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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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石青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自从他十六岁之后他就相当自觉地没在神社过夜了。他来这里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祝福、一个启示，或是说这次的拜山并不是其他人眼里的仪式，而是他献上最后一滴血奉献给这片土地的意志。
他带着宿傩踩着石头铺成的台阶，柔软的草履触碰到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头却没有发出声响，两边朦胧的光练成一簇，甚至盖过了他手中的提灯为他点亮下山的路。
一簇一簇连绵着，像是一条光汇聚的长龙。
“那就是玉姬吗？”
宿傩也得到了一盏提灯，他和石青一人提着一盏蛇形状的花灯，里面飞舞着明亮的火光。
“那就是玉姬。”虎杖石青回头看了一眼宿傩，眼带笑意得加快了脚步。“怎么样？看到传闻之中的玉姬你有什么感想？”
“很可怕。”
“是吗，她看起来很可怕吗？”
虎杖石青隐隐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这样笑出来很没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于是他努力的憋了很久，终于发出一些气音来。
“那是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渊，不管是光还是影子都会被她一视同仁的吞食。”
宿傩说着，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的神色。
他是应运而生的诅咒之王，从出生的刹那就接受了自身的死亡，他敞开怀抱欣然接受自己的结局，还未能触及到更多鲜明的世界的他对就这样离去没有丝毫遗憾。
萤火跃动，像是在亲吻着前路步履沉稳的男人那樱色的发梢。
“她是人类，是具备着被神所怜爱这一特质的人类。”
“我触碰不到她，就算是那样靠近，我的手也无法跨越那道境界线。”
那样热烈，那样的鲜活。
如熊熊烈火，如转瞬之花，如柔情之水，如山水之画。
“人类是不会那样完美的。”
虎杖石青抑制不住的发出大笑，他现在根本就管不了什么身为父亲的庄重，只晓得他若是这时候还不笑出来就会被憋死。
他抹去泪水，原本笔直的背脊有些微塌。
“完美？这个世界可不存在什么完美。”
说话的自然不是虎杖石青，这个半大小子笑的太过，一时半会还直不起腰。
于是宿傩循声回首，瞧见青石路上，不近不远的缀在他们身后的妖异男人。“这是我当初就和石青说过的。”
“我的妹妹玉姬啊，她是为伊吹大明神而生的，如果有一天那位伊吹大明神不再喜爱烈火于花，不再爱柔水静谧，那你在他的身上就再也瞧不见这些。”相貌英武俊朗的妖怪踮这脚尖在台阶上轻巧的跳动，很快就来到虎杖石青的身边，拎着虎杖石青的领子让他直起身来。
“哈哈......酒蜃？你来送我们的吗，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哈哈哈，但还是谢谢你。”
‘你知道药师一族的拜山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祭拜也不是牺牲，不是供奉也不是虔诚。’
——那是谁都无法相信的游子归家。
“只是随性而已。”酒蜃举起手中的葫芦昂首就往口中灌，清澈的酒酿随着浓烈的香气从他的唇角滑落。
酒蜃蛮不在意的摸了摸嘴角，丝毫不顾及被酒水打湿的衣襟。
“我是妖怪，并且是妖怪中的妖怪，我的使命就是自由自在。坏的事情也做，好的事情也做，任凭我的心意罢了。”
他一个呼吸间就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接着出现在宿傩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脑袋。
“谁规定的？”他凑到宿傩的耳边轻声道。“我规定的。”
“完美是一个笑话，好笑的程度全凭说这句话的人有多认真。”
他还是挂着那邪肆又张狂的笑容，如同血液孕育的鲜红色双眼在深邃夜空高悬的弦月下显得格外荒诞。
而这个妖怪的出现好像填补了宿傩内心中的空白。
“......自由自在？这是可以允许的吗。”
“为什么不行。”这次换成了虎杖石青回答他。“我呢，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但是又不是所有人对幸福的定义都能让我欣然接受。”
“杀人鬼沉溺与血的幸福，吃人的恶鬼以择人而噬为幸福，但他们的幸福绝不是我所想要的幸福。”
“人类的傲慢就是用自己的幸福去定义他人的幸福，我会教导你怎么样去获得幸福，但只要你的幸福偏离我所想要的道路，我就会为了自己的幸福将你扼杀。”
虎杖石青依旧面带笑意，将右手伸进左手的袖子支着提灯的左手。
“这就是我要教导你的、人类的自私。”
宿傩愣了半晌，终于露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笑容。“嗯，我明白了。”
“啊，之前石青在神社里说的七年是什么意思？”
“别看我呀小不点，你倒是问问石青嘛。”吊儿郎当的妖怪敷衍似的哼着小调，足尖一个点地向上滑出好远。
酒蜃实在是不耐烦解释这些，亦或是说现在的他没有那个兴致为宿傩解答，于是便又变成方才那样远远的缀在后头。
“啊啊，反正都带你到这了我本来也是想要告诉你的，你现在问我反倒是免去了我要想怎么去提的烦恼。”虎杖石青思索了片刻，收起了那副笑的不能自理的神色。
他说的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某些地方犹如白纸的宿傩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每一个返祖的药师一族在觉醒之后都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虎杖石青闭上眼，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即便是闭上眼都熟悉到让他震颤。
他的脑海里全是那位带着日本血统从西洋而来的少女，他的小鹿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神瞧着他。‘向死而生，那真是浪漫呢！’
不是风雅，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去领会的罗曼蒂克。
但此时他依旧可以面对自己养子这样说道：“我的浪漫，就是在既定的那一刻来临之前，用我的一生去筹划死亡。”
“用我的余生去交换一个愿望，真是划算的交易啊。”
‘......我的故乡？啊......那是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橘发的少女这样说道。
‘但是没关系——’
“我许下了一个愿望，我将我的故土分给了她。”
远远的，和晚风几乎要化作一体的妖怪把玩着手中金色的如光似的丝线，他的笑声和风一起融化。
【黄昏之缘。】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