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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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某天放学后。
天边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自地平线即将要落下的太阳发射出来的光芒，简直像火一样，烧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抬头望向天边火烧的云，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哇，你这样看起来简直和夏娜一模一样！”
我愣了下，转头去看身边的前同桌，她正满脸惊叹地看着我。
“啊，”我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夸奖我，“嗯，是这样啊。那不是超厉害的嘛！”
小春丽子挑挑眉，把手提包换到左手上，用胳膊肘轻轻怼我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
我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小春同学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夕阳把她的侧脸照得一片通红，连那双蜜蜡一样的眼睛也被染成红色的了。
“啊，嗯，没有啦。”我笑着看着她，做出伸手要捏她的脸蛋的姿势。
小春丽子向后跳一步，像只灵动的小鹿。她叉腰嗔怒地看着我，“又想用你的脏手捏美少女的脸蛋！”
打打闹闹一阵。
我和小春丽子谁都没占到对方的便宜，两个人坐在旁边小公园里的石柱子上累得气喘吁吁。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捏了下我的脸。我吃痛地捂着红起来的脸蛋子叫了一声，再怒气冲冲地抬头，就看到一罐柠檬汽水竖立在我面前了。
“请你喝，嘿嘿。”小春丽子贱兮兮地冲我笑了一下。
我无语了。为什么美女这么喜欢作贱自己的脸。
一把子抢过就应该属于自己的汽水，放在嘴边就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啊！好爽！
我被激得天灵盖都发麻。
小春丽子托腮笑嘻嘻地看我，抱着那罐红豆年糕汤搓来搓去，玫瑰金一样的发丝滑落在她的脸边，“怎么样？高兴一些了吧？”
我撇撇嘴，不去看她，“烦人。”
?
“那我到这里就走了哦？”
小春同学指了指路口的左面，那条街道通向她的家里。
“嗯嗯！明天见！”我笑盈盈地站在路岔口朝她挥手，直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为止。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她要是能回头看我一眼就好了。
嘎——嘎——，高压电线上的乌鸦鸣叫两声，乘着暮色飞向鸟巢，独留两根黑羽打着旋儿缓缓落下，落在马路上复又被汽车碾压过卷起，如此重复几次，那两根凋零的羽毛也被彻底得碾成与泥土无二的样子了。
我收回视线，平静地转身望向路口右面。
我也该回家了。
2.
“最近怎么突然开始化妆了？平时不都说宁愿用那点时间睡觉吗？”
我低垂着眼睑，手上写字的功夫停顿了下，眨了眨眼睛。
小春丽子大大咧咧地张开腿，趴在椅子靠背上。她随便从我同桌那里扯过来的，当然是我右边那位同学的椅子。
我和右面的同学不相熟，小春同学也是。起码我从没见过他俩私下说话的场景。
她当时就是双手背在后面，仰面冲那个男生一笑，眼角的暖橘色眼影瞬间就生动起来，“请问，我能用一下你的椅子吗？”
那个男生就已经哦呼哦呼地直呼可以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叹，“妆容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一种武器般的存在了。”
说着，我又想起来什么，“那我以往老掐你脸的举动岂不是很惹人厌，毕竟会擦掉你的妆……”，我一脸愧疚的转过头。
小春眨巴眨巴大眼睛，又长又卷的睫毛上下翩飞，她挤眉勾唇一笑，“所以我也掐回去了呀！可不能让你占了便宜。妆掉了就再补回去。”
听得我是那叫一个感动，这是什么日本好……好朋友。虽然掐回来就敬谢不敏了，我掐你可以，你掐我不行。
3.
