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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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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 夏
林寒趁假期回了趟嘉城,这些年她每年都会回来两三次,每次回来都会去找那个人,虽然一直没结果,也没打消掉她半点积极性。
当然,随着时间,希冀和侥幸都在后退。
这次恰好徐惠忻结束一趟旅行回国,母女俩约在一家高档西餐厅见面。这几年她们平均一到两年会见一次,每次见面林寒都会惊叹于徐惠忻的美貌。比从前年轻,更比从前漂亮。
不单是优渥的皮相,长期用心保养换来的肤如凝脂,更有那种生活顺遂,活在宠爱中女人的优雅独立,自信明媚。是当初她跟林卫海在一起时,林寒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模样。
点完餐,徐惠忻才仔细打量林寒,开场白俗气得与任何市井妇人无异。
“今年还是单身?”
“嗯。”
徐惠忻笑,在这个问题上跟林卫海的想法惊人一致:“听季柔说奕辰去年离开明翰资本自己单干,发展得很不错。”
“徐家无论家境还是家教都挑不出错,你俩自小相识,也算知根知底。”
季柔是林寒的干妈,徐奕辰喜欢她多年,人品好,有能力,她一直单身,两家父母都乐意撮合。
林寒说:“奕辰很好,只是跟我不太合适。”
如果是林卫海听到她这么说一定会发火,恨铁不成钢的说教个没完,但徐惠忻只是淡笑。见她不喜就揭过话题,跟走流程一样顺利。
徐惠忻:“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还想继续读博?”
林寒:“是这么想的。”
“挺好。”
对于她的任何决定,徐惠忻都持支持态度,就算不认同也只会提议,不会干预,她说挺好意味着这事不无不可,但也不算多好。
话题揭过,徐惠忻递给林寒一个礼品盒,轻松说:“给你带的礼物。”
林寒看外观就知道又是包,这几年徐惠忻送她的东西都价值不菲,一个包的价格通常在六位数。如果仅用金钱衡量,她对她的关心一直是够的。
只是她物欲一直不高,尤其对奢侈品没有渴望,自然少了珍视,就算限量款也很难让她心生愉悦。她很多次提醒自己不要贪心,但感官真实无法作假。
出于礼貌,林寒打开看了眼,道了谢放到一边,想想问:“您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
徐惠忻:“这次估计久一点,我准备跟他结婚,婚礼在国内办。”
徐惠忻跟林卫海离婚后,并没有立刻跟那位男士结婚,人家求了两次,徐惠忻都以“刚出围城,不想轻易踏入”为由拒婚,享受有钱有闲的精致单身生活。
这些年徐惠忻的日常就是全球各地旅行,保养,外加买买买,享受顶级豪奢生活。她有颜值有身材,有靠智慧踢掉渣男重新开始的励志人设,还有深情多金的帅气男友等她离婚,等着娶她。
会拍照,会写文案,更会营销,。她凭此成为拥有数百万粉丝的超级大V,每年赚的比林卫海多得多。
相对于徐惠忻对林卫海的闭口不提,林卫海这几年倒时不时跟林寒提起徐惠忻,说起他们大学相识相爱,共同创业的难忘过往。
说到感触颇深的地方,林卫海会哽咽、会落泪、会忏悔自己的过错,好像徐惠忻已经不在,他是苟活于世,缅怀爱妻的鳏夫。
但你要说真的余情未了么?那绝对不是。
不过是他现在生活的不好,才会落寞缅怀曾经的精彩。尤其徐惠忻过得耀眼,缅怀才有了愤恨和后悔。
若是他人生得意,美人在怀,徐惠忻于他永远是那个见识浅薄,没有情趣,等他养活的黄脸婆。
所以人骨子里都是贱的,谁狠下心不爱,谁就是赢家。
徐惠忻跟那位男士热烈谈了七八年,如今终于水到渠成,把婚期提上日程。林寒除了祝福,无话可说。
但她一直有句话想问徐惠忻。
“您当年做那么隐蔽,最后是故意让爸爸知道的吗?”
“是。”徐惠忻毫不犹豫,“如果不是故意,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林寒诧然:“为什么?您明明可以……”可以更体面。
徐惠忻:“我不想再跟林卫海虚以为蛇的耗时间,更想让他尝尝我曾经吃的苦。”
林寒:“我爸当时为什么同意您的条件?”
徐惠忻没有正面回答,她看着林寒,目光柔和,语气却冷漠:“女人只要对男人还有感情就会输,只有当成对手算计,想要的都能得到。”
“你知道林卫海为什么坚决反对你跟家境不好的男人来往吗?”
