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桃紫酒

33、第三十三只狗

　　虞晚意遇到了职业生涯以来最大的瓶颈。

　　那份外包给她的视频剪辑个公众号文章的撰写快要把人逼疯了，虽然钱给的多，但催得实在太紧，堪称晨昏定省。

　　为了那个工作，她整整加班了五天，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都快变成熊猫了。

　　见虞晚意熬得可怜，饭吃不好，觉睡不好，连三三撒娇她都只是盯着屏幕撸一撸它的头，席琅原本都打算劝她放弃这个单子了，奈何对面加了钱。

　　她总是这么容易被钱拿捏。

　　想到这一点，席琅心疼之余，又有那么一点点小庆幸，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他给她多多的钱，她应该会原谅他吧！

　　她忙着，席琅便也不怎么出门了，包揽了家里的所有家务，偶尔她休息的时候，他便去帮她整理一下数据。

　　客户发给虞晚意的素材里有一些是股市的曲线图，大概是想要让她当背景素材用的，可席琅对这东西尤其敏感，看着那条月线的走势图，总觉得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

　　可他真的看过太多这样蜿蜒曲折的线了，它们相似程度那么高，他一时也回想不起什么。

　　小老六还是一如既往的黏人和调皮，当然如果它什么时候乖起来，那就要尤其小心了，因为这意味着它多半是闯了祸。

　　小毛团低眉顺眼地蹭过来，讨好地蹭着他的裤角，席琅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提在半空，质问道：“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被提习惯了，它也不挣扎，只是鬼头鬼脑地看向他的房间，席琅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进去，果然一地狼藉。

　　地上的散落一地的猫砂，脚凳上是它刚画的一片地图，窗帘上还挂着某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可怜，见到他便如同和家长告状的孩子一般委屈巴巴的喵喵叫了起来。

　　席琅上前将炸毛的小白猫抱下来，只是那小小的身体不住地抖着，抖得人心疼。见状，他又果断将小老六挂起来，让它面壁思过，并当庭宣判它三天没有肉吃。

　　被他抱了一会儿，小白猫似乎缓了过来，它从他怀里跳到床上，小脑袋在他枕头下面拱了几下，拱了他的另一部手机出来。

　　这部手机是他不久前才买的，藏得很严，一直都是静音状态，连振动也没有开，里面也只有一个软件，登录着外网的邮箱。

　　顺着它的意，席琅解锁打开了手机，邮箱里有两封未读邮件，都是一个纯白色头像的邮箱发过来的。

　　席琅关上门，打开了第一封。

　　[虞艳还在南城，近期无回北城的打算，目前是某公司高管的情妇，与其育有一子，被养在市中心某高档小区。起诉其女是因为听到了政府规划打造新的商业中心，所以想要得到动迁赔偿。]

　　文字说明下面是几张图片，一家三口，衣冠楚楚，和和美美。

　　席琅关上邮件，幽深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晦暗，他将这封邮件转发了出去，果断地打碎了她和某人复合的微末可能。

　　从政的人家，最怕的就是麻烦，而这位虞艳女士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他们不会接受未来儿媳的妈是个情妇，还有个私生子弟弟将来可能会扒在他们身上吸血。

　　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财产、社会地位或者公众影响力的女孩，他们或许还会拗不过年轻人的情比金坚，可加上了这些，黎初白那个蠢小子应该很久都不会出现在虞晚意眼前了。

　　解决了一桩大事，席琅打开了第二封邮件。

　　不同于刚刚的图文并茂，只有短短一句话。

　　[鸿泰有意收购华盛，沈明宇在做空公司。]

　　席琅将邮箱清空，手机重新藏回枕头下，他点了一支烟，闭目深吸了一口，半晌方才仰头朝天吐出了一个完整的烟圈。

　　他知道沈明宇是个废物，但没想到他这么废，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他如果再不抓紧，怕是就没有让真相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席琅平时不太抽烟，只有极烦躁或者需要静下心思考的时候，他才会利用尼古丁让自己保持理智，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比他预料中的要更复杂。

　　之前，他见过几个老朋友，虽然当年许多人落井下石，可也有人兔死狐悲，但对于当初的事，他们或者三缄其口，或者毫不知情，而且如今似乎也不甚得意。

　　当年的事，席琅在心里有大概的论断，可想要洗刷干净自己身上的污名，光有推测远远不够，他需要证据，他想要主动出击。

　　可打草惊蛇，这蛇若是捉不住，他们如今的安宁日子怕是也没了。从前是他没有将人想得那样坏，经此一遭，他便知道了沈明宇和他身后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法律的红线他们能越过一次，便能越过千千万万次，他们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便只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他可以不怕，但虞晚意不行。

　　想到这些，席琅忍不住又燃了一支烟，烟蒂堆成了一小堆，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做。