我单脚站着，用另一只膝盖提着作业，一份一份地数。当然没必要敬业到这个地步，有些同学已经奔着毕业就去务工的目的了，老师们也懒得再去管他们。但是大部分还是得交上去，老师也有任务嘛。
好像……又没有江户川的？
我皱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那个人很聪明，即使不交作业也没什么，他可能又不靠这个吃饭。
或许是我对聪明这一属性的人过于崇拜了，但是，唉，东亚文化背景下的学生们，谁又会不羡慕呢？
想了想，我还是不抱希望地去问他要。
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椅子上，我怀疑他在硬撑着，这么短一截的椅子面，他怎么做到两条腿完全塞上去还不会掉下去的。江户川乱步一边翻漫画书一边吃零食。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都在、课桌里面，你自己翻。”
闻言我低头自己去找，有让他放下书再擦干净手的功夫，我已经抱着作业走出教室了。
我弯腰低头，和他的脸擦过，在他的胸膛和桌壳之间狭窄的距离间，艰难地翻找着。
奇怪的情绪在翻找不到的焦虑中升腾起来，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有些怒了，用头用力地顶顶他的肚子，闷着声音说：“你能不能往后点，你这样我找不着！”
“唔哼。”
他轻叫了一声，在我的头顶上方。
糟了，没顶着他吧。
我不知是吓得还是别的原因，心扑通扑通地跳，连忙问他，“你没事儿吧？你肚子痛吗？对不起啊。”
江户川乱步不说话，低着头也不动。
他可别真生气了吧。我慌了，以前也没见着他这么小气啊。
“要不，要不我给你揉一揉。”
说着，我的手就要覆上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我天生体温偏低，他的手心温度比我的体温要高得多，暖烘烘得。
我人傻了，像背着人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先转头去看有没有人看到。
“你，你干嘛！快松开！”
“嘘，别动！要到关键时刻了！！”
江户川捏着我的手有点紧，我有点疼。但更多得是无语。
用力甩开他的手，像根硬邦邦的木头，我头一下子再栽入那个缝隙间，恨恨地想，最好是撞死你。
我找到作业后，臭着脸就走了。
“嗯嗯！这个推断真不错，即使是我也没想到啊！话说你要不要看啊！这可是最新出版的……”
江户川乱步终于出来了，兴高采烈地一顿输出，抬头发现人已经没了。他发了一会儿呆，又继续低头去看了。
4.
被赶出来了。
我坐在秋千上，白色丝质睡裙从膝盖两边滑落，堆积在我的大腿两侧，我呆呆地望着明月。
该说幸好我还是吃了晚饭才被赶出来的吗。这么想着时，些微的寒意让我不由得缩了缩露在外面的脚趾。
话说，虽然横滨的治安还算不错，但是也没有人会安心到直接睡大街上吧？
我坐在秋千上晃动两下，年久的秋千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是我的思绪已经飘到被诱拐或者绑架后被杀死的我的尸体的样子上去了。
死亡啊，我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可真是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呢。
要是就在今晚因为意外死掉了的话，妈妈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误而致我死亡这件事崩溃到嚎啕大哭呢？虽然想到她的表情我不由从心底涌上报复般的爽快感，但也因此想到她悲伤的表情而不由自主变得悲伤起来。
唉，好痛苦啊……要是可以一下子死掉就不用想这么多的问题了。
我情绪崩溃地捂着脸埋在膝盖中间，在夜色静谧的无人场所中，终于可以像吁出一口气来那样，悄悄地、悄悄地哭了出来。
“喂！你这么晚在这种地方……”
我下意识抬头去看来人，一顶贝雷帽压在黑色短而翘起的头发上，眯着眼睛的男生的脸上从震惊到慌张的表情变化格外明显。他翠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得说不出话来。
我又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眼里含着的泪水就掉了下来，视线移到他的左手上拎着一个购物袋，似乎放了些零食。
我揉了揉哭僵了的脸蛋，终于忍不住破涕而笑，“你怎么这么晚还要坚持去买零食啊，你是就差这一口零食吗？”
“乱步大人还是为了买药啊！”江户川乱步听到黑发女生这么说，不服气地摇晃了下手里的购物袋。
“啊，为了买药所以顺、便塞满了一大袋零食？”我着重在“顺便”两个字上加强语气。
但是意料之外，江户川没再和我顶嘴，摘下他的小披风递给了我。我顺着他递过来的衣服去看他，明月下那双翡翠一样好似在发光的眼睛，不期然间让我幻视出一只黑色皮毛翠绿眼睛的高傲的猫。
“你在发什么呆？赶快披上啊。”他这么说着，却已经走到我身前动手帮我披在肩膀上了。
温暖从身后袭来，江户川乱步张开的披风像鸟打开的双翼。我低下头，没忍住哽咽出声，拽住他的披风一角。
我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腔调，“谢，谢谢你……”但我越是想掩盖自己哭出来的事实，就越是控制不住委屈。
却没想到他好像迟疑了下，贴近了我，蹲在我面前。仰头看我。
“要来我家吗？”
……之后真的被他拉到他家里了。
我几乎呆滞地不安地浑身僵直得站在玄关边上，而江户川乱步已经趿拉着拖鞋边这么一边叫着“社长，我带人回家了”，一边哒哒哒地跑进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社长”是他的父亲吗？我要怎么说……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三两声咳嗽，让我意识到江户川口中的“社长”好像生病了，而我却在这种时刻来访……我是真的很崩溃！！
银发的男人面容严肃，神色冷峻，眼底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当他刚出现在我的视线前，我就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大声说，“那个，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等下就走！”
