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生罗记》黑其兰伽

2、（二）与狼行

　　山是北方的无名高山，镇是北方的边陲小镇。

　　天指之下享天恩。不知道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有这种说法，山便有了天指的名号，取自仿佛从天而降白玉指的形态，也应了天恩的说法，毗邻着天指的天恩小镇逐渐变得热闹。虽然只是个牧民集散的小市镇，每逢赶集过市的日子，却有着别处难得一见的热闹。

　　乡民和外地的旅商自发地汇聚到这里，交换货物也好，途中歇脚也好，总有人带着满身风尘涌进小镇，哪怕只是坐下喝一杯雪水酿造的糙米酒，看几眼山间的雪景，也是惬意的。

　　朝山寺是建在天指半山的小寺庙。庙中小沙弥一人，大师傅一个，诵经吃斋，闲扫庭院，偶有山下的人上山拜祭，点点香烛，日子平静如流水。冬天的时候下山采买过些生活用品，开春也用的差不多了，先前一直都是青禅师傅带着小沙弥下山采买，偏偏这次大师傅盘坐在草团上，眼也不睁吩咐道：“你到集市上买些东西吧。”便再也不言不语没了动静。

　　小沙弥坐在青禅师傅身边抓耳挠腮转了又转，终于还是认命一人下山去办采买的事情。

　　初春的风带着小沙弥宽大的僧袍，随着下山的脚步微微摆动，带着林间草丛残存的寒气。揣着自行从房里拿出的银子，小沙弥不由紧了紧胸前衣襟，这条上山下山的路已经走过了很多次，早已熟知。之前一直是萧瑟的景象，只是每次有青禅相伴，还可以悠游自在地四周观看，这次一人上路，虽然周围万物复苏，反而没了观看的兴致。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些微的草丛波动声，小沙弥身形一紧，连忙加快脚步，死也不敢回望，心里默念着经文，防止自己去想坠在身后的可能之物。

　　冬日里下山的时候遇到过负伤的狼，由于青禅师傅在，才可以安心渡过。保不准开春山里的野兽都出来了，没有青禅师傅在一块，自己弱小的身躯大概会被毫不留情地撕碎吧。这么想着想着，所有的经文讲义都化为云雾飘散得一干二净，偏偏身后的草丛声如影随形，自己快，它也快，自己慢，它也慢。

　　明明怕得要死，脚还是不由自主前行，直到再也走不动，一个人死拽着袖口，蹲下埋头抽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停下，半响没有动静。小沙弥红着眼眶小心地向旁边撇去，果然，灰色的影子稳健的蹲在旁边草丛里。

　　“哇……青禅师傅 ！！”想着自己一定难逃一死，小沙弥豪迈地哭了出来，旁边的野兽反倒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天哭声吓了一跳，站起来退了半步，看小和尚只是嚎哭，没有动作，又安心地蹲下来，欣赏哭景。

　　这边厢哭得天翻地覆的小沙弥发现自己弄了半天，野兽都没有理会自己，反倒止住哭，气势汹汹地转头盯着野兽：“你不是要吃我么？”

　　野兽看着小屁孩哭得嘟起的嘴脸，毫不在意微微抖动耳朵，仿佛在耻笑对方肉少一样。

　　小沙弥笨拙地揩去脸上的泪水：“我营养不良，你吃了会拉肚子的！”听完这句，灰狼像是明白了似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明确的表示：老子不屑！

　　看着野兽的一系列行径，小沙弥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做粮食的打算，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哼哼道：“那你跟着我干什么？”野兽仿佛家犬一般用爪子理了理脸上的灰毛，乖顺地打了个喷嚏。

　　“啊！是你！”小沙弥认出野兽就是青禅冬季救得那只灰狼，前爪因为受伤的缘故有些地方的毛发还很稀疏，隐约看得到新生的肉色。“你是要跟我下山去吗？”动动有些麻木的腿，小沙弥站起身来，试着继续往前走，果然，野兽在草堆上蹭了蹭脸，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摇晃。

　　兴许是哭看一场，身子无力，尽管眼角还带着残留的泪水，小沙弥觉得自己初出山门的忐忑和紧张一瞬间消失殆尽，尾随的野兽忽然变得和青禅师傅一样可靠，前面的路骤然轻松。

　　小沙弥一边走，一边回头和身后的野兽说：“你看！你看！这个草，长得好奇特！”野兽也配合的张嘴在草上磨磨自己的牙齿，惹来小沙弥一片“你在干什么！”的惊呼 。

　　时间消磨间，很快下了山，小沙弥回头再找同行的野兽，却只看见背后草莽苍苍，哪里还见得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