　　他想和她在一起，更想清清白白的和她在一起。

　　虞晚意的鼻子很灵，闻到席琅身上那么重的烟味，她就知道他肯定又遇见难事了，她不知该不该问，却知他不想说。

　　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就没办法对症下药，所以她只能治标不治本地哄哄他，烧烤、蛋糕、冰淇淋，她的经典哄人老三样，席琅笑她这是在哄小孩儿，可还是吃得挺开心的。

　　吃过了饭，虞晚意难得扔下了工作，陪着他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拿好吃的给他。

　　一会儿剥个橘子分他半个，一会儿分半个苹果给他，其实还有梨，但席琅不要，就让她自己吃。

　　分梨，分离，这意头不好，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死了要埋一起，烧成灰了都要掺在一起，分离是万万不能的。

　　他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为自己着急，可她对自己的前尘或者一无所知，所以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其实，这个小笨蛋只要问，他会说的。

　　虞晚意很有边界感，这种边界感体现在了很多方面，比如她不会随意打听别人的事，又比如即使确定关系了两个多月，她和黎初白的关系还是停留在牵手拥抱这个阶段，而最亲密的也只是确定关系那天亲了一下脸颊。

　　说是边界感，但席琅觉得那更像是一种疏离，为了避免受伤，她在和人的相处中会刻意保持距离，越是在意的人，这种无形的隔阂就越明显。

　　他之前很喜欢她的这种边界感，可如今她身边的人是自己，他又希望他们之间可以亲密无间。

　　见虞晚意又要起身去洗水果，席琅无奈又好笑地抓住了她的手：“别忙了，我吃不下了。”

　　“哦。”虞晚意点点头，乖巧地将手往身后收了收，圆溜溜的杏眼对上他的，小心问道：“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只是有些事没想通。”他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虞晚意在他身边坐下，等着他开口。

　　席琅沉吟了半晌，方才将这件事整理好，他说道：“你知道我进过监狱的，对吧。”

　　“嗯。”虞晚意点头。

　　“我没有犯过罪，是被人陷害的，因为这件事我锒铛入狱，所有财产都被没收，父母为我奔走无果，因为这事受了打击生了一场大病，没两年就都走了。”

　　他语气很平静，可放在腿上的手却早已经紧握成拳，指骨嶙峋，手指上是褪去了血色的白。这件事，不论什么时候提起，他心里的暴虐和愤怒都足够压倒理智。

　　“你想翻案，是吗？”

　　“是。”席琅应得干脆：“同窗七年，是我父母资助了他，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想报仇，更想给我的父母一个交代。”

　　“那我们就去查，去找证据，风过留声，雁过留痕，总能查到的。”虞晚意安慰道。

　　这种事，太沉重了，一直压在心上，人会崩溃的。

　　席琅笑笑，偏头看向她，灼灼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可他现在是成功人士，功成名就，我不一定会成功，他也一定早早处理过了证据，只要我的行动被察觉，就会麻烦缠身。”

　　虞晚意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先听我说，然后再给我答案。”男人的食指轻压在了她的唇上，很冰，他笑了，笑得单薄又冷清：“这个麻烦不是小麻烦，有些手段甚至是在你认知之外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所以，你可以选择要不要继续收留我。”

　　他在赌，赌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位置。

　　当然，他也是这个赌局的庄家，赢了，固然最好，而输了，她不用趟这浑水，也很好。

　　虞晚意将他的手扯了下来，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抓得很紧：“你不在这儿待着，你还能上哪去？”

　　如果是之前，她肯定会让他离开，毕竟她只是根浮萍，任何一点大风都能摧折了她，可做人不能没良心，他救了她的命，给她租房子，借钱给她还债，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还帮她照顾那么多毛孩子，她要是这时候不管他，就太不是人了。

　　说了他是家人，只要他愿意，那就永远是家人，而家人是不应该抛弃彼此的。

　　听懂了她的选择，男人幽暗的眸光瞬间温软，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他嘴硬道：“我的仇人可是很坏的，真不怕我连累你吗？其实，我可以搬出去的，毕竟你还有这么多毛孩子要顾，万一哪天我要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姑娘用手掌捂住了嘴，似乎怕捂不住，她的两只手还交叠着，是不肯再让他说一句话的架势。

　　“呸呸呸！你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了！”虞晚意嗔怪道：“你也别小瞧家里这些毛孩子，三三警惕性很高，小黑它们也都是看家护院的好手，你在家里，它们会保护你的。”

　　“你不是最宝贝它们的吗？不怕它们受到伤害？”

　　虞晚意奶凶奶凶地瞪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却比水还软：“一家人是要相互爱护的，它们是家人，你也是。”

　　意识到这是自己单方面认为的，虞晚意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也不知道是家人两个字太温暖，还是她说这话的神情太真挚虔诚，席琅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些发热。

　　他喉头滚动了几下，方才压下泪意，胸腔里不知名的情绪翻腾奔涌着，似乎要冲破理智的藩篱，他张开了手臂，红着眼圈笑吟吟道：“小晚意，让哥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