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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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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暗淡,照着九华峰凸凹不平的山面,营帐间偶尔穿梭着手持长矛的士兵,营地中央,一盆焰火烧得正旺。
琴喑步子有些踉跄,跌跌撞撞地走到营地西南角的帐前,帐内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帐外两名卷云骑士兵如雕像般立在那里。
琴喑走近,两名士兵忽然架起长矛,挡在她身前。
“尊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连我也不行吗?”
“琴喑姑娘,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姑娘还是请回吧。”一人放下长矛,抱拳道。
“今天我偏要进去,你们谁也拦不住!”琴喑举身闯上前去。
长矛又一次交叉在身前,琴喑举手将其按下,正要跃起,一人手中长矛忽水平扫来,琴喑一惊,身形后掠,足尖点起地上的石子,旋身踢去,自奔一人额际。长矛霎时挥至眼前,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石子被长矛点落。
白练霍然出袖,滚动着凌厉的寒光,映着半空的月色,清透明亮,直缠上二人腰部,双腕微一用力,两名士兵被齐齐向后甩去,挂上营帐边的两棵古木。
琴喑收了白练,出手掀开营帐大门,一道荧光夹着夜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一缕青丝擦着面颊翩然而下。琴喑一惊,羽箭疾奔而出。嗖嗖的风声仿佛被什么截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帐内烛光四起,灯火通明。一人端坐其中,右手食指与中指间紧夹着一枚羽箭,赤月剑静静地插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在灯火地映衬下,流光溢彩。
琴喑大骇,双膝齐齐跪地:“尊主。”
雪千肃缓缓踱至琴喑身前,扬手两记耳光,琴喑身体一个不稳,整个人被打翻在地,脸侧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你想来取赤月剑?”雪千肃目光如电,直直逼向琴喑。
琴喑伏在地上,沉默不语。
“我说过,不需你再自诩雪家后人,你有什么资格来取赤月剑?”
“爹……”琴喑细弱的呼声几乎被这夜风所淹没,她颤抖的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雪千肃的衣摆,却被一手打开。
“你以为才有你能匡扶雪家大业?你高估你自己了吧!”
“爹,没有我的血,你们根本无法攻入圣殿,根本……”
“笑话!”雪千肃大声喝道,他一手拔起赤月剑,走至帐外,“来人!”
“尊主。”
“将她关入九华的地牢,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琴喑心口一阵剧痛,一团血立时喷涌而出,在身前溅开满地血花,烛火渐渐变得恍惚,暗淡。
“喑儿?”雪千肃骤然转身,急扶住琴喑双肩,不住摇晃。
琴喑双眼陡然睁开,手疾如电,迅速拔出雪千肃腰间的赤月剑向腹部直刺而下,雪白清寒的剑身破体而出,化为殷红,顷刻间血泊染开满地洪流,血腥之气弥漫空中。琴喑颤抖的双手再次用力,赤月剑飞出体外,闪出漫天霞光。瑞霭摇曳,红云不绝。
“喑儿!”雪千肃疯狂地嘶吼着,声音震动天地,似要将这九华裂为平地。
身后赤月剑剑身透出灵气的红霞,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圈,悠悠腾至空中,浴满剑身的鲜血汇聚为剑心一抹红线,由极浓转淡,最后化为尖峰一点,敛去了帐内无尽的光华。
雪千肃将琴喑置于怀中,猛然提气,掌心不断聚来缕缕清光。
“尊主,没用的,住手吧,您的真气切不可浪费在我身上……”琴喑惨白的双唇吃力的翕动着,灵动的双眸渐渐暗了下去。
“你住口!”雪千肃这一吼带动无数泪滴飞溅而下。
琴喑笑了笑,紧抿着双唇,胸口剧烈浮动,一股真气迅速在体内流走。琴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然推开雪千肃,奔至帐外,沿着陡峭的山壁一跃而下。
“爹,您不要为女儿难过,女儿可以助您完成大业,此生无憾。”直坠而下的身体裹夹着山中心凉凉的风,刀割般划过琴喑细腻的肌肤,她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直到世界变得宁静安详。
“喑儿!我的女儿啊!”雪千肃奔至崖边,却只剩下那无边的夜色,漆黑一片。
营帐内外的士兵尽皆呆住。
赤月剑此刻通体赤红,闪出灼灼的光芒,恍若刚刚被烈火炙烤过一般,四周暖雾缭绕。
雪千肃无力地走进营帐,拾起赤月剑,抱着胸口,压住心中的痛楚,哑声道:“今夜之事,不得向任何人说起,违者杀无赦!”
