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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凉薄 ...

  •   戚景行回来那天赶上了春末,这几年不算奔波,但从京里回来这一路确实风尘仆仆,等他行色匆匆的回到院子里洗完澡,大门处带回来的行李都还没有卸完。

      早在前几个月戚府就已经摆过流水席,如今他刚进家门,雪花似的拜帖已经纷纷送上门来。

      早几年他去江南一代颇具盛名的明心书院,当年秋闱便是榜上有名,恩师当时极为满意,但嘱咐他沉淀。只是错过了当年的春闱,后面紧接着就是灵帝驾崩,皇权倾轧,直到新帝登基,满朝的举子才算有了盼头,第二年,新皇开恩科。

      如今他功成名就归家,距离离家时已有五年之久。

      戚景行今年二十,只等生辰时师长为之戴冠取字。
      他已经不再是离家时那个青葱的少年郎,青年开门时散着头发,披了身月牙色长外袍,正应了世人赞叹的清河世家最风流。

      戚景行道:“帮我拒了所有的帖子。”
      虽然离家已久,他院子里的人却还是原来那一批,最殷勤等在门边的依旧是长辑。

      长辑先是犹豫,但还是将所知吐露:“二老爷接了苏氏的帖子。”

      清河苏氏,那才是清河真正一等一的大世家,只不过自从前朝出了那档子事,苏家在清河,乃至天下都极为低调。
      青年问:“是谁的?”
      长辑答道:“是苏三郎。”

      “苏玉衡什么时候回清河的?”青年拾起想要滑落的长袍,问话时不动声色,“他离家游历已久,我不曾听闻过他归家。”
      “不知。”长辑只摇头,“最近都没有听闻苏三郎的消息。”

      “去二叔那里走一趟,问一问定了哪天。”

      戚景行吩咐完,长辑领命往二房院里去。青年看着那一重重的院墙,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花园走。
      他走时吩咐过,所以这里的布局改变不大,他走时特意吩咐被圈起来的桃树依旧伫立在原地,与初见时一般无二。此时暮春,只剩下零散地花瓣还缀在桃叶之间,偶尔见着风,便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青年没走太近,只在远处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了。

      于是坐在树上的枕夭就看着那眼熟的青年转身离去。
      她睡一觉的时间,少年长成了青年。

      这次睡醒的姑娘已经不拘泥于坐在本体枝头了。她朝多年的老邻居们打过招呼,就侧耳听来往的人轻声谈论主家事宜。她听着,偶尔还会接两句,只不过被接话的人听不到,于是也不恼。

      如此,又一轮四季枯荣。

      枕夭从不曾试图踏出园门走到园外的宅院里,所以这一载如同身旁毫无波澜的池塘,虽然没有多少欢喜,但足够平静。其次就是另一桩大事,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快要化形了。

      化形啊。
      只要化形,从此天高地阔,枕夭想着,对身旁的老邻居门更是见猎心喜,她叽叽喳喳朝草木说话,哪怕从来没人回,也不觉得无趣。

      戚家的六郎哪怕跟在老师身旁在外游历,也不耽误前来谈婚论嫁的媒人将门槛踩烂。
      戚家大房去的早,可这不还有近亲的二房可以做主。

      可戚二爷最懂戚景行的心性,便一直推拒,可时间过得久了,他也不能就任外边人乱传,于是去书一封到两年未沾家的青年手里。

      随着戚景行一起到清河的,还有出云寺高僧玄空的卜卦。

      “二叔,把该推的都推一推。”进屋时戚景行将大氅脱下,递给身旁的长辑,“我早就请玄空大师给我算过,二十五岁之前不宜成婚。”
      如今正值寒冬,门外初雪如柳絮飘扬,安静地落在屋檐上,或者很快融化在地面。连廊下匆匆经过的侍女也都加了冬衣,脚步惊不起已经没有鸟雀栖息的枝头。

      “我与你二婶总是依着你的。”
      戚二爷已经不会再子不语了,人越大越相信神佛这东西的存在,二十五岁而已,正是二郎姿容正盛的年岁,不愁找不着相配的女儿家。

      “那我就不打扰二叔了。”少年将帘子掀起来,被隔在外面的冷风一照面想将人给刮出个透心凉,“二叔留步。”
      青年出门便把帘子放下,将暖气拦在屋里,然后踏入寒冬。
      临近年节,廊下已经挂好颜色鲜艳的灯笼,大风一来,带着灯笼轻轻摇晃。

      长辑跟在戚景行身后,看到他似乎是想要抬手掩唇,犹豫道:“郎君,天气冷,还是……”
      “不必。”青年先是咳嗽了一声,而后吩咐他道:“你不必跟着了。”

      天上的雪一眼望不到头,从哪里看都一样。
      枕夭抬手,想要为停在身旁的鸟雀遮雪,但那雪依旧落在了鸟儿身上,它舒展翅膀,朝着枕夭叽喳两声,像是在嫌弃,又像在撒娇。但坐在它身旁的姑娘没有一丝不耐烦,甚至搭上了另一只手来做无用功。

      所以青年跨过园门的时候,就看到严寒中依旧挺拔的桃花树上坐着个穿粉色衣裳的姑娘。距离太远了,他看的模糊,但依旧能判断她正侧身说话。
      大雪不留丝毫情面,砸落在他发间,衣衫上。戚景行没忍住咳嗽一声。

      枕夭六识敏锐,那咳嗽声隔着数百步到底还是落入了她耳里。
      她循声望过去的时候眉间还含着惊讶,然后就看到融入满天飞雪中的那一袭青衫,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姑娘很快就认出了他。
      原来那个玉瓷一样的小公子真的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俊秀郎君。

      枕夭只在心里赞叹一声,很快又转头与身旁的雀鸟取乐。
      这只雀鸟是她在入冬之前捡到的,似乎是因为耐寒性太差,从结群的同伴中被拉下,她当时正无聊,于是就将奄奄一息的鸟雀给捡了回来,反正她马上就要化形了,不差庇护这小东西的那一点灵气。

      戚景行与枕夭不同,他看不清姑娘具体的动作,大雪阻挡了他的视线,但琢磨着那轮廓的动作,也能大概猜到对方的举止。
      他一直避免想起游历前在出云寺时玄空的话。

      大师说,妖性凉薄。
      他说,他应该适可而止,那点少年绮思而已,走过万里路,再多看看这山河,很快就会放下的。

      雪花停留在青年眉睫上,然后很快融化,青年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睁眼看那姑娘,而后听到落入耳中时已经依稀不可见的叽喳声。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情。

      青年站的久了,衣服已经沾上一层白霜,他眉睫上停留的雪花逐渐融化聚集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欲坠不坠。

      戚景行眨眼,像是悬在眼前的水滴很快顺着脸颊往下滑,只是还没到下颌,就已经结成一层冰霜。

      这场大雪与他第一次遇到枕夭时姑娘挥手降下的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当初姑娘当时拉了他一把,然后为他织就一场幻梦,而现在,姑娘正伸出双手,为鸟雀遮雪。

      枕夭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小可爱身上,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站在原地的青年。
      所以听到青年喊她的名字时,姑娘有一瞬间是没反应过来的。

      “许久不见。”戚景行道:“枕夭姑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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