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之欢》鱼芋

5、05

　　用凌欢的话来说，有些钱还得让别人去赚——这是对律师黄臻职业能力的赞叹。在黄律师的帮助下，她们得以在晚上12点之前离开派出所。
　　停车场上，率先迎过来的是杜鸣，他和黄律师又聊了几句，然后道别，三个女人用欢送英雄的眼神目送黄律师离去。
　　杜鸣问：“欢欢，李榆，你们怎么回去？”
　　凌欢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我送李榆，你俩快回家吧，别让门门自己呆在家里。”
　　方梓桑说：“阿姨在家里看着门门呢，晚一点没关系的，我们送李榆顺路，你自己回去吧，开车慢点儿。”
　　李榆哪是不长眼色的人，主动站到凌欢身边，说：“谢谢姐姐姐夫！嗐，今天让我这么一搅和，明天也没心情出远门了，如果明天中午姐姐姐夫有空，我请你们吃饭？可以的话，姐夫帮我请一下黄律师？”
　　方梓桑看向杜鸣，杜鸣点头，“行，你们选地方，我买单。”
　　李榆和凌欢坐在车上研究了半小时点评类小程序，最终决定吃她们熟悉的那家自助。
　　凌欢笑，“我们鱼鱼‘放血’了啊！”
　　李榆指了指派出所的方向，“要不是姐夫请来黄律师帮忙，我可能还在里面呢。”
　　“没错，黄律师几句话就把你们领导夫人怼没电了！特别帅！”凌欢附和，想了想，又说：“你注意没？黄律师的手好好看啊！又白又长，骨节分明，拿钢笔签字的时候简直不要太魅惑！”
　　李榆白了她一眼，“你还有心思犯花痴？我刚才都快气死了好吗？！还有啊，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要收敛，收敛知道吗？”
　　凌欢摇头，“还不是男朋友呢，是交往对象，不对，是‘拟交往对象’。哎，你要多注意观察身边的人，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找个像黄律师这样帅气英武的，气死张伟！”
　　李榆催促凌欢开车，打开扶手箱储物盒拿了一片口香糖嚼着，“我是气不死张伟，你再这样林某诺就要气死了！话说，明天带他一起来吧，我还没见过他呢。”
　　凌欢轻哼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转天中午的饭局其乐融融、宾主尽欢。能够“尽欢”的决定性因素是，林一诺起到了很好的带娃作用，照顾杜鲁门吃完饭，就带着他去儿童游乐区玩儿了。
　　方梓桑和杜鸣自然对他满口称赞，让凌欢不要再晾着人家了，先把关系确定下来，当心这么好的资源被别人抢去。
　　凌欢不以为意，“是我的别人抢不走，能抢走的我也不稀罕。”
　　李榆点头，“你们看过残疾夫妻的那条新闻没？”看众人表示知道，接着说：“没腿的男人都看不住，何况四肢俱全的？”
　　黄臻笑道：“我同意这个观点，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是‘看’或者‘拴’就留得住的，人和人之间最紧密的联结还是要靠感情。”
　　凌欢用手肘碰了碰李榆，小声说：“听到没？感情！抓紧冲，别含糊！”
　　李榆装作没听着，只是笑着说“对”。
　　凌欢意味深长地扫了黄臻一眼，端着盘子去拿吃的。

　　她径直走到儿童游乐区，对站在护栏外的林一诺说：“你再去吃点儿吧，我看着杜鲁门。”
　　林一诺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内场，说：“我饱了，我吃饭快，你知道的。”
　　凌欢想，确实，他吃饭不是一般的快。于是好奇道：“为什么呢？我爸当过兵，他吃饭也快，但是没你这么快。”
　　林一诺沉吟了片刻，说：“是在战地那几年养成的习惯，吃饭、穿衣、洗漱都很快，速度慢一点，可能吃的就不是饭，而是子弹或者炮弹了。”他语气平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杜鲁门，“战争很残酷，和平很宝贵，现在我能深刻体会和理解这两句话了，真的没有什么比可以安心地吃饭睡觉更美好的了。”
　　凌欢静静地听着，林一诺又讲了一些在战地的往事。他们仿佛隔绝于游乐场的喧嚣和饭菜的香气之外，林一诺的声音很轻，凌欢却能听清每一个字，甚至心跳声。
　　凌欢一直觉得林一诺有些痞气，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玩笑似的。但在今天，在他讲述过往经历的时候，她突然读懂了他的玩世不恭，那应该是一种通透，是除却生死皆闲事的豁达。
　　见凌欢失神，林一诺笑道：“被打动了吗？爱上我了吗？”脸上又是常见的那种表情，嬉皮笑脸的，看起来颇不可靠。
　　凌欢摇了摇头，或许她应该刻意训练忘记秦钺，不能总是不由自主地拿所有人和秦钺比较，这样对谁都不好。
　　林一诺以为这摇头是否定，有些自嘲地笑笑，“行吧，这次没爱上我，那就下次一定。”