徐惠忻嘴角几分嘲讽的笑,目光平静又不屑,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冷艳的攻击性,“因为他穷过,他知道没钱的男人有哪些通病,知道他们一朝发达后,忘恩负义的几率有多大。他对不起我,但是他不能让人对不起你。”
林寒愣住,徐惠忻的精明总是一针见血。
林寒是当年两人离婚后很久,才恍然想起很久前,有同学跟她说在XX保险公司或者XX证券公司遇到过徐惠忻,夸她妈妈好高贵好漂亮,女王一样好有气质。
她当时一口咬定她们看错,漂亮她认,但女王一样的高贵,徐惠忻怎么可能?后来才明白自己跟林卫海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其实徐惠忻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林寒后来仔细回忆,她十岁之前也曾被精心对待。
那时的徐惠忻还年轻,但远不及现在貌美,她是无数中国传统女性的缩影。勤劳贤惠,吃苦耐劳,疼爱女儿,顺从丈夫,只会亏待自己。
那时候林卫海只是拿着微薄收入的工薪族,尤其创业初期,家里缺钱到吃穿都成问题,徐惠忻包揽了家里所有家务,努力操持一家人的吃穿住行,为了让林卫海在外面更体面,无限制克扣自己。
可她的付出没有换来丈夫的感恩,反而因为太粗糙被丈夫嫌弃,被出/轨。
林寒记得的,是从十岁那年夏天开始,他们家有了保姆,徐惠忻的双手再不沾阳春水。她不再过问林卫海任何事,也不管林寒吃喝之外的任何事。
她对林卫海表现出毫无底线的放任和顺从,她精致无脑,无一技之长,花着他的钱靠他养,只能忍受他给的屈辱。
谁也没想到,徐惠忻的软弱是她逆生长的开端,无论年龄,还是能力。
让出/轨的脏男人回归家庭算什么本事,她要的是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将她所有的苦都经历一遍,输到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为了赢,她不做贤妻,也不再是慈母。这两个标签除了让她痛苦,别无他用。
作为女儿,林寒或许对徐惠忻有过怨言和失望。但同为女人,她很佩服她,甚至还会遗憾她不够狠心。
到底等到女儿高考后,对于早就具备颠覆能力的徐惠忻,那是多难熬的一段时光。
从餐厅出来差不多晚上八点,徐惠忻的未婚夫来接她,顺道送林寒回家。
林卫海一年前再婚,新妻子是公务员,长相普通,性格温和,因为不/孕被前夫出/轨后离婚,跟林卫海通过朋友介绍认识。
林寒开始不明白颜控林卫海怎么会看上这位后妈,接触后发现这位后妈除了颜值差点,其余性情习惯都太像曾经的家庭妇女版徐惠忻。
很讽刺的现实。
林卫海和后妈住在从前的别墅,林寒不想打扰,以路程太远为借口,每次回来就住在市中心的公寓。公寓是她高二那年,徐惠忻让林卫海买来投资的,两人离婚时直接过户给了她,如今价值早翻了两翻。
林寒洗完澡上床,刚戴上眼罩准备睡觉,手机突兀响起。
来电显示是她大学同学陈熙悦,说话的却是个男人:“是林寒吗?你朋友醉了,麻烦过来接一下。”
林寒跟陈熙悦关系一般,大约是因为晚上刚通过话,电话才打到她这里。是同学也是同乡,关系再一般,对方醉酒,她也不能不管。
林寒快速换好衣服出门,开车直奔酒吧。她到的时候,陈熙悦正坐在女厕的地板上哭,本来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狼狈又喜剧。从她的哭闹谩骂中,林寒很快听懂,对方是跟男友闹掰了。
陈熙悦的男朋友也是R大的,林寒跟他曾经都是校书画社成员,立刻打电话将他叫过来。等他赶到,陈熙悦早不省人事,好几个人合力才给她弄到车上。
送走陈熙悦,林寒去酒吧后面的巷子取车。刚走到巷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呵斥、打.砸和求饶的声音。她仔细听对话内容,貌似是一方欠钱不还,被一方拦住追/债的冲突。
她的车在里面,取车必须经过他们,她略一思索,决定先等着。
里面的交涉与电视剧里的要账情节差不多,债务方细数债务人数次保证还钱又数次不履行的罪状,扬言要给他教训。债务人则低声下气诉苦保证,努力争取延期支付。过程中,少不得拳头和皮肉的碰撞。
林寒无意探听细节,无聊仰头看天,心里祈祷两方早点达成共识,直到里头突然有人问了一句:“炎哥,怎么办?”