江户川乱步伸手拉住连鞋都没换还站在门口的局促不安的下一刻就要转身而走的黑发女孩，皱眉问道：“你现在走不太安全吧？不然我为什么这么晚把你叫到我家里来。”
我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想着刚刚要是没和母亲闹脾气跑出来就好了。忍一晚上就好了，我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了。
被江户川称作“社长”的男人凝视着我，他好像总是很不愉快地蹙着眉头，“总之先待在这里吧，我等下联系下你的家长……”
我抖了一下，抓住裙边。
“……告诉她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
眼泪夺眶而出，我弯腰低着头不敢让他们俩看见，我真的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今晚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住地道歉，手好像粘在眼眶上就没下来过。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哭什么，是太久没接受过别人的善意了吗。
与谢野晶子一出来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不知所措地围着一个黑发女生，那孩子又像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一样，哭得肩膀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她连忙迎上去，拉着那个女生走到沙发上坐下，一边轻拍着她一边从乱步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等我终于止住眼泪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找个洞钻下去，眼泪鼻涕一把摸得，还是对着不认识的人。要是完全陌生的好心人也就罢了，可他们是江户川的亲人啊。
我抬头就看到一个黑发侧边别着一只金发蝴蝶的女孩子在关切地注视着我，“谢谢，嗝，真的谢谢你们…”，我一抽一抽地，强忍着尴尬感谢人家。
“我，其实，跑出来……”我艰难地挑着脑海中蹦出的词语，零落地把它们说出，想解释自己的处境。
黑发女孩名为与谢野晶子，寄宿在江户川家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江户川乱步，无声地询问。
“啊，就是那个啦……和父母不和之类的，所以就跑出去了。我遇见她的时候，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发抖呢。”江户川乱步如此道。
“没关系，别担心，社长已经去联系你的家长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别着金色蝴蝶的女孩子柔声对我说，还补充了一句，“我是与谢野晶子，暂且算是乱步君的妹妹。”
我也连忙介绍了自己，冰凉的身体在温暖的环境下逐渐回温。我低头看去，那是一双新开封的浅粉的兔子拖鞋，小声嗫嚅，“……谢谢。”
这下把与谢野晶子逗笑了，她一手握拳挡在嘴边，笑着看着我，“真的没关系，你不用一直道谢。”
我全程没有和江户川对视过，羞耻心是一方面……自尊心是另一方面。我现在的形象肯定很糟糕，我不想让他看到。
江户川乱步在我哭个不停的时候，像只被惊着的安静的猫一样，等我一安静下来，他立马活泼起来，伸手扯着我的袖子，不满地说：“你为什么不跟我道谢啊？拉你回来的是我诶。”
我真的很想拍开他的手，但在他妹妹的注视下，我极力抑制自己。
与谢野晶子看出来了，她伸手拉开江户川乱步的手，“好了，她该去洗漱休息了。我们走吧？”
救命啊，这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天使啊！
5.
第二天我和江户川的家人一起吃了早餐。本来我是想睡醒直接离开的。
结果被晶子拉住了，她憋笑着问我，“要穿着这一身睡裙出去吗？”
我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两眼，顿时想起连这件新睡裙都是晶子借给我的。
我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她，小声说，“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而且我也不是很饿……”她看起来稳重又可靠，简直像姐姐一样。
晶子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也凑过来小声说，“没关系，社长已经走了，家里就剩我们三个了。”
我如蒙大赦一样松了口气。
与谢野晶子笑着歪头看我，“社长看起来很可怕吧？简直是凶气满满。”
我连忙惊恐地摇摇头。这种事情自己悄悄想一想还可以，真要肯定就是没礼貌了。
餐桌上，江户川乱步趴在桌子上撑着脸看我，“你准备怎么办？今天要请假吗？”
我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不去抬头看他，看来他家没有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我不知道，可能不吧。”
“这样逃避下去的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他的话像针扎一样，我捏紧了筷子。
我泄气了一般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去求我妈不要抛弃我吗。”
“唔，”江户川乱步皱起包子脸，然后泄气趴下，“乱步大人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欸。”
“还是先吃饭吧，肚子暖和和的，才有力气想事情。”与谢野小姐这么讲到。
于是我低下头啃面包，乱步君捧起牛奶杯，他喝了一口然后吐出舌头，嘴巴周围出现一圈白胡子，“牛奶真难喝，我说与谢野，我真的不能不喝吗？”
黑发女孩为了方便，在脑后扎了一个小马尾，“当然不可以啦。社长有嘱托我专门盯着你。”
我眨眨眼，悄悄埋下了头。
原来父亲还在时，我们家的每个早晨也是这么度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