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管理局》雅阙

2、木叶

　　七岁。
　　木叶偷钱为弟弟买了一包糖果，被母亲关在小黑屋里暴打一通。稚嫩的哭嚎声让整栋楼的居民担心不已，邻居上门提醒母亲才停止了殴打。
　　他的母亲，有狂躁症。他的母亲，并不是他们的母亲。
　　十五岁。
　　木叶被父亲接走了，母亲狂躁的疾病促进了离婚进度，父亲要走了哥哥，抛弃了弟弟。他知道抛弃小儿子是什么下场，女人会如何对待他，他还是抛弃了。木叶疯狂地呼喊着弟弟的名字，被父亲扇了几个大耳光，冷静下来。
　　他的弟弟，从窗户上掉了下去，没了。没有母亲和弟弟，木叶没有被殴打的理由了。
　　二十三岁。
　　“木叶，你是个好孩子。诚叔的女儿想要读二中，你去帮帮忙吧！”父亲总是把他当成骄傲，木叶也把自己当作了一家子穷苦亲戚的守护神，帮助他们处理各种难事。渐渐的，他变成了倔强的木偶，带着让亲戚们最安心的笑颜。
　　走关系，碰壁，不善言辞的青年妄图用自己的努力和才华获得肯定。
　　二十四岁。
　　“木叶，你就这么喜欢我？”那是落子的询问。大学最美好的时光，就是木叶酸酸甜甜的暗恋，他总是喜欢那个名震全校的女艺术生，落子。落子家境优越，父亲是某服装品牌的老板，母亲也是高阶知识分子，文化水平远超普通人民，更何况是木叶这样的家庭。但是，木叶的文化素养的确是高于落子的。
　　落子接受了木叶的追求，木叶尝到了此生最甜蜜的果，却忘记了花会凋零。
　　三十岁。
　　天是有重量的，它无时无刻不在压着自己，喘一口气仿佛就活了一条命。木叶酷爱写作，在学校的闲暇时光他总是积累自己的文字，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文字商业化却也希望看客喜欢。文字总是将他压垮，没有灵感仿佛就没有灵魂。
　　他是宠着落子的，一直都是。省吃俭用，最美的衣服、最贵的化妆品和包包、最精致的首饰，落子样样都有，木叶自己却是简陋朴实的打扮。看着落子满意的微笑，他总是欺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只是想证明，落子是真正嫁给了爱情的。
　　三十四岁。
　　经历过绝望吗？这就是情绪的燃点和炸裂的焦点。
　　学校的沈老师猥亵女生，木叶强烈建议开除沈老师，结果是女生的家长跪在沈老师面前请求原谅。校长请木叶喝了茶，告诉他不要乱说话，否则教师生涯不保。为了这件事情，木叶和学校闹了很久，最后艰难服软才保住了工作。
　　老家的父亲总是跑来为亲戚们讨要钱财和主意，姑妈家的女儿嫁出去了要份子钱，婶子家的幺弟摔断了腿需要在大城市的医院跑关系预约挂号，就连侄女相亲都让木叶帮忙牵线。琐碎的依赖变成了肆无忌惮的使用，木叶面对亲戚们的笑脸少了许多。
　　家里的妻子迟迟没有怀上孩子的动静，家里人已经在催了。落子自己都还没有长大似的，总是旅游、逛街、看电影、购物，她泡在幸福的温泉之中，却不能发现温泉的水快要枯竭了。落子原本就是高傲的公主，她忘记了木叶的出生并不是王子。两人出现了剧烈的争执，结果不过是落子嚎啕大哭，木叶沉默寡言。
　　木叶的文字多次出现了“死亡”与“毁灭”的字眼，他开始与读者对骂，开始忘记写作的初衷。木叶在封笔的最后一句写道：“我的文字，已经死亡。”打开评论全部都是辱骂和诋毁自己作品的键盘侠留言，木叶绝望地关上了电脑躲在卫生间的角落里面痛哭。
　　“人哪，都是畜生，都是为了利益而活的。”熟悉的话语出现，时光笔记的所有内容戛然而止。那些属于木叶的记忆在乔生的脑海里面回溯，然后终结在这句话上面。乔生合上了时光笔记，艰难地呼吸着。好压抑。
　　“谢谢使用，笔记已更新。”乔生愣住了，他再次翻开笔记，发现木叶身边的落子好像换了个人。女人卖掉了所有的昂贵服装和包包，她收敛了秉性变成了温柔知性的妻子，木叶被女人照顾得很好，也安慰得很好。
　　那是时空违法者，落子。乔生望着笔记里面开始走向幸福的两人，看着木叶浑浊的眼睛逐渐变得有光、有希望，落子时常露出苦涩的笑意，落子怀孕了。
　　“笔记已被时空管理局强制关闭，抱歉。虫洞者，时空管理局发布即时任务，逮捕时空违法者落子，重复，逮捕时空违法者落子！”时光笔记被迫封锁，乔生望着天边。原来，自己在阅读时光笔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医院的病床上，落子安静地躺着，似乎是听见动静，女人亲切地睁开眼睛想要叫他，笑容瞬间凝固。
　　“虫洞者？真会挑时候。”
　　“你怀孕了？”“是的，我终究会被时空管理局的人带走。所以，走之前，我想为他留下一个孩子。”
　　乔生同情地望着落子，悲哀地回答，“你没有孩子，违背时空法则的生命会被自然剥夺孕育生命的资格。你毕竟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对时间因果的背叛！”
　　“可我已经怀孕了？！”落子满脸的震惊和恐惧，声音开始颤抖。
　　“如果我现在离开，木叶会死！没有我，他活不下去的！”
　　“他在3年前就应该死掉了。而你在这3年，没有赋予他独自活下去的意义。没有你他就活不下去，这和3年前的他有什么区别呢？”乔生攥着落子的手腕，“落子，你见过木叶的一生吗？”
　　看着落子迷茫的目光，乔生气笑了，“看，你只是为自己的愧疚而来。”
　　“是又怎么样？当初，看着木叶跳下去的时候，我的震惊多于悲伤。我早就忘记了，自己喜欢的是他最初的才华和为人的真实，我把他变成了自己的骑士，一个奴仆……爱情里面，我忘记了尊重；婚姻里面，我忘记了平等和关怀。他像个傻子一直宠我、爱我，而我早已撕掉了精神的追求、彻底沦陷在物欲的世界里了。8年了……我忘不掉，他跳下去的时候一定在看我，可我不敢看他！”
　　“死亡是沉重的选择，他悲哀的原因有很多，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在时空甬道里面，我们必须尊重他们对死亡的选择，即使我们不认可这样的做法。但这里不是现实，我们都只是过客。”
　　乔生叹了口气，“你买了多少年？”
　　“15年。”“8年，3年，还有余额……我会带你回溯时光，不过需要用掉3年时间。最后1年我会交给清零者。”乔生抓着落子的手臂，时空甬道开启。
　　又是枫叶影院，那个木叶跳楼的地方。
　　乔生将时光笔记打开，时光开始重塑，笔记的书页翻卷。木叶的一生，展现在了落子面前，她颤抖地握着书页，眼泪静静地流淌着。
　　“叶子，不要！”楼梯间跑进来蓝色礼服的落子，她尖锐的声音差点刺穿两人耳膜。时光笔记从掌心掉落，落子惊愕抬头，朝着木叶站立的方向眺望，眼泪像迸发的泉水瞬间窜下来……她看见了木叶的悲哀的一生……
　　男人的身体坠落下去，眼睛注视着跪坐着的落子，然后望着无尽的苍天。
　　乔生站在落子背后，伸手捂住了时空违法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