　　星期一下午，李榆接到了张伟的微信语音通话，上次同学聚会后，她把他从通讯录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又很大度地加了微信，不想显着自己太小家子气。
　　电话那头说：“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所以打语音给你，在忙吗？方便说话吗？”
　　李榆看了眼王等等，小姑娘正在整理文件，声音不觉降低了几分，“你说。”
　　张伟咨询的问题属于李榆单位的业务范围，但不归李榆的部门管。李榆向他说明，并将主管这项业务的部门的电话告知张伟，“你可以让你朋友直接打电话去问，每个人的情况可能都不一样，你转述未必能说清楚。”
　　“嗯，我记下来了，谢谢。”话似乎说到了尽头，张伟却没有说再见，而是问：“今晚有时间吗？”
　　听到问话的几乎同时，李榆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不好意思，有安排了。”
　　谁知下一秒张伟又说：“学生会聚会，凌欢也去。”
　　又是毕业以来最大规模，又是凌欢也去，李榆却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今晚真的有事，下次再说吧，再见。”紧接着挂断电话。
　　电脑上打开的对话框是与凌欢的聊天界面，凌欢发来的消息是：晚上同学聚会，张伟要去，快跑。
　　结果当晚凌欢也没去参加同学聚会，她那边录制结束得早，就直接把车开到了李榆单位对面的停车位上等着，接到了李榆，又往前开了一段，鼓动还有十来分钟才下班的方梓桑早退。
　　不料方梓桑正在开会，约好直接在“桃子小姐”见。

　　或许因为离晚餐时间还早，“桃子小姐”只有她们一桌，老板亲自为她们端来柠檬水，把平板电脑递给她们点单。
　　“我们新上了一款披萨和两款甜品，要不要试一下？”老板漂亮的手指轻划了一下屏幕，停留在首页的“新品推介”栏里。
　　凌欢点头，“嗯，都点进来。”她对“桃子小姐”的老板很有好感，这是个风韵不输表姐的女人，喜欢穿修身的长款连衣裙，曲线玲珑，不太看得出年龄。她们彼此熟悉，却并不了解，凌欢她们只知道她叫风尧，听上去很自由的一个名字。除了店员，她们还在她店里见过一个女孩子，留着柔顺的长发，喜欢穿棉质的色彩柔和的裙子，似乎与风尧很亲近。
　　李榆在一旁刷手机，点餐的事尽可以放心地交给凌欢。同学群里有人分享了晚上聚会的地址，竟然是学校外面小吃街上的一家老馆子，从她们之前几届就开在那条街上，从照片上看，似乎只有招牌翻新过，其余丝毫没变。
　　十一年间，改变的人和事太多了，剩余那些没变的，显得稀少，珍贵，是他们曾经年轻过、疯狂过、相爱过的证据。

　　风尧拿着平板电脑走开，李榆闭上眼睛，靠在椅子里享受落山前的阳光，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欢，如果我说我还放不下张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骨头？”
　　凌欢学着她的姿势往下窝了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眼睛晒太阳，说：“嗯，会。但是呢，人之常情，意料之中，如果秦钺……”她顿了顿，再开口，似有些哽咽，“如果他活着背叛了我，或者抛弃了我，我也会意难平，也会放不下。”
　　凌欢清楚，她的小钺哥哥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不在了，她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放不下。
　　当晚，她们喝了些酒，微醺着离开了“桃子小姐”。
　　明天还是工作日，凌欢还要进棚盯进度，李榆还有报告要写，方梓桑还有项目研讨会要参加，并且要照常接送杜鲁门上下学……
　　那首歌里唱的“生活的烦恼”和“工作的事情”组成了成年人的全部人生，再贪恋酒精制造的幻境也好，她们终究逃不开人生，只能克制地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