“是。”
雪千肃倚靠在帐中的木椅上,十指轻柔地抚摸着剑身。
“爹,我们为什么要逃走,娘睡着了吗?”三岁的孩子,一蓬蓬的鲜血那样洒在她面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那样倒在她面前,鲜活的血色满涨她幼稚的心灵,蒙住了她满是困惑的双眼。
三岁,随自己远远地躲去漠北,那个黄沙漫天冰霜雪冻的苦寒之地,为了避免仇杀,他不再允她称自己为父亲;为了雪家的大业,他将六岁的她一个人送上冰川。
不论是他还是她,甚至忘记了最初的名字。
雪千肃将赤月剑收回鞘中,起身,双腿竟似千斤重。他一手死死压在左胸,喉咙一阵阵涌出腥甜的血气,一头墨发在顷刻间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粗糙灰暗。
如果没有慰边侯的陷害,没有皇上的昏庸,她本该是雪府的千金小姐,无忧无虑地长大,过着她本该有的生活,可如今却葬身山谷。
“我要灭了你们——”雪千肃仰天怒吼,十七年的仇恨,十七年的怨气自胸臆爆破而出,直上九霄,那一刻,万籁俱寂,只余这如虎的咆哮。
“尊主。”众人闻声赶来,却只见雪千肃单手护在胸口,口中鲜血直流,眸中涨满仇恨的目光,似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您怎么了?”阮三娘快步近前,拭去他嘴角的血渍,一手搭上他腕部,“怎么脉象如此紊乱?”
“不碍事的。”雪千肃轻轻挥了挥手,“城儿,你过来。”
“叔叔。”
“这是赤月剑,如今它的魔力已被唤醒,你要好好保管。”
“叔叔,喑儿呢?”雪城接过剑,继续道。
“她累了,去休息了,你们都不要吵她,让她好好休息。”
“喑儿姐姐怎么不在房中休息?”一旁缨儿纳罕地自言自语。
雪千肃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兀自道:“待大家修养完好,我们便去攻打圣殿,只许胜,不许败!”
“是!”
“城儿,你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是,尊主。”
众人散去后,雪城走近雪千肃,在他身侧立定。
“城儿,你从小便寡言少语,冷漠待人,叔叔知道你心中所想,血的阴影没那么快淡去的。日后,你将成为一国之君,切不可如当今皇帝一般,你可知道?”雪千肃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包括雪庭在内,你都不愿有过多的言语,但是,有一人。”雪千肃止住了话语,闭目喘息,心中一阵绞痛。
“叔叔。”雪城握剑攥了攥紧。
“她美貌不如歌殇,婀娜不及舞落。”
“可是她有一颗灵动,聪慧的心。”
“是啊,那么机敏,灵气的孩子。”
“叔叔,喑儿在哪?”
“她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我不想再让她参与这场战斗,她太累了。”
雪城将信将疑,便不再做声。
月华如水,沿着半掩的营帐悄悄流入帐中。和风时而吹起二人的长发,撩动着夜的静谧,烛火跳动,扑朔着迷离的柔光。
卷云骑驻营九华峰十七日,日日必演练阵法。
八月二十七日,卷云骑攻陷圣殿,巨龙斩于赤月之下,血满长空,宫人士兵死伤无数,整座圣殿笼罩在凄惨阴森之中。
皇朝大殿人去楼空。
“尊主,皇帝跑了,听宫中的侍婢说是向九华峰方向去的。”
“你们留下,雪城,歌殇,舞落随我去!”
“是。”