些吧，他穿得很少呢。微微的将视线偏过一些，成功地将男孩的侧脸映入眼帘，发觉他似乎还扬着唇，染着笑意。低头，覆在我的手上的那只手亦没有要松开的迹象，温暖源源不断的从那里传来。
如果要用什么来定义的话，应该是，愿意将温度分我一半的人。
“谢谢。”
===========其实这章本来会爆六千的分割线===============
花了一顿早餐的时间，龙马最终决定回学校。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无奈。或许伦子阿姨之前是有规定过我们去学校，所以某人纠结了半天是在纠结不出个头，所以也只能打算从命了。
以前也跟龙马在放假的时候到学校打网球过，校门口总是立着一块标注着“节假日谢绝会客”的木牌，同时校门却大开着，让那块木牌形如虚设。今天的校门口，一棵挂着各种奇怪饰品的杉树取代了那块木牌，校门口一如既往的敞开。空中挂起了长条的横幅，上面的字母组合拼成的意思是，圣诞快乐。
跟龙马一路走着，也没遇上什么人，往日喧闹的校园现在显得分外静谧。教学楼前的宣传栏上贴着各种花花绿绿的便条，主标题上是用红色的粗水笔写出的“MERY CHRISTMAS”。沿路也能看得到教室那边，只是由于天气太冷，窗户上都覆着不算薄的霜，看不到教室里面。张望了一会儿便觉得单调，所以就再次盯着地面，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就是这里了。”牵着我的手轻轻松开，龙马从背上取下书包翻找着什么。
眼前是艺术楼二楼最尽头的一间教室，似乎是高中部才能进入的地方。按龙马刚才疑似在找路的迹象来看，他应该对这里算不上熟悉。
摸出钥匙深入锁孔拧了两圈，在“咔嚓”的一声响起后龙马推开门，他在门口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的我也在他让开的一瞬发觉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普通教室，而是比教室更为广阔的空间。
处在采光不怎么好的教学楼，也受了深冬时节的影响，室内沉淀着较浓的暗色，唯有北面墙上开出的一扇窗传送来的光亮在那一角拓开一圈光域。算不上格外耀目的光线染着冬日特有的昏沉，就像卧室中的台灯，没有与黑暗太过抵触的明亮。
就是在这与别处亮度不同的范围之内，有一架钢琴静静地停驻，黑色与白色在它的表面泾渭分明的流动着。
“嗒。”
右手边约五米处传来轻响，是开关按钮的声音。头顶撒下昏沉的光，在收放数次后转为足够的明亮，顷刻之间照亮了所有。
反手关上门，我看向那边的男孩：“接下来干什么？”
没有急着回答我的问题，龙马只是向后扫了一眼那几间锁上了门的房间，接着走到窗子下的钢琴前，抬起左手随意的在一排琴键上轻点按过。
“筱沫。”似乎是对音质还算满意，他在那边的长凳坐下，回过头向我招招手，“过来这边。”
灯光在那稍长的黛色头发上落下光晕，唇角微微上扬着，龙马带着浅浅的笑叫着我的名字。依旧猜不到他的用意，我沉默着走过去。他已经低下头打开书包翻找着什么，不久之后拿出一叠不算厚的纸张，然后头也不抬的用右手在他身边的空出一大半的位置上敲了敲，示意我坐下。
忽然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种默契，足够了解对方，从而省却了多余的对话。右肩小幅度的倾斜了下，让网球袋的肩带迅速滑落，然后翻转手腕将其抓住靠着长凳放到地上。我在龙马边上坐下。
“呐，我来教你唱歌吧。”将手中的纸张扬了扬，龙马将它放在琴谱架子上，“歌词在这里。”
思绪还是有点集中不了，耳边似乎有着浩瀚的寂静，我眨了眨眼，茫然的看着那双还算稚嫩的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来教你唱歌吧，筱沫。”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番外——留在我身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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