间隔两三秒,一个声音说:“最后给你三天……”
冷沉的嗓音,醇而不厚,过分的熟悉感充斥林寒耳膜,她连他后面的话都没听清,就直接冲了进去。
她窜到两方之间,五六个人同时转头,齐刷刷看向她。她目光极快扫过各人的脸,很容易定在为首那人脸上。
四目相对的一刻,林寒只感觉呼吸都不畅了,心跳如鼓,如梦似幻,而与她对视的那双眸子却冷漠得过分。
许是她目光太用力,脸上的惊与喜又太明显,他身边的小弟问:“炎哥,你认识?”
“不认识。”
宋炎冷淡说完,转头看向边上狼狈站着的男人。
那人像是被目光扎到,立刻颤巍巍应承:“我知道我知道,我三天后一定还。”
宋炎没再说话,收回目光领着几个人往巷外走,经过林寒身边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可林寒知道是他,他是宋炎,她怎么能让他离开?
她心头天人交战,只一瞬就有了决断。
没等宋炎走远,林寒从后面快步追到他前面,拦住他去路。
“宋炎。”她不闪不避看着他眼睛,明明紧张到颤抖,也坚定到不容拒绝,“我是林寒。”
两方对峙,几个小弟都去看宋炎神色,见他神色冷然,下颌紧绷,却又不像是生气要发火的样子,不由面面相觑。
“我们聊一下。”林寒不给他回避的机会,地点都安排好了,“去酒吧,还是在这儿?”
宋炎:“……”
几个小弟:“……”没发火,也没让人滚,看来真认识?
旧情人?靠,这也长得太他妈正点了!老大艳福不浅!
她性格还是那么执拗,无畏无惧。宋炎装不下去,跟几个小弟说:“你们先走。”
几个小弟看一眼宋炎,又看林寒,八卦意思明显,被宋炎眼神一盯,瞬间低头一窝蜂跑了。
长长的巷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冷白路灯渲染出冷清,却又有断续喧嚣从一墙之隔的酒吧中溢出来,嘈杂红尘近在咫尺。
林寒曾想过无数次跟宋炎重逢的场景,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只有两人面对面的场景。她想象他的表情,描绘他的反应,编排他可能会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实在没料到会像今晚,他会给她一句冷淡的“不认识”。
“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认识我?”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宋炎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无所谓说:“光线不好,没认出来。”
“现在呢?”
“认识了。”宋炎目光扫过她,声音平淡,不太熟的样子,“林寒。”
林寒简直被气笑,他们只是认识的关系?
她沉默而固执的望着他,宋炎被盯得不自在,目光垂下,又抬眼问:“你想聊什么?”
他的态度与林寒想的千差万别,她不可避免的失落,却没有苛责的立场。六年时间足够在他们之间筑起高墙壁垒,阻断曾经的柔情蜜意,只剩下生疏尴尬,相顾无言。
对峙一阵,林寒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不能操之过急,要求他的表现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期,但心里堵着一口气,闷得她突然失去再继续的动力,想转身离开,又没有果断转身的潇洒魄力。
“留个电话吧,我明天找你?”后面再说。
“我明天要去外地。”
“后天?”
“应该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我等你回来。”
林寒从包里拿出手机,直接递过去,宋炎犹疑两秒,接过输入号码。他把手机还给林寒,说兄弟等着要先走,被林寒拦住。
她当着他的面拨打电话,显示振铃,现场却没有声音。
振铃快要结束才被接通。
“喂?”一个苍老的女声。“你找哪个?”
挂断电话,林寒冲宋炎扬了扬下巴,嗤笑不语。
宋炎:“……”
他只能拿出自己的手机重新输入,顺带找补,“可能按错了,你的是多少?”
林寒报了串数字:“你打过来。”
看到手机上跳动的陌生号码,林寒按下接听键,眼看宋炎的手机界面切换,才又挂断保存号码。
看她操作的宋炎:“……”
“你去哪儿,我开车了,可以送你。”她说。
“就在前面。”
“好,我先走一步,等你回来联系。”
林寒说完这句,快速转身去取车。她启动汽车,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动,突然恍惚刚才发生事情的真实性。
直到开车穿过巷子,在巷口追上宋炎,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一瞬,她加大油门驶离,他的身影在后视镜中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
她才确定,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